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肆貳奈何

忘川的水在冥界流了多年,時間在流水中走着,走過的人事,卻終是走不出暗無天日的地府,那彼岸之花開得火熱妖豔,每每有新人來走過這裏,無人不被這妖嬈冶煉的接引之花所迷惑。衆人只看到這了這花色的豔好,終是看不到莖根下的死灰。

更是無法明白,花葉永世不見的苦楚。

所以當我走到這忘川,看到這些豔麗無比的花便是讓我想起了當初的蒼月,如花這般奪了我的心魄,卻終只是美豔,而非我的良人。

便是這般想着再低下頭來看着牽着我手的人,心頭也跟着就是一暖,這暗無天日的地府,還真是我第一次來。出生到現在,我還沒有一次吃過虧來到這地府做客的,也只有這一次,因着我與蒼月的恩怨,與前世的糾葛,才讓我第一次踏上了這一塊陰暗之地,陰冷得我只想快速拉了蒼玉離開。

直到我見到那三生石,那石碑上刻着前塵人事的名字,若是相愛的兩人,将名字刻滿了三生石,便是注定了這一生不會分離,我仔細地看着這石碑,上面已被刻得淩亂得很,早已是容不得其他人的名字了。

我擡起手,将自己的手覆上了這一塊石碑,那上面竟是忽地一暗,出現了明明滅滅的畫面來,我仔細地看去,卻是被暗影一擋,退了回來。

“三生石,窺前世,睹今生,若姑娘執意喝這湯,過這奈何,才可窺視。”

那沙啞的聲音吓了我一跳,我擡起頭來看向說話的人,那人穿了黑色的大衣,從頭到腳裹得還真是如傳說中的那般嚴實,我又上上下下仔細地打量了一下這黑衣人,說來叫一聲孟婆,卻是身子骨果真硬朗得很,再仔細看,嘿!還真真就是一位妙齡少女。

只那一雙眼睛空蕩得厲害,她說完剛剛的話便是沒有再說什麽了,只是靜靜地站着,這時的地府中吹過一陣陰風,直吓得我上下打了一個哆嗦。

蒼玉走到我的身邊,拉過了我,又走了回去,來到瑤格的面前,瑤格倒也是懂得,從懷中拿出了三生夢來遞到了蒼玉的手中。

蒼玉拿着三生夢又回到了三生石旁,低低地開了口:“阿柒,謹歌的魂在你的手中,只有過了奈何才可取得回。”

被蒼玉叫阿柒的女子先是一頓,而後那一雙空洞的大眼睛彎了彎,笑了起來。她的右眼下方有一顆淚痣,小小淺淺,卻是有着一股說不出來的風味,直看得我心神跟着又是晃了一晃,找不到了南北。

“你可是阿玉?”阿柒先是問了一問,後覺不妥又補了一句,“梅仙蒼玉?”公侯嫁之表妹王婉聽到這阿柒這般親昵地叫着蒼玉的名字,委實讓我有些高興不起來,我與蒼玉認識這麽久,從一開始也就只叫過他蒼玉,後來因為身份關系,直到如今我都還叫着師父,是以當我聽到有人這麽親切地叫着蒼玉的名字,我真真是打心眼裏有些高興不起來。

“阿柒,好些年沒有來看你了。”蒼玉說到這裏頓了頓又才開口道,“這些年你過得還好不好?”

叫阿柒的女子又是一笑,這笑竟是比過了這暗裏的彼岸之花,與之相比,這女子的笑,竟是更加地美豔了起來。

我小心地側過頭沖着楚衛栎努了努嘴,小聲道:“這丫又是哪裏冒出來的?”

楚衛栎搖了搖頭,而後竟是正兒八經地道:“天帝的小女兒。”

我的印堂跟着是黑了又黑,絕計不想跟別人說我認識楚衛栎這貨,這呆我認了,我絕不會承認他還有些萌的!只是在這個仇人見面,分外眼紅的當口,我絕計也是沒有了心情同楚衛栎計較着他剛剛是說了些什麽的。

“甚好。”說罷,那女子還走上前了一步,握住了蒼玉的手。

“金池,上!”我咬了咬牙,直沖着肩頭上的金池道,金池畢竟跟了我多年主仆,這些個心思自然也還是明白的,直直地沖了上去,一口就咬上了那個叫阿柒的手背,那女子吃痛,手一抖就是松開了蒼玉的手。

“胡鬧!”

蒼玉一聲大吼,就将金池給抓了回來,金池那沒出息的,誰都不怕,偏生最怕的就是蒼玉了,它回過頭來看着蒼玉那張繃緊了的臉,唧唧叫了兩聲,身子跟着就是打起了寒戰來。

這當也是我成為謹歌以來,第一次見蒼玉因了別人而對我發火,心頭的那份不安之感,随之而來,更是讓我心寒。

我看着蒼玉,咬了咬唇,沒有說話。

“阿玉,別吓着謹歌了。”阿柒信步走到了我的面前,那熟練的程度讓我心下一驚,一個眼盲之人竟是可以做到這樣,委實有些不容易,雖是因了她對蒼玉的态度而不太喜歡她,卻也因着這樣的不易,打從心底裏佩服着她。

她自然而然地像牽過蒼玉的手那般也牽過了我的手,細細地摸了摸,先是皺了皺眉,後才舒展眉心。

“你就是謹歌?”

她輕輕地問,聲音裏有着說不出的喑啞,我就這般直直地看着她,沒有動,點了點頭,後發覺不太對,她是看不見,忙說了聲“是”。

她跟着就是一笑,眉眼一迷,那顆淚痣就不見了痕跡,再便是暖意直達我全身上下,與這地府之中的陰暗并不相同。

“我亦是看不出你命格。”阿柒癡癡一笑,“早些年,阿玉就同我說起你,将你的魂藏于我這裏,說若是有一天能帶你過來,請我幫你看看你的命格,他說他看不出來。”

我一驚,擡起頭來看向蒼玉,蒼玉抿着唇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站着,就是連他身後站着的瑤格也是靜默着沒有動,我看着他們面上的表情,都沉重着,像是有些什麽我不知道的事正在慢慢慢慢地改變着。

“命格看不出來的人多了去了,阿玉你也無需擔心。”阿柒說罷拍了拍我的手,“謹歌也別擔心。”

她湊近了我的耳朵輕聲道:“我與阿玉自小長大,對他沒甚感覺的。”

她那聲音裏帶有些俏皮,說罷我的臉上一紅,低下了頭,想來這女子還真是一顆七巧玲珑之心,我便是這般讓金池上去咬了一口,她便是全然知曉了我的心思,真真是太可怕了。

我上前拉了拉蒼玉,與他并肩而立,阿柒感知我走向了蒼玉也是笑了一笑,道:“三生夢給謹歌吧,我帶着她過去。”

“不用了,我帶她過去。”

“阿玉,世間只有一塊三生夢,你确定你要自己帶着她過去?”一聽到蒼玉說自己要帶着我過奈何,阿柒便是急了,她一把抓住了蒼玉的手,沒有讓蒼玉再移動半分。

蒼玉自也是知曉着阿柒在擔心着什麽,只輕輕地拍了拍阿柒的手背,又拉過了我。

“我知道自己在幹什麽,這一世,無論謹歌做什麽,我都得陪着,不能讓任何人傷了她。”

“在這裏,你還信不過我?”

“阿柒,”蒼玉打斷了阿柒的話,“你絕計不可與我說信不信的事,我與你沒有信不信得過之說,只是謹歌有我陪着,她便是不會怕的。”

“也罷。”重生之霸道的溫柔

阿柒嘆了口氣,只空洞了那一雙大眼睛,拉過了我的手,牽着我一步一步向前走,蒼玉亦是拉着我的另一只手,慢慢地跟着。

“你尋了她萬年,也的确是應當如此,你護着她,想必最好。”

阿柒還是清清淺淺地笑着,笑意染上了眉梢,有着說不出的靈動,這樣的貌美并不因着那一雙眼眸的空洞而顯得詭異,只是更加呈現出一種缺陷之美,讓人無法移開目光。

我回過頭來看了看還愣在原地的瑤格與楚衛栎,他們都沒有動,只是靜靜地看着。

我沒能明白阿柒所說的話裏意思,我所能明白的三生夢,是可以不讓我忘卻前塵的東西,有了它,喝了孟婆湯也是不怕的。

再則,蒼玉還在我的身邊,怕什麽!

我就這樣被阿柒帶到了三生石旁,阿柒沖着我笑了笑,手一揮,那石碑上便是刻下了我與蒼玉的名字,我心下一驚,臉便又是紅了起來。

直至來到了奈何橋前,阿柒将湯拿與我,我低頭一飲而盡,又将三生夢塞給了蒼玉,這般蒼玉也是可以喝了湯的。蒼玉拿過我遞與他的石頭,也是一仰頭,飲盡了喝中湯。

“過奈何,莫回頭。”

我知曉這是入輪回的一個說法,只要不回頭,前塵舊事化作灰,定與你寫在三生石上的人相伴一生。

便是這般一想,我就拉住了蒼玉的手,與他并肩走上了奈何,只要他在我的身邊,便是沒有什麽能讓我回頭了罷。

奈何下的水,印出了前塵舊事,那清清淺淺的河水中先是一片黑暗,緊接着就如一面平靜無波的鏡,我低頭,蒼玉竟是拉住了我,緊緊地握住了我的腰。

“前塵往事,若你回顧,定莫要再哭,謹歌,我一定不會忘了你。”

蒼玉的話剛說完,我的身後便是傳來了長長的嘆息,我一愣,直覺有什麽東西在從我的體內流走,又有什麽東西在一股一股地注入我的體內。

當下,我竟是感到有人在我身後,拉住了蒼玉。

我想回頭拽過蒼玉,卻是不敢。

過奈何,莫回頭。莫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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