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老溫,早。」
溫浮祝一打開門,就看到外面蔫頭耷腦的謝常歡。
唇角微微勾起一個清淺的笑意,他話語溫和,「早。」
謝常歡撓了撓頭,覺得自己又精神了點,大步向前邁了幾步,左右看了下并沒人,索性一把抱住了溫浮祝,低聲道,「我昨夜沒睡好。」
溫浮祝想了想,反手也回攬住他,後退了幾步捎帶關上了房門。
謝常歡半拖半就的挂在溫浮祝身上,腳步緊着他的腳步往裏走,卻沒想到溫浮祝只是将他放到了桌邊,「我給你泡杯醒神的茶,你就不困了。」
「……老溫。」你怎能無趣至此。
我話可是都說到那份兒上了啊,你不該寬衣解帶然後抱着我一起睡個舒舒服服的回籠覺甚麽的麽?
「我知道你在心裏頭想甚麽,」溫浮祝輕輕笑,眸光專注的盯着手中茶盞,「但還是正事要緊,讓譚谌和秦娘等太久也不是甚麽好事。而且……你這次的任務時限,究竟是多長?」
我這個皇帝都沒急你這個太監倒先急起來了!
謝常歡無奈,接過茶盞品也不品的往嘴裏一個勁猛灌,末了還裝模作樣用袖子擦了擦嘴,道了句,「好喝。」
溫浮祝托腮坐在他對面,柔聲道,「那杯才濾了一遍,本是要扔的,可你搶去的速度太快了,我便沒攔住。」
「……老溫,你大一早剛起來就戲弄我,你是不是還是生氣的?」
還是被他罵一頓心裏頭能更爽啊,昨天被他弄那麽一出,總覺得自己心下怪怪的,欠了他些許似的。
「沒有。我沒甚麽氣可生。」
興許等我把你抓回隗昇那個大鳥籠裏,讓你見識了江墨蘇衍夫子一幹人等後,你會比我更惱羞成怒。
所以将心比心,我現在着實不該生甚麽氣。
「那……那我一會介紹你們認識認識?」謝常歡轉着手中茶杯,猶豫再三還是說出了口,底氣算不得足,但也到底是表達清了想表達的意思。
「不見。」
因為這兩字并不符合謝常歡心中的預期答案,而老溫這個人又一直脾氣很好。剛才那二字咬音清晰,清清楚楚,斷不會是自己耳鳴的錯覺,故而謝常歡先是愣怔了下,随後還是有點不确定的開了口,「不見?」
「嗯。沒必要有甚麽正式引見的過程。你只要告訴我,他們兩個叫做甚麽便好了,這樣打個照面打個招呼就行。想必……他們也是早就知道我的名字了。」
謝常歡摸了摸鼻子,嗯了聲,思索了下這才開口,「男的叫毅風,女的叫岑幺。」
「代號?」
「老溫……你怎麽跟審犯人似的。」
「我只是覺得代號能比真名好記罷了。」
「那個……他倆現在沒甚麽代號了。都二十多年前江湖上的名人,現在早就隐退啦,只是這次幫個忙。」謝常歡低下頭又尋思了會兒,這才續道,「大家都想過安穩日子,沒必要再把過往的榮光或者黑歷史都扯出來……」
「我知道了。」
啧,該死。
謝常歡簡直恨不得扇爛自己這張嘴。
怎麽說呢,想把風哥和岑幺請出來,只不過是因為這倆真是老江湖了,而且這一筆雇主給的薪金足夠分了,這倆人不又是剛好需要點金銀財物的好去隐居嗎,此行之前也答應過這對夫妻了,不會太暴露他們,所以他一開始也不想讓他倆現身,只留到最後出來便好。
畢竟有約在先,他們這群藏頭露尾的殺手,真名可能難以叫人知道,都是代號響亮罷了。
——哪有像自己這樣缺心眼的就叫謝常歡。
小白到底還有個江湖人稱白無常的雅號呢!
要不自己下次弄個代號叫閻羅王?
不好不好,有點糟心……
「想甚麽呢?」溫浮祝微微揮手在謝常歡面前晃了晃,「我沒有怪罪你的意思。我知道你們江湖人有自己的一套規矩。我不多問就是了。」
——這兩個名字已經足夠我知道他倆是誰了。
——是老江湖了。
——不過并沒有做過對不起隗昇的事,暫且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吧。
謝常歡一愣,忍不住又伸手過去握緊了他的手,「老溫,你真好。」
「因為我這個人無趣,便只能盡量讓自己顯得脾氣好一些,這樣才能融入你這個環境裏不是嗎?」溫浮祝慢慢将自己的手從他手裏抽出來,斂眉去瞅桌腿,「可是常歡,算我求你饒我陋習難改,我終歸不是……」
謝常歡忙擡手去捂了他的嘴,他是真怕他說些甚麽我終歸不是你的同路人這等刺心話來。
「只這一次,只這一次。」謝常歡接過話頭,「這一次事成之後,獨我一人帶你天南地北的玩樂去,不會再跟其他人有來往關系。」
「當真能斷的如此幹淨利落?」溫浮祝苦笑,一段感情一段關系豈是一方拍拍屁股就能簡單走人的,他有徒弟,他還有兄弟,他還有許許多多好玩的事。
是啊。
外面世界實在太有趣了。
哪怕肮髒,也很有趣,他倆自是個中豪傑,自是不怕這髒水潑身。
可你怎麽不知我怕不怕你玩心太大,收不回來呢?
「呃……老溫你就對我這麽沒信心啊?」
「你朋友終究太多,你又講義氣。要不然你瞧,這麽一筆兇險的買賣,怎麽還能請的動已經退隐江湖的人了?定是你當初做過甚麽讓他們感念的事,他們才如此勞心牽挂。謝常歡,我認識你的時候終歸是有點晚了。你自己拼闖江湖的時候,難道就沒欠下什麽恩情債?」
——欠過的。這是最後一筆恩情債。還盡了,我才能得心裏頭的自由,才能真正毫無忌憚的帶你玩樂。所以你不必怕我再因甚麽恩怨情仇而會抛下你又出江湖。
「謝常歡。」溫浮祝的聲音忽然冷了下去,「我知道有一句話問出口,會讓你我都很難堪。可是……」
「那這一筆事成之後,我只陪你隐在茶渡小築。」
溫浮祝錯愕擡頭,謝常歡一雙瞪圓的狐貍眼也慢慢又慢慢的重新彎了起來。
老溫要的無非是安心罷了。
如果你正好需要的東西,是我恰好能給的,那我該多麽慶幸,我是有甚麽能給你的。
總覺得你一個人活在那種寂寥天地,不能說過的清貧,但也沒有太歡快在哪裏,可你恰恰又甚麽都不缺,甚麽都自足。
所以這麽多年,我恨不得帶你見識所有好玩有趣的東西。
——溫浮祝,你不知道的,當年溪水旁錯眸一瞥,自你成我心頭朱砂痣上一點之後,我是有多瘋狂的去跟過往一刀兩斷,天天瘋狂的奔波江湖,恨自己以前亂賭成性欠下一屁股金錢債,恨自己以前嘻嘻哈哈從來沒做過幾件正經事。之所以要這麽拼命,便是想把欠下的恩情人情身外之物統統還盡。換自己一席幹淨自由之身,可以光明正大的站到你面前,再像當年言之鑿鑿一句,「這位兄臺,在下無名小卒謝常歡,瞧見兄臺這塊風水寶地甚是不錯,若有空閑房屋可否借租幾間,收留了在下?」
謝常歡又忍不住将嘴角挑了挑,所以他真的,真的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老溫竟然願陪他出這筆任務時的心情了。
已知他無意江湖,更知他無意廟堂,那麽……倆人躲着逍遙快活去,不也正經挺好?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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