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花曉色回到了歷代四君的住所——夢闌珊。

極為女氣的名字。

可初代的四君便是四名絕代女子,門外的牌匾便是初代欲主親筆所題。

鬼欲章臺不同于其他的江湖組織。

它規矩嚴明。

而歷代的欲主向來都是能者居之。但前提是,上一代欲主的兒子沒有能力治理好鬼欲章臺,或者,鬼主冥宵的心髒谛命烏契拒絕與他谛命。

而四君,除了是輔佐欲主的得力幹将之外,還是欲主的備選人物。

如今鬼欲章臺之主樓鸩的祖父曾經便是四君之一。

久違的侍女捧來好酒好菜,花曉色一個人坐在中廳之內,恹恹的。

小時候,四君的關系很好,夢闌珊之內也極為熱鬧。可自從雲鸾殺了上一代欲主樓斷并帶着谛命烏契消失之後,夢闌珊變得越來越冷清。

風荷不動聲色的走了,後來竟以南宮世家弟子的身份出現在江湖,而自己也很無聊,索性也走了。

“冰兒,我上次調出來的香料還剩多少?”花曉色突然想起來,自己還要給夏侯命宛的妹妹待幾盒香料。

冰兒恭敬地答:“回公子,只餘一盒。”

花曉色略微驚訝:“用的這麽快?”

冰兒遲疑了片刻,答:“雨樓公子說,此香有助于欲主轉醒,故只留給奴婢一盒。”

“什麽?”此時的花曉色才是真正的驚訝,“樓鸩醒來還有我的一份功勞?”

“也許是。”冰兒知道自家公子不喜歡欲主,可如今鬼欲章臺做主的人,卻不是自家公子,“公子,奴婢有一言。”

“什麽?”花曉色問。

“奴婢聽聞不少傳言,說,被雲鸾公子帶走的谛命烏契,在公子手中。既然欲主尚未與其谛命,公子又身為四君,不妨……取而代之。”冰兒謹慎之中,帶着幾分銳利。

花曉色不意素來單純守矩的冰兒會說出這般言辭來,略頓了頓,道:“這玩意兒,雲鸾帶走只是為了報複;風荷尋覓是因為野心;雨樓搶奪是為了樓鸩;可我卻想不到能用來幹什麽,人人争奪的谛命烏契在我手裏,只是一個連裝飾效果都沒有的廢物,早晚是要落入他人手中,我偏霸占着有什麽趣!”

“那公子最後會給誰?”冰兒問。

花曉色故作神秘:“我把它藏在商國夜分城的一個神柱裏面,誰也不知道!”

“啊?”

“哎……跟你說你也不懂,你又沒有去過夜分城!”花曉色做出無奈狀。

而其實,他只是想要戲弄一下這個原本單純的少女,可他不知道的是,冰兒在花曉色離開鬼欲章臺之後,已經成了樓鸩的人,如今,她知道樓鸩迫切的想要得到谛命烏契,雖然沒有得到命令,她也想要試探一下。

可偏偏,誤打誤撞,花曉色以為自己把一個單純的小姑娘弄糊塗了,心裏暗暗發笑;冰兒卻想着何時将這項情報告知樓鸩。

“冰兒,你去把那盒香料給我放在大盒子裏,再給我裝一點別的……嗯……好玩兒的東西,反正那麽多,你随便挑些裝滿就是了。”花曉色吩咐道。

冰兒應聲下去收拾花曉色吩咐的東西。

花曉色又開始無聊,準備出去走走,明天一早再出發去找夏侯命宛。

可走到門口,便看見乘轎辇而來的鬼欲章臺之主——樓鸩。

樓鸩穿着他最喜歡的銀色大袍,半支着側頭,問:“雪妖,你要去哪兒?”

“随便轉轉。”花曉色答,“欲主大好,可喜可賀。”

“呵!”樓鸩随意的彎起冰涼的嘴角,“這裏已經沒你的事了,明早你就走。”

“哈哈!”花曉色笑起來,“屬下倒是和欲主想到一塊兒去了,再會了。”

說罷,花曉色繞過樓鸩的轎辇,繼續往外走,他要去西澗摘幾朵花。

而樓鸩卻低語喃喃:“玉留聲,你別想玩兒什麽花樣。”

第二天,花曉色早早的帶着東西走了,樓鸩做了手腳,玉留聲沒有發現。

等到花曉色快道夜分城的時候,突然天降大雨。

花曉色想,反正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三天,而此處距離夜分城不過兩天的路程,不妨先避雨,于是就近找到一個茅草亭子,栓好馬進去避雨。

卻與水凝霜不期而遇。

“咦?”花曉色有些好奇,“凝霜姑娘!大冷天的難得遇到這麽大的雨,竟讓我碰到了你!”

水凝霜穿着一身銀白色刺繡錦緞,身披鵝黃色兔絨披肩,绾着随雲髻,斜插一只銀白色的步搖,眼睛裏與初見之時,少了幾分傲氣,卻多了幾絲愁緒,只聞她慢慢轉頭看着外衫濕透的花曉色,浮出很淡的笑容:“我在等你。”

簡單四字,似昭示了相遇的該然,可雨聲之中,卻讓氣憤變得神秘。

“難道我竟在不經意間得到了姑娘的芳心?”花曉色驚呼,卻低頭看到地上錯亂的腳印,“好髒的腳印!怎麽還有個髒饅頭?”

水凝霜垂眸:“可能是剛才的幾個乞丐。”

“乞丐也進來避過雨?”花曉色站在水凝霜對面,“礙眼得緊,我把它踢出去!”

“慢着!”水凝霜阻止,“若是他們發現自己丢了東西回來尋,卻被你丢在雨裏。”

花曉色收回腳:“那麽髒!”

水凝霜淺淺的嘆息了一聲:“表面上的污泥雖然髒,卻不似其他那些看上去一塵不染,內裏卻藏着污穢的東西來的坦誠。”

“姑娘說話,太有璇玑了。”花曉色嘆道,随即好奇的問“姑娘有心事?”

水凝霜遲疑了一下,笑:“我不喜歡搬弄是非。”

花曉色越發來了興致,所幸坐到水凝霜旁邊去:“我不告訴別人!”

水凝霜并不着急作答,慢慢從衣袖中拿出一件東西來,放在花曉色的眼前。

原本開玩笑的花曉色一下子收起了笑意,眼睛瞪得很大,一瞬間,心裏冒出了太多的疑問,可是卻無從問起。

最後,還是水凝霜開口解惑:“這是一個名叫殷不負的人托我轉交給你的。”

花曉色終于回過神來,一把抓回了那枚扳指,問:“怎麽會在殷不負那裏?”

花曉色想,水凝霜不知道這個扳指是什麽東西不足為奇,但他明明是将此物交給了夏侯命宛,花曉色從來沒有隐瞞過夏侯命宛任何一件事情,包括鬼欲章臺的一切。

水凝霜想了想:“似乎,是你的朋友給他的。”

“阿宛?”花曉色猶豫了,即便花曉色從沒沒有想過擁有谛命烏契,但畢竟是鬼欲章臺的東西,他托付給了最信任的夏侯命宛,夏侯命宛怎麽會将它給一個剛認識,只見過幾面的人呢?

“嗯。”水凝霜點頭。

“不可能!”花曉色不相信,“阿宛在哪裏?”

水凝霜微微歪着頭:“我不知道,不過那天有人看到你匆忙離開夜分城之後,他似乎也離開了。中途倒是回過夜分城,我也……看見過他們兩個一次。”

“兩個?”花曉色的腦子有些亂,“哪兩個?”

“……殷不負和你的朋友……”水凝霜答。

花曉色卻盯着水凝霜:“你的話沒有說完!你還知道什麽?”

水凝霜正色:“我不知道!”

越是這樣,花曉色越是不信,“你知道!告訴我!”

“我……”水凝霜露出猶豫的神色,轉了轉眼睛,沒有說下去。

“你快說啊!”花曉色焦急的很。

水凝霜抿了抿嘴,把花曉色往外推了一點點,才慢慢說道:“每個人都有喜歡一些東西的權利,不管那些東西是否為世人所接受。你是他的朋友,他喜歡上的人,旁人再嗤之以鼻,你也應該包容諒解……殷不負……想來也是一個鐘情的人……”

花曉色愣愣的看着水凝霜,半晌,才開口:“你憑什麽說阿宛喜歡殷不負!”

“我不想說了……”水凝霜嘆了口氣,慢慢低眉。

花曉色變得憤怒:“今天你必須說清楚!”

“……分桃……夠清楚麽?”水凝霜頓了頓,有些不耐煩。

花曉色聽罷,摔了從鬼欲章臺帶出來的盒子,亭外大雨依舊。

馬蹄濺起飛泥,吃痛的嘶鳴與馬蹄聲慢慢被雨聲掩蓋,水凝霜看着雨中已經消失了人影的方向,嘆了一口氣,低頭看着地上那個很髒的饅頭,低低的自言自語:“或許我才是……內藏污穢的人。”

雨絲毫沒有小,獨坐在亭中的水凝霜慢慢回想起當時的情景。

水凝霜不會武功,追着夏侯衾容的方向,好久才看到一個廢掉的鐵栅欄,鐵栅欄邊,躺着一個金色的身影。水凝霜認得他,他是雙環的擁有者。

殷不負也認得她,他知道,水凝霜和夏侯命宛、花曉色似乎有些交情,已經恢複了一點體力的殷不負發現夏侯命宛不見了。他不知道為什麽花曉色沒有和夏侯命宛在一起,但夏侯命宛既然将那個東西塞給自己,足以證明此物的重要性,水凝霜看上去也像是一個值得信任的人。況且,他已經覺得獨闖兵劍世家,帶着臉夏侯命宛都不願意帶回兵劍世家的東西,始終不方便,于是便托付水凝霜将此物交給花曉色。

而事實上,殷不負卻托錯了人。

三天後,夏侯衾容找上水凝霜,他并不知道夏侯命宛偷偷塞了東西給殷不負:“花曉色回來的時候,我要他恨夏侯命宛。至于怎麽做,就是你的主場了。”

水凝霜有些無奈,那個人,是自己的恩人,也是自己思慕多年的公子,自己又怎麽能輕易拒絕?

而夏侯衾容或許就是看中了這一點,所以才找上水凝霜。水凝霜倒也這樣想過,只是,她慢慢發現,自己已經不如以往理智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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