19 肆壹三生

待我一覺睡醒了過來，發現蒼玉還沒醒，冬天裏本就亮得比較晚，而此時的天際依舊還是灰蒙蒙的，蒼玉就在這還有些暗的天色裏靜靜地熟睡着。

我上前看了看他，覺得有些奇怪，昨日我的确有問過蒼玉，我們是不是在花宴上見過，而蒼玉卻是說了沒有，我的确想不出，若不是蒼玉，那一雙眼睛還會是誰？

想到這裏我又仔細地打量着蒼玉的眼睛，他的眼睫委實有些長，就是我這麽一個女人都會覺得心頭裏有些妒意。

“我總是覺得這都不是真的。”

蒼玉突然開口，吓得我連魂都沒有找到，然後我就看見了蒼玉的眼睫微微顫了顫，緊接着他便是睜開了他那一雙墨色的眼睛，他的眼睛也委實了好看，就是在這冰天雪地裏，僅他那一雙漆黑的眼，便是如同墜了深夜裏的星星般，灼人得厲害。

“師父你說什麽？”

“你一叫我師父，我便以為你還是金戈。”蒼玉的聲音還是淡淡的，只是他那一又墨色的眸子緊緊地盯着我，讓我想避都無處可躲，許久以後，我才是沖着蒼玉笑了笑。

這般一笑，蒼玉才是笑了起來，一掃臉上的陰霾，他認真的模樣的确好看，便是這般雲朗風清地笑着，亦是無人能及得的半分的。

“謹歌？”

蒼玉撐起了自己的身子，那一頭墨色青絲順勢而下，揚揚灑灑鋪就了一地雪白的墨，如那白色宣紙上暈染開的絕色畫卷。

“是我。”

“果真是你？”

我輕笑，笑他如孩子般稚氣。

“你可別再騙了我，你一早帶我從青湖出來的時候便是知道我是謹歌而非金戈了。我師父找了我萬年，将自己的畢生修為給了我，你亦是尋了我萬載，将我從青湖之中帶了出來，我還沒傻到你看着金戈時就像看着另一個人那樣的神色。”

這般說完我自己都有些訝異，原來這麽些年，我與蒼玉兩人都是明白的，不是他不知道我是誰，亦是不是我不明白他是否知道我是誰，而是我倆都默契地沒有将這些都說出口來。

“毀了我望雪山的梅，我還沒跟你算帳。”渣女重生記蒼玉站了起來，輕輕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雪，那一頭的青絲跟着就是垂了下來，讓我看得呆了去，沒有回過神來。

他亦是沒有再說下去，只是抓起了我的手，替我也拍去了滿身的落雪。

“命運就這般可怕，該來的總是會來，金戈，你怕不怕？”蒼玉的手有些暖，緊緊地拉着我，我看着他，也只能看到他的側臉，那明明滅滅的輪廓，終是給了我畢生勇氣。

“怕什麽，我金戈回來，就是向蒼月讨回欠我的！”

這般話落，雪就是越下越大，大雪的白茫之中，那兩個人的身影隐隐綽綽地印入了我的眼簾。

那一衣紅衣，張揚飛舞的發，那張臉亦如百年前，她拿了劍來直指着我，硬是想讓我死于她的劍下，我倒是忘了，她當初設計我，無非也就是想得到蒼玉，如今蒼玉在我的身邊，她又怎麽肯死了心去。

說來也怪，就是瑤格這般大氣地向我走過來，也沒有什麽，我與她早在萬年前便是了宿敵。只是讓我想不通透的是他楚衛栎，我一直覺着我在哪裏同他相識過，他的眼睛像極了我的師兄，卻又不及我師兄良善。

我看着在雪裏向我與蒼玉走來的兩人，我有些淡漠地看着他們，因着他們的師父是蒼月，我便更是對他們無甚好感。

“師兄讓你們來是何事？”

蒼玉的聲音也是淡漠得厲害，就是我站在他的身邊，聽了他的話，渾身上下就是一抖，冷汗就跟着掉了下來。

真真是不一樣了啊，這麽些年來，蒼玉竟真如那琦舞的哥哥所說，不是良善的人，如今我卻是真真信了。

“師叔，師父讓我與師弟帶師叔和小師妹去冥界尋回小師妹的一縷魂。”

瑤格低垂了頭，正色着臉看着自己的腳尖，行了禮才站直了身子。這般來看瑤格，呃……這丫蒼白了許多呀，回去估計着蒼月打了罵了吧，也是，聽他們說蒼月閉關了百年，一來自己傷了受，二來沒抓回我，他不出出氣又怎會是他蒼月了。

那一身紅衣更是襯得她的那一張臉慘白慘白的，我有些不忍心，卻也是不會想同他們一起去的。

“我知道金戈的魂都散在了哪裏，不需得師兄與你們麻煩。”都市惡少我心下高興着，這瑤格無非也就是想同我争蒼玉來着麽，想得也忒美了點，這男人尋了我萬年，就是我不在的這萬年裏，她沒有從他那裏讨得一點好，如今我回來了，她又豈是能來分得一杯羹的？

“師父說了，冥界的孟婆是天帝的小女，這金戈小師妹的魂由她執掌，她服下了遺情丹，便是忘了前塵舊事，定是不會将師妹的魂還與師妹。”瑤格邊說邊從懷中掏出一物，蒼玉看着就是微蹙了眉心，我自然也是明白瑤格說這些的目的。

這孟婆原本也就是一天帝的小女，漂亮得緊，又是蓮華島的島主，後因着随溜出了凡，助了上仙言喻渡了情劫，卻是難以接受男人的叛變，生生自行挖去了自己的雙眼，挖了自己的左眼，說是自己看走了眼，又在衆人的驚呼中挖去了自己的右眼，說是讓那男人永遠記得他欠了她。

這女子烈得緊，後來上仙歷劫成功，而這蓮阿柒卻是跑到了太上老君的煉丹爐邊吞下了遺情丹，忘卻了凡塵舊事。

後又去了冥界做了孟婆。

找孟婆，渡忘川，過三生。

便是先忘卻前塵，再同孟婆說話。

就是如今去三生石讓我看看我的前塵我都膽怯着，更別說是去喝了那湯，我害怕着忘記那些銘心與刻骨。

顯然蒼玉也是知道我心頭在想些什麽，他也只是慢慢地放開了我的手，走到了瑤格的面前。

“将三生夢給我，你師父想要什麽？”

“師父說，讓我與師弟同師叔們一同前往，将師妹的魂給要了回來，便是希望師叔把魂聚齊了後将煙雨珠送與師父。”

“他只是想要煙雨珠？”

蒼玉的聲音裏夾了些我聽不懂的怒意，卻是只看得蒼玉緊緊地盯着瑤格，而瑤格竟也是直直地回看着蒼玉，這般許久，蒼玉終還是作了罷。

“好，他要煙雨珠，我給他。”

聽聞蒼玉這般一說，瑤格立馬像洩了氣的球般，只輕輕地吐了口氣出來。而一直站在她身邊的楚衛栎卻是一句話也沒說，靜靜地站着，若不是他的那一身黑衣在這大雪茫茫之中顯得太過紮眼，我可能壓根就不會知道這茫茫的天地間竟是有第四個人的存在。人臣（GL）

我上前拉了拉蒼玉的衣角，蒼玉會意，低下了頭來将耳朵付了過來。

“煙雨珠本也是鎖了我的魂的，蒼月想要用煙雨珠去救蒼玄。”

蒼玉聽到這裏拍了拍我的腦袋，那寵溺的笑竟是讓我與瑤格都沒回過神來。

“你将魂聚好了後，再取出煙雨珠，這珠子中就沒了你的魂，就沒法去救蒼玄。”

“不對，師父不是這樣的。”我有些急，而蒼玉卻還是帶了暖如和風的笑，讓我想說的話沒有說得出口，直卡在咽喉間，急得我快哭了出來。

“是不是沒有三生夢，我就會忘了前塵舊事，忘了你？”我死死抓住了蒼玉的手沒有放。蒼玉看着我那焦急的模樣，終是有些不忍心，點了點頭。

“我不想忘了你。”忘卻是萬年，這一次，再也不希望是如此的結局了。

“有三生夢，你不會忘了我的。”他還是笑了，只是這一次的笑同以往有些不同，但若真讓我說哪裏不一樣，我又是說不出來的，我只得愣愣地看着蒼玉，下意識地拉緊了些他的手。

大雪掩了一夜留下的火種，金池一見我們快要上路了，一個撲騰就跳上了我的肩頭，我拍了拍它在我肩頭亂踩的爪子，它不滿地哼唧了一聲，就是沒有動了。

蒼玉拉着我的手走在前面，瑤格與楚衛栎一直跟在我們的身後，那雪卻是越下越急，還未走出多遠，便是遮掩了我們的腳印。

一路除了我偶爾會同蒼玉說些話以外，瑤格與楚衛栎是沒人開過口的，只是我看得瑤格極為隐忍着要殺了我的沖動，便是楚衛栎卻為老老實實，有一次趁着蒼玉休息時，我也還跑去同楚衛栎說過話。

我問他這冥界無非就是忘卻，緣何蒼月會讓他與瑤格跟着。

楚衛栎只是神情複雜地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我直罵着他榆木腦袋，也沒有再同他交談過了。

只是越靠近冥界，那一種不安感就是越發地強烈，我一直覺得蒼玉是有事沒有告訴我的，就是即墨想着回青丘也是不那麽簡單的事，然而我卻只能慢慢跟着蒼玉一步一步接近未知。這一天，當我站在冥界，看着那穿了一衣黑衣，從頭到腳裹得嚴嚴實實的孟婆的時候，我才真真是感到了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