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伊西爾隕落

一雙冰藍色的眼瞳，其中包含的情緒扭曲而怨毒，與平日裏沉靜冰冷的樣子大相徑庭。

伊西爾轉頭後看時，魔王的目光也轉移到了适才出手的身影上。只一眼，便令魔王眉頭大皺。他知道伊西爾重創了米凱爾，路西華對他心有怨恨也不奇怪。但是路西華現在的狀态，這怨恨的情緒似乎過了頭，那個一向冷冰冰的黑暗帝王着實不太适合現在這種厲鬼一般的神情。

而且，能讓伊西爾沒有絲毫察覺就中了招，路西華必定是借了他的黑暗領域才做到的。若路西華真的被怨恨侵襲了所有神智，怎麽可能混得進他的領域還不被他察覺呢？

看着路西華，魔王心底百思不得其解。然而伊西爾對路西華現在的狀态确是心知肚明，甚至有種‘終于來了’的釋懷感覺。他回過頭來不再關注黑暗帝王，阖上眼眸，仿佛感覺不到痛一般緊緊抓着手下的長劍。

而那邊的路西華則默默地看着那被劍光懸挂在空中的白衣使者，冰藍色的瞳眸中神色時而冰冷，時而茫然，俊秀的臉龐上神色也有些扭曲。那般樣子，就仿佛有兩個意思在争搶那具身軀一般。

那邊魔王看了良久也看出些門道來，他下意識地看了眼幾乎變成血人的伊西爾，直覺告訴他，現在的伊西爾一定能為他解開路西華此時之舉的疑問。

但不待魔王再有動作，路西華的神色就已經穩定了下來。他的眼神變得瘋狂而又貪婪，完全沒有了從前的冷酷。雙唇微啓，舌尖輕抵唇齒，那副樣子看上去，仿佛恨不得将伊西爾撕成碎片吞下肚去。

與此同時，魔王的領域竟也出了問題，路西華的氣息竟然瞬間消失在了他的感知之中，就仿佛路西華身上的黑暗一下子變得不屬于物質世界一樣。

魔王見狀心下一驚，他的靈體是□□神的靈氣混合世界之初的第一片黑暗，也就是黑暗之源所創造的，是以只要是從物質世界中所衍生的黑暗都在他的統轄之下。之前路西華也并不例外，但而今怎麽……

路西華的異變激起了魔王心中的警惕，是以他撤去了貫穿伊西爾身軀的魔劍劍光，反手去壓制撲向伊西爾的路西華。沒有了劍光的支撐，又失去了雙翼的伊西爾自然随着重力下落，最後狠狠撞在泥濘的土地上。

雖然因為身體素質的關系沒有直接摔死，但本來就被重創的軀體依舊是一片血肉模糊的慘狀。不過伊西爾也不在乎，他只是微笑着，費力擡起幾乎斷去的手臂，用手指擦拭着臉頰上的斑斑血跡。

而且，因為諸多變故，魔王适才并沒有發現，伊西爾湛藍色的眼瞳中，已經出現了瞳孔。那一雙神光盎然的瞳眸之中隐含冷光，伊西爾撐着身軀坐起來，也不費力恢複自己的傷勢，只是就這麽看着魔王制服發狂的路西華。

“你知道他為何如此？”雖然是疑問句，但卻是平淡的陳述語氣。魔王看着昏倒在他身邊的路西華，而後蹙眉轉而看向血泊中的伊西爾。

“你不知道？”眉宇輕揚，伊西爾輕笑一聲，并不擦拭唇邊溢流開來的血液，輕聲問道。

眉心因着伊西爾聲音中透着的些許虛弱而蹙得更緊，魔王心下有些不安，但他仍是低聲問道。“照你所說，我似乎應該知道些什麽？”

‘不是你應該知道什麽，只是有關于我的事，你總是下意識地淡忘。也許這是你對自己的保護，希望不要日日念着我、永遠處于想見又不能見的煎熬之中。可你知道麽，我最恨的就是你這般懦弱的表現！！’舌尖淺抵住上颚，心底吶喊着的這一段話幾乎沖出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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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深呼入一口氣息，伊西爾突然一閉雙眸，璀璨聖光再度自通身爆發出來，上應天聽，與九重之上的天界大聖堂所垂之光聯合起來。與此同時，白衣使者一頭月華般的長發也盡數飄蕩起來，聖光掠過，仿佛在那長發之上鍍了一層鎏金光彩。

神降，這是真正的神降。

九重天外的大聖堂中，金發神祇的形體逐漸變得稀薄起來，到最後幾近透明。如果沒有其手足之上隐現的細鏈浮現化作隐晦神紋，将主神最重要的一絲神魂定在其形體之中，那麽此時主神必然會完整地降臨在伊西爾的體內。

在神降之後，主神的身形不由得又矮了矮，世界此時加諸在他身上的恐怖壓力令他幾乎透不過氣來。清晰滲人的骨裂自他身上接連響起，這具使用不久的形體根本無法承受主神那麽強大的力量和世界壓力的同時作用。

如果不是主神一直在用聖光維護，那這具身體随時都會崩潰。

身體內部一直在碎裂與組成的邊緣掙紮，那份劇痛，即使是主神說話的聲音中都帶上了些許顫音。沒說一句話，就有血液自他唇邊溢出。但主神卻依然在笑——“伊西爾，伊法勒·洛維塔西爾，哥哥，你是太相信□□神陛下的禁令，還是太小看了我的能力？亦或者，你是太相信我的話？”

看着不遠處的金發神祇，那精致的輪廓，高傲淩厲的神采，都與曾經記憶中的摯愛一一對上。魔王睜大了雙眸，此時此刻，就算是他都不由得在懷疑自己——他最愛的人在他眼皮子底下過了這麽久，他竟然都完全沒有察覺。為什麽？是主神隐藏得太好，還是……還是他真如主神所說，他對他雙生子的愛，遠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深刻。

夢游般來到金發神祇的身邊，魔王緩緩半跪下身來，再度撐起領域來為主神抵擋着世界的壓力。

“伊法勒，為什麽……”壓力驟然一失，強弩之末的身軀瞬間栽進魔王懷裏。指尖一遍遍擦拭着雙生子被血沾染着的肌膚，魔王眼眶微微發紅，沉默了良久之後才幹澀地問道。

“咳……”半伏在雙生子的懷中，主神纖細的手指緊緊絞住對方的衣襟。雖然世界的壓力被分擔，但他仍舊虛弱得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手腕足踝之處是鑽心的疼，那種痛楚深入靈魂，那種令主神心底總是感到無盡屈辱和深切的恨意。

主神半阖着眸子，聽到魔王這句話，只想冷笑。雙生子，那麽親密的雙生子，如今卻提出這麽蠢的問題。如此，不是魔王從一開始就沒有真正放在心上，要麽，就是明知故問！

就如魔王一開始的問題……

伊西爾也好，路西華也好，本質上其實都是一樣的。他們的軀體，是主神為自己準備的——精心設計出來的容顏輪廓，用自身血液與靈氣為基礎，以一點神魂為種子，可以逐漸将所有的神魂轉移進去，連帶着他身為神祇的力量。到了最後，他就可以徹底脫離他自己與□□神一同為自己設下的囚籠。

這，就是主神最初的設想。

然而，理想永遠抵不上現實的殘酷。主神的想法沒有問題，理論上也沒有問題。但實際操作卻仍舊功虧一篑——他所創造出來的身軀之中也是會産生自己意識的。主神真的要用這具身體的話，就要将其中的意識徹底抹殺。

即使是剛剛産生的意識，也絕對不想被任何人抹殺。即使那個人是自己的創造者也一樣。是以，那道意識在産生的第一時間，心底就種下了對主神的仇恨。

但主神的神魂與血肉又是那身軀的力量來源，是以，那蘇醒的意識又會下意識地貪婪渴求着主神的一切。如此，才有了先前路西華的表現和伊西爾在大聖堂中的表現。

而當初在今日路西華的身軀成型之處，主神曾用之下界來見過魔王。他開發這個禁術，未嘗沒有想一解相思之苦的意思。但魔王……

眼神微微暗淡，想到當初自己發覺不對從那具身軀中将神魂抽離時承受的痛苦，主神的手指又不由得收緊兩分。

他付出了那樣的代價，眼前這人竟然還敢問他路西華為什麽會這樣！這人到底是沒腦子，還是故意的？！

擡頭盯着魔王，主神想說話，但他薄唇略一張開，就是一口鮮血自唇中湧出，将原本已經被魔王擦幹淨的下颌與脖頸染得通紅。看着魔王瞳眸中隐隐透出來的驚慌之色，他竟然沒有絲毫的喜悅。

“哥……你最……在意的，永遠……不……不是我……”

拼盡這具形體的最後氣力吐出這一句話來，伊西爾的身軀瞬間潰散成一片聖光，消失在天地之間。魔王下意識地收緊手臂，卻仍舊是無濟于事。

身子一軟跪坐在地面上，魔王愣愣地看着自己的雙手，剛剛他的雙生子就在他懷裏消散成一片聖光。雖然知道主神實際上并沒有隕落，但這件事對魔王的刺激又怎生小得了？

最……在意的，永遠……不……不是我……

主神的那句話一遍遍回響在腦海中，魔王越是不想回憶，這句話就越清晰。最後，他終于擡手抱着自己的頭嘶聲長嘯，所有被他下意識埋藏的過去，因主神的這句話，盡數重現了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咬嘴唇】是我寫得太差了嗎？這兩章評論都好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