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禁術

聖光繁盛，銀花纖美。

大聖堂的簾幕，依舊靜靜地垂落着，冷漠地将一切阻隔在外。

王座之前的臺階上，身無寸縷的伊西爾靜靜地躺卧着。此時的他，完全沒有了與大天使們交鋒時的潇灑從容，更沒有面對着魔王時那沉靜之下蘊含的鋒芒。他就這麽靜靜地睡着，修長優美的身軀之上，肌膚慘白無色，一道道的裂紋在他身軀上延展開來，鮮血就這麽順着他的身體滑落。

一滴一滴，一道一道，慢慢凝集彙聚，染濕了伊西爾月華一般的長發，順着階梯流淌下去。

此時的伊西爾，就仿佛一個被人狠心摔碎的美麗水晶娃娃，仿佛只要伸手去碰他一下，他的身體就會整個崩潰。完全不能看出，這樣的他擁有着在天界一神之下，萬人之上的能力和地位。

“滴答”、“滴答”，血液滴落的聲音回響在大聖堂中，映入王座上至高者的耳中，許久之後，終于令其睜開了一雙湛藍的眼眸。

微微垂眼，階梯之下，裁判者的慘狀映入眼底，主神那雙美麗的眼眸卻依舊冷漠，沒有絲毫感情波動蘊含在其中。就仿佛，臺階下的那個，與他沒有半點關系。

從容地站起身來，一步步走下階梯，來到伊西爾身邊之時，主神居高臨下地看着裁判者那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龐。半晌之後，盯着自己被伊西爾的鮮血染得猩紅的衣擺輕颦眉宇。

但最終，他還是半跪下了身子，扶起了伊西爾的上身。纖白姣美的手腕，半透明的肌膚之下埋藏着青藍色的血管，放置在伊西爾的唇邊。

仿佛沉睡的伊西爾似有所覺，緩緩地張開了慘敗泛灰的薄唇，咬上了主神的手腕。

帶着冷冽清香的神血，流入伊西爾的咽喉，連帶着主神身上的神光，一并彙入了裁判者殘敗的軀體之中。

身上的氣力被一點點吸走，反饋回來的卻是熟悉的痛楚、熟悉的眩暈，五髒六腑仿佛被丢進滾沸的油鍋之中煎熬，那痛楚深入身體的每一寸。

面對這些，主神眼睫都沒有動一下，直到看着伊西爾的臉色漸漸好轉，身上崩裂的傷口也漸漸愈合，才要從伊西爾的口中将自己被咬住的手腕抽回來。

然而，那神血的美味，卻令裁判者下意識地咬緊了牙關，雙唇含住那柔嫩的肌理，貪婪地吮吸着那甘美的血液。

不夠，不夠……只是血液，還不滿足……

眼前微微一黑，主神一蹙眉，低頭去看時卻見裁判者竟之前的那一瞬間睜開了眼睛。原本沒有瞳仁的盲目之中竟是烏光閃爍，原本一雙淺色藍眸竟是變成了墨藍色。而且，那雙墨藍色的眼瞳竟然還在緊盯着主神，那目光之中明顯滿是嘲弄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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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眯了一下眼眸，主神冷哼一聲，纖白手指閃電般捏住了伊西爾的下颌，毫不憐惜地硬捏開了他的嘴，将自己的手腕從對方嘴裏掙脫出來。指尖毫不留情地重重點在了伊西爾的眉心、兩頸之側、胸骨正中、心口、臍上兩寸，以及雙膝之上，最後并掌狠狠拍在了伊西爾的天靈處。

捂住手腕微微喘息，金色的長發順着頰側滑落下來，主神冷冷地看着重新閉上雙眼的伊西爾，湛藍的眼眸中劃過一絲掙紮之色。

果然越來越貪婪了，從前只是鮮血就能夠滿足。如今，卻妄圖吞噬他的神魂。禁術，他當年果真是開發出了禁術中的禁術。能打破創/世神設定的規則——呵，難怪那位對他……

閉了閉眼，壓下心頭所有的情緒。主神拂袖給沉睡的伊西爾加了一件衣服，而後抹去殿中所有的鮮血痕跡。

轉身拾階而上，主神再度閉上了眼眸，整個殿中恢複了一開始的沉寂。

**

睜開眼睛，眼前依舊是一片黑暗。伊西爾側過頭來，臉頰所感受到的卻是清冷而堅硬的玉階。他翻身坐起，身體仿佛連頭一并浸沒在溫泉之中，暖暖的。但是，在他握起手來的時候，卻感受到了澎湃的力量在體內增長。

階梯盡頭王座上的至高者，依舊沒有一絲聲息。

伊西爾站起身來，白色的長袍衣袂輕揚。他從一睜開眼睛就知道，他是不該存在于這個世界上的生靈。他超越所有至高精神體的強大，也是不合常理的。而他被制造出來的唯一目的，就是戰鬥。所以，在未達目的之前，他不敢有半分懈怠，他那在天界的宮殿，極少有他的身影駐留于中。

站立在階梯之上，伊西爾沉默着。他每隔一段時間，身體就會臨近崩潰，所以他不得不定時回到大聖堂，經由簾幕來到主神的面前。

但是，他與主神卻從來沒有過一絲半毫的交流。從來沒有……甚至，就連他現在所執行的任務，都是一睜開眼睛時深刻在靈魂深處的……

半晌之後，他轉身過去，不再沉默。不管如何，他只要做好他該做的事情，就夠了。

**

在米凱爾所守護的天使軍被殺之後，就好像什麽事情起了個開頭。

拉斐爾、尤利耶兒、路西華、查德西爾與卡麥爾，誰都攔不住伊西爾的腳步。甚至于在最後一戰中，昔日的堕天使與天使軍團聯起手來，也依舊攔不住伊西爾的腳步。

這位裁判者就像是開了挂一樣，強得超乎常理。這群自誕生以來就沒真正嘗過什麽挫折的大天使在這一次徹底被挫敗了一次。然而令他們最無法理解也是最憤怒的一件事就是，在最關鍵的時候，面對着伊西爾的哈尼雅竟然放棄了抵抗，默不作聲地看着自己昔日的下屬被他屠殺、看着自己的夥伴受傷害。

“為什麽不出手！”坐在昏迷不醒的查德西爾身邊，看着對方氣息奄奄的樣子，卡麥爾終于一個忍不住沖到站在角落裏出神的哈尼雅身邊，逮住他的領子怒聲問道。

“我不能出手。”面對夥伴憤怒的實現與質問，哈尼雅原本游離的目光終于凝實了起來。只是，這位一貫溫和的魅力天使目光突然變得冷冽如刀。他就這麽冰冷而堅決地回視過去。“我不該出手，你們本來也不該動手與裁判者動手的。”

“為什麽？！如果時候說只要離開了天界無法回去的天使都是堕天使，那你不也一樣嗎？！”重重一推哈尼雅，卡麥爾大聲道。

“……”目光又有了一瞬間的游弋，哈尼雅回憶起當他對伊西爾舉劍的時候，那位裁判者突然回頭看他的那一眼。那雙本來沒有瞳仁的淺色眼眸，竟變成了猶如晴空一般的湛藍色。那雙眼眸中的目光，帶着淡淡的惆悵。那目光在一瞬間就攫住了哈尼雅的心，令他在那一時間感受到了一種說不出來的酸楚。

而後，面對着向自己這邊防線的伊西爾，哈尼雅終是緩緩放下了手裏的劍，在所有人不敢置信的目光中默不作聲地為他讓開了通路。

因為，哈尼雅知道，那是神降。在那一刻，他面對的不是伊西爾，而是他的神、他的創造者。他不敢、更不能不願對他的神舉劍。

所以，他放棄了抵抗。

“裁判者殺他們，并不是因為他們離開了天界回不去。”順着卡麥爾的力道靠在牆壁上，哈尼雅淡淡地開口。“你們都沒有注意到嗎？并不是所有離開天界的天使都死了，而那些沒死的，也不是你們救的。”

說到這裏，哈尼雅的目光中更多了一份愧疚與冷厲，他大聲道。“你們根本沒有發現，那些沒有死去的天使，平日裏都是不願流落人界，縱然絕望動搖也從沒有徹底失去信仰的！”

哈尼雅幾近嘲諷地挑起了秀麗的眉毛，側目望向在場的所有大天使。無論他們是清醒，還是昏迷，一字一頓地沉聲道。“你們扪心自問，自己心中還存在信仰嗎？”

說着，他還看了眼勉強坐着的路西華，冷笑了一聲——平心而論，哈尼雅不但從不将路西華當做夥伴來看待，反倒對于他滿心厭惡。這不僅僅是因為本該是他雙生子的米凱爾與路西華之間的深刻羁絆，更因為路西華天界叛徒的身份簡直猶如煤球一般，這輩子都洗不清。

之後，哈尼雅再沒有搭理自己在天界的同伴，徑直離開房內。不知去向。

“路西華，哈尼雅只是——”将手自氣息微弱的米凱爾額頭上移開，因為自身治療屬性而傷勢恢複極快的拉斐爾轉而望向神色變幻不定的路西華，他自然知道米凱爾、路西華與哈尼雅之間的微妙關系。當下便想開口說些什麽，卻沒想到路西華竟是恢複了一副淡然冷漠的樣子。

“他如何與我無關。”微眯起眼眸，路西華說話的時候，眼眸中流露出一絲冰冷的殺意。哈尼雅的話無疑是惹惱了他。其緣由并不全是因為拉斐爾所以為的米凱爾，哈尼雅對伊西爾的态度才是更重要的。

近五分之四的堕天使隕落在伊西爾的手中，米凱爾更是被他打成重傷到現在還有生命危險。路西華怎能忍下這口氣？

此時此刻，這位黑暗帝王已經對裁判者動了殺機。他，絕對不會放過伊西爾！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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