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肆玖過去

我一覺睡醒過來，床榻上早已沒了蒼玉的蹤影，然而身側的溫度還是實實在在的，一想到這裏我就笑了笑。

穿好了衣服下了樓，一眼便看到了坐在窗欄邊的蒼玉，蒼玉還是穿了一身月白色的長衫，長衫及地，表衣清清冷冷地飲着茶。

我慢慢悠悠地走到了蒼玉的身邊，在他的身側坐下，他側過頭來看了看我，臉一紅轉了過去又恢複了原本淡漠的神色。

“滄平，你同我去找魂吧。”

“咳，咳咳咳……”蒼玉一口茶沒有吞下去，直嗆得差點背過氣去。

“你不是說我這麽些年樣貌就是沒有變過嗎。”我側過身去幫着蒼玉順了順背，蒼玉伸過了手來拉開了我的手，擡起了眼來看着我，“我的确不是人。”

蒼玉拉着我的手明顯一僵，這我理解，對于人類來說，所有的人都會驚訝于一個非人的“人”站在自己的面前，多年不變模樣同你說上一句自己是一位非人的存在，任由誰也會吃不消，然而蒼玉算是好的了，他是只是松了松我的手。

就在我有些洩氣的時候，蒼玉卻是抓緊了我的手。

“魂找回來你是成了人嗎？”說到這裏蒼玉想了想，頓了一頓又道，“我也曾問過先生，一個看不見的人真存在嗎？”

“先生說讀書人不信妖邪。我一直覺得你是存在的，若是找到魂你就不走了我便跟你去。”

四下裏安靜下來了，蒼玉看着我沒有動，我看着他那一啓一合的唇，我也有些不知所措了起來。

“若是都找到了你就不在了，謹歌，咱們就不去了吧。”

蒼玉說罷就回頭去繼續飲着茶沒有看我，我也沒有再說什麽，只讓小二哥上了些吃食，又開始了我的早膳時分。

蒼玉見我不說話，便是側過頭來看了看我。

“不去了吧。”

我差點憋得背過了氣去，噗嗤一聲就笑了出來，蒼玉呆愣愣地看着我，完全不知所以然。

“你是怕我走了啊？”我夾了一筷子紅燒肉，那肉嫩嫩的，慢慢化在了口中，蒼玉這下明白了，我剛剛不說話完全就是在坑他吶。

蒼玉站起了身來。

“哎？不吃飯啦！”

“吃不下！”

蒼玉準備走，我忙伸出手來拉住了蒼玉的衣角，蒼玉轉過頭來看着我，我沖着他笑了一笑。

“再不找到剩下的魂我就沒命了啊滄平。”我直直地看向蒼玉的眼睛，蒼玉一愣，立馬回到了剛剛的位置坐了下來。

“滄平，我在找你前只找回了三縷魂，如今有一縷在月華中，剩下的，還沒找得全。”

唔，這家店的紅燒肉還真不錯，口感細膩，入口即化，改明自個兒回去了也學學看，能不能做上一做，給個口福給自己。

“你是說真的。”蒼玉還是沒有吃什麽，只是看着我，看我冷冷靜靜地吃着飯，他也只是安靜地坐在我的身側，待我吃罷了他才擡起頭來看着我。

“是真的，滄平。”我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也回過頭來看着蒼玉，“我于萬年前是景齊山莊的魔族公主，我未婚夫為了升為上仙利用我滅了我景齊山所有人将我推下了青湖懸崖，被冰刺穿心髒冰封萬年。”

這是蒼玉轉世以來我第一次同他說起了我的過去，他叫了小二哥來又倒了杯茶放在我的面前，靜靜地聽着我講話。

“後來，我重生時是我師父救了我，自己灰飛煙滅了，我被未婚夫的師弟所救收了徒弟，他待我極好，可是在為了幫我找魂時被他師兄所阻，又是差點墜魔，我師父封了我百年磨了我的魔性這才将我喚醒，我體內有我師父找給我的三縷魂，剩下的我還沒找到。”

“我是不完整的。”

蒼玉看着我，還是輕輕地拉着我的手，手掌心處傳來的溫暖讓我寬下了心來。

“蒼玉，是你未婚夫？”

噶？

我一愣，擡起頭來看着蒼玉，蒼玉這時卻是低下了頭去，不管我是信不信蒼玉是蒼月，反正從我的只言片語中蒼玉是信了，我默然無語，只看着蒼玉。

“蒼玉是滄平，是我師父，救我數次，只想讓我蘇醒過來。”

他突然擡起頭來，直直地看着我，我沒有動，他也沒有動，兩個人都靜靜地看着對方。

“謹歌你在說什麽？”

我搖了頭，站起了身來，轉頭對蒼玉道：“滄平要跟我去嗎？”

蒼玉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就跟上了我。

下一個地方是妖界，那裏妖邪鬼魅多，本也有些不放心帶上蒼玉，蒼玉是梅花上仙，仙氣純正，那裏的鬼魅哪裏能放過蒼玉，可是不将蒼玉放在自己身邊，我又怕被瑤格給騙了去。

所以綜上所述，就算是再危險，蒼玉是同我在一起的，拼死也得護着他，也只有他在我身邊才不會被別人搶了去。

蒼玉倒也安安靜靜地跟着，而那一天後蒼玉也沒有問過我蒼玉與滄平誰是誰，只是跟着我，靜靜地，完全就是前世的蒼玉。

直至來到了妖界與人界的界點時，界內妖氣大增，直逼得蒼玉寸步難行，我回頭看了看蒼玉，蒼玉也轉過頭來看着我，給了我一個安心的笑，還是沒有說什麽。

這四下裏障氣大，蒼玉凡胎當是受不住的，又有一些小妖因着蒼玉身上的仙氣而真逼着蒼玉而來，真是找死，我下手也毒辣，直穿手而過這些小妖的命脈處，一擊了結。

因着我殺的妖越來越多時，身上的戾氣就是越來越重，後來那些小妖也有些怕了我不敢近蒼玉的身。

蒼玉看着我殺伐果斷的樣子，一開始也有些怔住了，而後也知曉是這些個妖魔想要他的命，他自然而然也就明了了我為何這般殺氣重重，但令我奇怪的是，他從來不問為何這些妖魔會想要了他的命。

這妖界本是即墨的地盤，卻是因着妖界無王，此時的妖界亂得不成樣子，即墨走時跟她說起要回青丘有些事同老狐貍讨要，就是一去再也沒有回，想到這裏我還是會有些想念即墨這只八尾狐貍的，至少在這個時候，他若是在，我取魂就會容易得許多。

許是連即墨都可能不知道，這妖界有一和幻池，和幻池下的水越了過去就是路，一路走到頭，見到的都是自己日日夜夜來夢裏所想，那些不敢說出來的，不敢透露來出的，統統在那一刻展露無疑。

你的前世與今生，你夢裏百般牽繞的那個人，那一刻就像是喝了大罐子烈酒一樣，灼人得厲害，卻是香醇之中難分真假。

我不敢走進去，我怕走進那池子中看到的前世與今生，就像在奈何橋上所見的那般，錐心刺骨，戳得我生疼。

“和幻池是蒼玉不能進去的！”

瑤格一身紅衣站在我與蒼玉的前方，她的身後是萬丈絕壁，上面是妖界聚集地，下方是和幻池，她便是站在這中間，直愣愣地看着我與蒼玉。

一看到瑤格我就是來氣，一想起她碰過蒼玉我就是止不住地想剝了她的皮，抽了她的筋，将她推入忘川受那怨障之氣的淩遲！

奈何如今的我還不能動她，一動她，她一死，蒼月必是會來找了我，這就是萬萬使不得的地方了，第一，今下的蒼玉不能見蒼月，蒼月這人毒辣得很，若是讓他知道都是蒼玉幫我聚得，他不廢了蒼玉那才是奇了怪了；第二，今下的我不能見蒼月，我一見他就想動手殺了他，而我如今卻還不是他的對手，他若再将我推下青湖，我哪裏還有機會再活個萬年！

所以我一看到瑤格就直恨得牙癢癢，一把拽下了肩上的金池，又想一把抛過去再咬她兩口，哪知金池這貨撲騰着翅膀直抱着我的不放手，這下我沒了折，只得放了它在肩頭。

“他現在是凡人，進了和幻池就出不來了。”

瑤格看着蒼玉，眼裏流露出類似貪戀的東西，那一雙秋波似的雙眼直勾勾地盯着蒼玉，極想将蒼玉的魂都勾了去。

我覺得瑤格去了陰間做一位勾魂死者是極好的，至少她只一個眼神，就能勾了別人去。黑白無常：嘿！謹歌小妖女，你可別這麽看不起我們啊，你要是敢送這女人過來，我們就先勾了蒼玉走！

謹歌：快把蒼玉勾走吧，這樣我家師父就回來了！

黑白：默……

我沒有同瑤格說什麽，只向着前走，蒼玉跟在我的身後，我與瑤格錯身而過，蒼玉也與瑤格錯身而過。

就在蒼玉跟上我的時候瑤格一把抓住了蒼玉的胳膊。

我側頭，蒼玉皺眉，我是極少有看到蒼玉有皺着眉的時候的，他向來神色淡淡，對誰都不瘟不火的樣子。

“放手。”

冷置冰窯的聲音，直聽得我與瑤格的身子都跟着就是一顫，瑤格更是吓得不輕，忙就放了蒼玉的胳膊，我偷着樂，抓下了金池來直看着好戲。

這麽一出折子戲不收錢，真是好得很。

“你去不得！你是梅花上仙，那裏是妖界領地，想要你命魂的妖多了去，你這一跳下去，便是收不回你的魂了！”

瑤格說着有些激動，我看着她，她臉上的顏色極為難看，紅青藍綠轉得極快極迅速，看得我直想笑出來。

“謹歌！你這妖女！你帶着他下去會死的！”

瑤格見不敢對蒼玉動手，直沖過來抓住了我的領口，我漠然地看着她：“難不成放在上面，由你勾引了去？我告訴，你想什麽我一清二楚，我寧可同了他一起去死，也不會将他置于你手，任由蒼月來處置。”

瑤格一愣，呆站在了當場。

蒼玉走了過來，怒着捏緊了瑤格的手腕，将瑤格的手拉了下來。

“別碰她！”

他咬牙切齒，從牙縫間擠出的字，字字帶了嫌棄。

我心頭一樂，沖着瑤格揚了揚下巴，她怒極，一掌劈了過來，我心道不好，忙上前護住了蒼玉，哪裏曉得這女人這麽陰狠，下手這麽重，直讓我倒退了兩步，腳下一空，娘的！真掉下去了！”那你一路走好！”瑤格的聲音在我與蒼玉的頭頂上方越來越缥缈，直至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