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回歸

午後的陽光斜斜映入這間坐落于旋轉大樓中層，一點都不起眼的咖啡廳——“奇遇”。

“傑……”伴随着輕靈悅耳的風鈴聲踏入咖啡廳，看到醒月花光彩卻沒有感受到大天使精靈王等級的輝光，而且也不是其他小精靈，在如今天界絕對封閉的年代，回聲當然以為在奇遇裏的是傑伊斯。

然而，這一次回聲卻錯了。

詫異地瞪大了黑色的眼眸，回聲一臉詫異地瞪着背對着自己的身影。

白底玄紋的長袍襯出修長優雅的身影，那恍如日華一般的亮金色長發柔順地散落下來，在背心束了一道後垂落至腿彎。

那人側身靠在吧臺上，一手撐在臺面上，另一手擡起。擡起的手臂袖口落下，露出一截姣好白皙的手腕，他手指間托着一只酒杯，其中深色的酒液在晃動間閃出鮮紅的色彩。

似乎是聽到了身後有來人，那人略微回頭瞥向回聲。“果然還是像從前一樣……”

清冷醇美的嗓音，聽在耳裏本該是一種聽覺上的享受。然而實際上，那如歌唱般的語言卻帶着力量，對于回聲來說，僅僅只是聽都是一種幾乎無法承受的壓力。

胸口血氣翻湧，回聲倒退了一步靠在門上，纖細的玉手捂着心口，一張粉嫩白淨的小臉瞬間漲得通紅。

對于回聲的表現，那人倒也沒有搭理，或者說他根本是無視了回聲的存在，只是自顧自地站在那，悠閑地品味着高腳杯中香醇濃郁的紅酒。

待臉上不正常的紅暈褪去，回聲的臉色變得有些發白。在剛剛看到那人的時候，回聲就知道對方絕不簡單。但她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僅僅是對方的一句話，自己都承受不起。

雙唇微張，預想中的質問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看着面前的人，一種深刻的恐懼感自心底最蔓延出來，回聲的身軀不由得微微顫抖起來。她想要從那人面前逃離，但一回想到今日在街頭看到的災難，她又不由得猶豫起來。

偷眼看着那人精致完美的側臉，回聲在心底掙紮了片刻，終于還是本能的善心占據了上峰。“閣，閣下……”

然而還不待她磕磕絆絆咬着舌頭把這句話說完，那邊的金發青年就突然轉向吧臺內側，開口說了句什麽。喉間一甜，回聲不由倒退了半步靠在玻璃門上，在她的角度雖然看不到那人的臉，卻能夠清晰地分辨出對方的聲音中含着笑意。

“傑克，回來了？”

黑暗的陰影在吧臺中延展開來，一身黑袍，外罩一件黑色鬥篷的魔王憑空出現在‘奇遇’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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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綠色的雙眸之中閃過驚喜之色，魔王略顯蒼白憔悴的俊美臉龐上流露出真切的欣喜與笑意。足有億萬載不曾相見相聞，日思夜想的半身站在面前，魔王張了張唇，有千言萬語在舌尖徘徊，但最後所能做的卻只是喚一聲對方的名字。

“伊法勒……”

靠在玻璃門上的回聲瞪大了眼睛看着魔王抱住那個金發青年，心底的驚愕令她連剛剛因魔王用神語喚出主神名字而産生的眩暈都顧不上了。

如今的回聲也活了億萬載了，雖然看上去還是個與當年一般無二的青稚少女，實際上心智已經非常成熟。如果這個時候還不知道自己面前這個姿容氣度更勝魔王的金發青年是誰，那她這些年就算白活了。

主神……陛下……

這麽一個稱謂在嘴裏含着，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天使的血統令回聲心中對這位素未謀面的天界之主充滿了崇敬與向往之情，但少年時所遭受的天界追殺與人類天使混血的身份卻令回聲在面對着他時緊張顫栗。

看着在自己面前相擁的兩位神祇，知道他們是雙生子的回聲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似乎是當了一次大燈泡，當場尴尬得手足無措。

雖然現在與休利耶爾成婚，并且一起度過了億萬年的歲月，但回聲可沒忘記自己年少的時候曾經愛慕過這位魔王。回聲覺得，自己現在的心情大概跟肥皂劇中的情人遇上正室時有異曲同工之妙吧。

那邊自吧臺後瞬移出來緊緊擁住自家雙生子的魔王尚且沒有注意到尴尬的回聲，而主神又是個性子高傲到了極點的、對于身為天界叛徒後裔的回聲他能将之無視就已經很給魔王面子了。

于是，回聲就這麽悲催地進也不是出也不是地在門口杵了半天。

許久之後，從見到自家半身的喜悅中清醒過來，魔王這才發現自己緊摟着主神的手臂都緊張得有些僵硬顫抖。

而那邊，兀一見魔王從激動中清醒過來，主神就将之之從自己身邊輕輕推出去一些，随即妙目一轉示意自家半身先解決了杵在那兒的回聲。而後，他就将自己的注意力都投注在了剛剛被自己放在吧臺上，而後魔王碰倒的高腳杯之上。

眼見主神如此，魔王不由得有些感慨。這麽多年了，他半身的性子還真是一點都沒有變。

“伊法勒，這一次之後，你還離開麽？”因為心系主神，魔王與回聲之間的交談并沒有進行多長時間。站在主神對面，魔王沉默了一會兒後輕聲問出自己心底一直潛藏着的憂慮。

“哈，我離開這個神系為的是什麽，傑克你到現在都不明白麽？”從自己随身的儲物空間中取出一瓶淺青色的果釀，主神一邊将之擰開遞給魔王，一邊輕笑了一聲。

“……只要你開心就好。”上下打量了主神幾眼，魔王無奈而又欣慰地笑了笑。

如今的主神與億萬年前相同而又不同，雖然說話的語氣依舊不疾不徐，臉上的神情也總是令人捉摸不透，但整個人看上去卻多了兩分明豔活潑之感，再沒有原本的死寂與荒蕪。

而且，如今的他已經徹底無法感知到主神的修為層次了。雖說他們的能力受到世界法則限制，有一個上限界定，但在沒有達到上限之前，每前進一步都是天差地遠的距離。

魔王沒有想到，即使這些年來他一直深居簡出地修煉，他與主神之間的差距還是這麽大。

看來他的半身這些年過得真的很不錯，要比在物質世界活得開心多了——這麽想着，魔王心底又有幾分猶豫。

站在他的立場上，于公于私，他都應該将主神留下來的，畢竟三千世界共同的劫數末日黃昏即将到來，就回聲剛剛帶來的消息看，各地已經顯出了劫數的征兆。

僅魔王一人，絕無把握應對這場劫數。

但是……

在看到主神的變化之後，魔王卻又不想再勉強對方。他希望自己心愛的人能夠一直一直開心下去，更何況，他既然已經為主神徇過一次私，就不妨徹底放下世界的桎梏，放自己的半身去尋找自己的幸福。

修長的手指摩挲着另一瓶果釀的瓶身，主神看着自家兄長，那雙綠眸中的掙紮對他而言是那麽清楚，只要一眼就能夠看透。

默默收回目光，主神覺得，就算魔王将自己的心神全部放開，他也不能明白自家雙生子的腦回路。

說白了，主神離開物質世界的原因只是從前被拘得太狠了，無論如何也想嘗一嘗什麽叫自由的滋味。但這不代表他會不負責任地在自己的世界即将陷入危局時，還在外面閑逛。

因為習慣使然，主神這一次離開物質世界後，也與其他神系的至高者打過交道。

給主神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隔壁幾個同為浩淼神系至尊者的神祇，在與他們交流的時候，主神既有棋逢對手的興奮，又有極深的忌憚。因為經歷過諸神浩劫的他明白，他們遲早都會成為自己的對手、或者是盟友。

而那些他都要小心提防的對手，如果讓他哥哥自己面對，恐怕他們的神系撐不了多久。

“即使你不在乎魔界的存亡，我也還放不下天界。”主神這麽說着，而後突然又笑了笑道。“原本以為你會先加固與對面東神系之間的壁壘，沒想到你竟然先去了西邊。”

“所以你就來了奇遇？”聽到主神這麽說，知道主神不會再離開的魔王先是一喜，而後就想明白了為什麽主神沒有去自己的宮殿，而是來了奇遇——因為奇遇是他所開辟的、連接各個空間的中轉站，在這裏等他比較方便快捷。

“人類還有句話叫同性相斥異性相吸呢，誰能保證與我們相似的神系不會對我們動手？”一邊想着，一邊繼續着剛才的話題，魔王微微聳肩道。“別忘了，我們的母神與隔壁夙夜神系的造物者上流玄陛下關系甚篤，說不定……”

“那麽，我先回天界整頓一下，而後，在東方壁壘處見面如何？”

唇邊泛起一絲淺淺的笑意，主神如是道。自由曾經是他所強烈向往追求着的東西，而當他真正得到并體驗後，這種執念就漸漸淡了下去。

而對于主神而言，他從始至終都對天界有着極強的責任感。

只要他還活着，就決不允許天界出事。

而且……看了魔王一眼，主神微微抿唇，情緒有些複雜。他這個半身也是他所不能舍棄的存在之一，只不過，魔王對于這一點并沒有深刻的認知而已。

“好，那就百年後再見吧。”對于主神的想法，魔王一無所知。

目送主神離開這個空間，魔王輕輕舒了一口氣。雖然他們即将面臨的是一場堪稱恐怖的浩劫，但即使那樣又如何呢？

只要他們能夠在一起，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