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怎麽還不睡?」
「你不也沒睡。」
「那是因為你沒睡,我好奇你為甚麽沒睡,於是我才也沒睡。」
「你怎麽不說是你怕我對你做了甚麽,才提心吊膽的睡不着。」
「老溫……」謝常歡翻了個身,又往前湊了湊,直到鼻尖擦着他鼻峰了,這才壓低了聲音悄悄道,「我是巴不得你能對我做些甚麽呀。」
溫浮祝冷笑,哼了一聲便打算翻身。
謝常歡篤定這是借着暗色遮掩,這人被自己說破了心思不好意思才害羞轉頭了,於是忙伸了手去扳他的肩,不想讓他背對自己。
卻沒想到他身上滑溜溜的,一下子差點還脫手,只好又使了力氣将他扳回來了,可手下觸感好得很,忍不住又摩挲了幾下。
溫浮祝不出聲,只默不作聲讓他摸着。
「老溫你鎖骨這裏也好舒服。」
「是好舒服,專門為你下巴生的。」
謝常歡剛順着他肩窩摸了幾下,還沒等着把臉湊過去卡進去呢,聽着這話就忍不住當先笑了起來。
「外面雨很大。」
「嗯。」
「有點冷了……」
「并不。」
「真的,你過會兒大概就冷了。」謝常歡不動聲色的悄悄拽他被子。
溫浮祝無奈,索性自己大方一回,當先掀了被子,「你要進來就進來吧。」
「好好好。」謝常歡忙不疊棄了自己的被子拱進來,死死的扒着了溫浮祝。
「說實話,你是不是真怕打雷?」
「……并不。」這次換謝常歡體會了一把溫浮祝常常的無奈。
又忍不住在他身上摸滑了幾把——啧,這手感!
謝常歡在心裏都快樂出花了,又忍不住試探性的在他臉頰上啵了幾口,溫浮祝也一概不作反應。
是的,溫浮祝他壓根沒反應。
……謝常歡有點無奈,自己一個人玩這麽高興有個毛用啊,想了想,忍不住摸黑捉到了溫浮祝的手,将他的手強行按在了自個兒的胸膛上。
溫浮祝不解,「怎麽了?」
繞的謝常歡臉皮再厚,可這句話一出口還是覺得有點怪,可,可也斷不是現在再能咽回去了,要不然多慫啊。
於是他清了清嗓子,盡量讓自己顯得不那麽下流道,「老溫,你也摸摸我啊。」
「……」
「老溫?你咋沒動靜了。」
「……我只是在想。」
「嗯?」
單手一拍床榻借力,溫浮祝猛然一個側身踢将謝常歡踹了下去,正中小腹,「你還是給我在地上老老實實呆着吧。」
謝常歡欲哭無淚,剛剛不是氣氛還很好嗎……
「老溫吶……」謝殺手第二次不死心的爬上來了。
溫浮祝正在卷他的被子,打算給他一并甩地上去。
謝常歡撲過來阻止他,「你……不是我說……現在就我們兩個人了,外面暴雨聲還大,就算我們現在做了甚麽,他們也聽不清楚的……所以老溫你這時候了還跟我瞎矯情害羞個甚麽勁?」
「我是為你我人生安全着想。」
「啊?」
「你是個親我一下都能硬起來的禽獸。我再摸摸你那還得了?!」溫浮祝一巴掌呼在他腦後頭推着他繼續往床下走,「滾滾滾,進化好了再來和我說話。」
「老溫!!!我不下我不下我不下……」
謝常歡死死抓着床邊,就是不下去。
溫浮祝無奈,說到底他也是三十好幾的一個男人了。
關于雲雨之樂……是,他從來還沒嘗過其中美妙滋味,但這不代表他沒看過聽過或者差點被嘗試了這種滋味。
三十多年了,當初被救出來之後他心裏其實倒沒留下太多陰影,畢竟大千世界裏還有許許多多其他有趣好玩的事等着他去發現。
可是他玩樂了沒一年,就開始跟了夫子修學。
雖然一直偷着玩藏着玩也得了些許樂趣,但總歸還是正經的時候多。包括後來長大了些許,他為了隗昇可以不擇手段的時候,為了消息來源,為了打探情報,為了嚴刑逼供……他有太多太多奇奇怪怪的法子可以讓那群人開口了,當然,其中也不乏用身體的手段。
江墨其實很是佩服過自己的坐懷不亂。
但自己的坐懷不亂都是磨練出來的——他原先救過一個青樓女子,在他還值少年時。後來那姑娘為了跟随他,心甘情願的做他手中一枚棋子。
那姑娘名喚『芷煙』。
南境陲風不是現今世人傳頌的那麽好攻克的。
真的不是。
溫浮祝其實一開始并沒對江墨把陲風也吞并入腹的心思做甚麽表态,直到他手裏最得意的一個探子芷煙搭在了裏面。
為了那一條無關緊要的消息……實在太不值了。
他那時候其實已經很疲憊了,成天介只想怎麽睡覺的法子,可江墨卻偏偏領兵在外,索性卷了鋪蓋去找了他——不就一個陲風麽?!拿下便是了!
那段日子如果再回想起來,也是挺美好的。
夜晚風涼,他同江墨立在境牆邊上,腳下是綿延了數十裏的冷冽兵鋒。
他坐鎮謀策,他所向披靡。
從小一起長大的兩個人,本就也能在某些地方心意相通。
鐵馬戎裝烈酒入喉,談帷幄再笑看烽火,說的也無非就是此般珠聯璧合。
陲風攻下後,為了穩固政權,溫浮祝又攬了一大批同芷煙那般的人。
男人也有,女人也有,小孩兒也有。
世人若求紙醉金迷,我便予你金迷紙醉。
世人若求美色傾國,我便予你傾國美色。
世人若求聲色犬馬,我便予你犬馬聲色。
怕甚麽?
我統統不懼!
不敬天命,不畏生死,不屑私情。
你要甚麽,我便能予你甚麽!
但同樣,落進了欲望陷阱裏的人,又有幾個堪得善終呢?
最初見他們用着靠身體的手段套話時,溫浮祝也是會,會有時候暗地裏難以自持。畢竟說到底他也是個男人。
如果這樣,他便一定會先行離席,只等讓那些人把搞到的消息回頭再轉告于他。
可是,總歸是放心不下。
尤其是出過一次消息被私吞的亂子之後。
『封墨』其實不單單如世人所說,只有羽鴉。以前還有一支暗探部隊,名喚『紙煙』,便是由溫浮祝拉起來的一批人——到底還是存了點良心,要的本也就是青樓小倌樓裏的一些人罷了,在選定這些人之前,他也會先暗中觀察一陣子他們是不是當屬能豁的出去的性子。
但是也有判斷失誤的時候,他記得有一次領了一個孩子,十三四歲,清秀漂亮的很。
一直以為他是豁的出去的,可他卻回了一句,「可我只想跟着你啊。我不想再給別人玩弄了。」
一句話氣的溫浮祝哭笑不得,他何時玩弄這群人的心思了?
他跟他們泾渭分明的很,感情線也劃分的幹幹淨淨。他甚麽時候叫這個小孩子喜歡自己了?
可江墨那時候總笑話他,「溫浮祝,自戀也有個度,你當初若不是勾引他們,他們又怎麽會跟着你來了。」
一句話氣的溫浮祝便要過去跟他幹架——當我之前浪費睡眠時間,浪費人力物力的暗中觀察他們兩三個月甚至有的長達小半年,我容易麽我?!
後來又苦口婆心了許久,也說不清心思撇不開關系,溫浮祝很是無奈——他有點可惜,這個小孩适合練武,心思也活絡,可惜不開竅。
世上永遠沒有強求來的感情,再說了,他堂堂正正一個男人,怎麽就還能喜歡上同性了?這便算了,怎麽就還能喜歡上一個小孩子?倒不知那群活在金錢欲望之堆裏的人又是怎麽産生了這種畸形的情感。
不解歸不解,溫浮祝卻也只能繼續無奈笑着佯裝安慰他,騙他不會讓他去做那些不情不願之事的,直到哄到他睡着了,指縫間的幽綠銀針倒倒轉轉了好幾次,終于還是刺了進去。
——他不能心軟的。他一時心軟,可能就要為隗昇日後埋下個天大的隐患,畢竟他已經把事情同這個小孩子抖落出去了。
也怪他一時太過心急。
也怪他太過篤定自己的內心揣測。
卻遠遠未曾料到——他之所以能那麽聽自己的話,那麽聽自己的吩咐,那麽誓死跟從,卻只不過是為了能被『自己一人』所用。
真是可笑!他長得像是那麽變态的樣子麽?
還是從那種地方出來的小孩子,心裏已經将自己認定為一個玩物,不能擁有一個新的開始了?
所以,随着年齡越大,他手裏的『紙煙』部隊越壯大,他才更加佩服一開始認識的那位芷煙姑娘。
世間貴在有『知情人』,更貴在有『明白人』。
很多人活了大半輩子,實際很多事都明白不了,明白了,再怎麽揣着糊塗裝不明白又是一個學問。
芷煙也并非一開始就是青樓女子,家道中落,半路入了藝妓這條路,可因才藝雙絕,又生的清秀出塵,多少人不想将這樣的女子玩弄于股掌之中?
亂世之中,終歸是難逃權色二字。
所以說……有的時候,一個人太過了,也不會有什麽好下場,畢竟萬物皆有度。
他當初拉她出水火之中——只是不忍。
花樓戲鼓聲聲,門前燈火昏黃染染,那時還年少的溫浮祝一柄青色骨傘,暫入閣樓只不過是來避一下雨而已。
——小破城鎮裏竟然還有如此妙音妙景,彼時倒也讓他啞然了一番。
那時隗昇剛建,他抽空來了一趟近南之地,聽夫子和大哥說過,這裏是自己老家,原先繁華的很,戰火幾摧之後也甚麽渣都不剩了。
又恰逢了天意哭雨,他只好又短暫小停一晚。
再救她出這裏,是自己已經催馬北上了小半月,心中卻一直牽挂着那個世間奇女子,忍不住又猛的調轉了馬頭往回狂奔。
他心裏曉得這種感情的——不是喜歡,不是歡愛,僅僅是欣賞。縱使有了瑕疵的玉又怎樣?讓一個本該是被衆人捧在手心裏疼愛的姑娘淪落到這般境地,她不照樣談笑風生,她不照樣活的風光無兩?!
這般才藝、這般風華,拿到如今最繁華的都城豈還會是要被村中誰人放在身下可任意騎弄的?!
他氣喘籲籲闖進她閨房裏,拉了她的手便要往外帶。
「你不該在這裏。」
「那我該在哪裏?」
一句話反問的溫浮祝啞然。
他的三寸不爛舌竟然也會有僵掉的時候。
甚至,甚至那時候有點不自在起來——是因為體內還留存着那點江湖人的血性麽?自己不該是困在廟堂那種地方久了,做不出這等荒唐胡鬧事麽?
後來她還是跟他走了。
她坐在馬背上,頭輕輕靠着他後背,笑音清淺,好似從未被那般烏潭之氣所污染過,「公子說話還真是絕情,既然不喜歡我,救我做甚麽?」
他只能木讷的重複,「你不該在那裏。」
就像……我是不是也不該在隗昇的大籠裏一樣。
『那我該在哪裏?』
是啊,那我該在哪裏?
溫浮祝那時候也忍不住在心底問了問自己。
他一開始伸手援救,真的就是不忍心她在那種地方,可是……又為何衍生了之後的許多事呢。
或許沒有那個姑娘,也沒有他的『紙煙』。
直到那日院落清清,她笑說,「溫浮祝,你能不能,讓我也為隗昇出一份力。」
「甚麽?」他驚詫。
「隗昇建的好啊,終于把那個昏庸無道的臭皇帝給弄下去了,要不是他,我也不會淪落至此。可是……既然已經淪落了……」她忽又輕聲笑起來,腳踝上拴着的銀鈴都比不得她淺笑音脆,「那我不如做一朵開在地底最詭豔的花好了。」
「我要為隗昇也出一份力。我要做暗中最詭異的那朵食人花。」
「我知道你不會喜歡我。那麽……就不要再繼續心疼我。讓我也活成亂世中的一種驕傲,好不好?」
「如果真能做點甚麽的話……我覺得,縱使哪一天我死了,也可了無牽挂遺憾。」
像是敬佩她的果決,又像是敬佩她的心境,溫浮祝頭一次覺得自己那麽那麽的渺小。
月下海棠旁,她抱着琵琶晃着腿,唯獨眼神定定的瞧他,一眨不眨。
直看的他終于忍不住輕輕點了頭,「好。」
——生平頭一次開口應允的如此喑啞,如此撕心裂肺,如此無地自容。
是了,要成為暗中最詭異的那個弄權者,他溫浮祝确實做得不夠精準、不夠完美,他需得有這樣一支特殊的暗探部隊。
起初也不是未曾覺過良心上的難堪。
可他是個謀士,他要為隗昇天下的子民而活,隗昇要百戰百勝,他必得先知己知彼,所以他需要四面八方的消息,難堪便難堪吧,那群人……可能放在青樓裏也發揮不出多大的作用,十來年後人老珠黃,還有誰會去喜歡?世人的真心又值幾多量?如果在自己這裏……倒是還能重新給他們造一條活路。
雖然這條活路,也同樣的不大光彩,可是,至少他們以後有可以養老的地方了啊。
哪怕這個養老的地方,同樣是一個看不見天日的鳥籠。
也不知又想到了甚麽,溫浮祝眼波倏忽一顫,只覺無形中一只手伸過來掐進了自己喉頭,連呼吸一口都是在偷。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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