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沒有人能夠想象江頤鈞開着漂亮昂貴的車到夜市來。
夜市煙火氣息濃郁,井蓋上凝固着黑色的污漬,腐爛的殘羹冷炙被雨水沖泡後凝結成的。
他把車停在馬路對面,從大大小小的擺攤裏來回穿梭,沾了一身的煙熏味,他只皺了皺眉,終于來回幾趟後,找着了想要的東西——冰糖葫蘆。
江頤鈞把冰糖葫蘆裝進紙袋子裏,驅車回家,準确點來說,那不算是他的家。
莊婉婷在客廳沙發坐着,周身圍着幾位闊太太,姓李的、王的、謝的,江頤鈞的視線從不在她們身上停留一秒。莊婉婷穿着墨綠色繡花旗袍,掌着手同其他闊太太炫耀自己手上這顆鑽戒幾克拉,又大又閃,比客廳裏的水晶吊燈還要灼人眼球。
江頤鈞進來時,莊婉婷睨他一眼,面上還帶着黏了吧唧的笑容,聲線拖得又長又細,聽起來格外刺耳:“喲,頤鈞舍得着家了?”
江頤鈞平日裏毫不吝啬的笑意這回倒是通通斂了起來,半點情緒都看不出來,他沒說話,只當身邊無旁人,順着旋轉而上的樓梯走到了二樓。
江自省把自個兒家的別墅變成了養二奶的,緊挨着城區,交通既便利占地面積又大。江頤鈞不常回來,江自省給他安置了別處的住所。
保姆在給江雲秋講故事,安撫她睡下,江雲秋圓溜溜的眼睛打着轉,不肯入睡,直到江頤鈞推門進來時,江雲秋才一咕嚕從床上下來,拖着小睡裙跑到江頤鈞跟前。江頤鈞蹲下身子抱起了江雲秋。
“頤鈞少爺回來啦。”保姆說。
“雲秋又淘氣了麽?”江頤鈞低笑着問。
“想吃糖葫蘆,”江雲秋纏着江頤鈞撒嬌。
“給你帶了,”江頤鈞說,“天色晚了,該睡覺。只許吃一顆,剩下的明天起來再吃。”
江雲秋擰着眉,雖不樂意,但她心裏明白自己這個哥哥,倘若自己拒絕,那連這一顆糖葫蘆都沒得吃,只好不情不願地答應。
“乖,這樣才是哥哥的好雲秋。”
把江雲秋哄睡着,江頤鈞便準備離開,客廳裏的闊太太們已經散了,莊婉婷倚着沙發,頭發盤得漂亮,妝畫得不濃不淡剛剛好,舉手投足都像是當家的正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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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頤鈞,”莊婉婷喊住了他,“你媽又不是我害死的,你給我擺什麽臉色?”
江頤鈞停住了腳步,臉上重新勾了溫和的笑意,他反問道:“莊婉婷,我爸娶你了嗎?”
莊婉婷面色一青。
“你覺得你的年輕還能支撐幾年?”江頤鈞回頭看她,站得筆直,燈光籠在他的身上。
莊婉婷瞪着他,憤恨着說:“我再怎麽着,也不會像你那個廢物媽,丢人現眼。”
吳嘉榮養了條金魚,魚有什麽品種?吳嘉榮不知道,在他的認知裏魚分為兩種,一種是可以吃的,一種是拿來觀賞的。
他沒想過養魚,從小到大他都沒養過動物,如果硬要說的話,其實養過,雞和鴨。母親養的,等養肥了,就拖到案板上宰了,血淋淋的,吳嘉榮第一次看母親宰雞的時候,跑到甘蔗地裏吐了——那也不算甘蔗地,零零散散種了七八支甘蔗。
年幼的吳嘉榮覺得那就是甘蔗地。夏天砍下甘蔗,洗淨就能吃,等來年夏天它又長出來。
甘蔗很甜,吳嘉榮不太愛吃,最大的原因是吃起來麻煩,總吃得滿口渣滓,但那是童年時期吳嘉榮唯一能夠輕松接觸的水果。
吳嘉榮養魚是意外。拎着果蔬經過花鳥市場時,魚缸裏一只金魚朝他吐泡泡,金色的鱗片,魚尾是黑紅的,金魚的眼珠子圓鼓鼓的,視線不聚焦,一個接一個的泡泡像是隔着玻璃吐到吳嘉榮的臉上。
吳嘉榮問,這只金魚多少錢?
老板說這只金魚在這呆很久了,一直沒人把它帶走,活不了多久,算他15塊,再贈送魚餌。
吳嘉榮彎着腰看金魚,鼻尖要與魚缸玻璃觸碰,他說:“再加你五塊,把魚缸也給我了吧。”
老板為難地皺了皺眉,但最後還是給吳嘉榮裝了起來,老板笑着遞給他,要不是看你面善,我才不做這虧本生意嘞。
啊。謝謝。吳嘉榮怔了怔。
金魚在魚缸裏會寂寞嗎?吳嘉榮順道又買了些假海草、石子兒來裝飾。金魚會寂寞麽?不會吧。自己也不大寂寞。
他在屋裏給魚投魚餌,清澈的水面漂浮着薄薄一層,金魚翕張着嘴,盡數吃下,吳嘉榮說:“不能再吃了喔。”等他話音剛落,手機鈴聲就響了起來。
來電的是個陌生號碼,吳嘉榮接了起來。
電話那頭的聲音很清冽也很熟悉。
“喂?是吳嘉榮嗎?還記得我嗎?我是張斂。”
張斂。
吳嘉榮愣了愣,回想片刻,他記得張斂,記得清楚。
“啊,是我。”吳嘉榮抿了抿嘴回答。
“我上周給你發過短信,你沒回我。”張斂說,“周末吉他社聚餐,你來的吧?”
“......周末嗎?”吳嘉榮看着自己的腳尖。
“嗯,上周工作時遇見智子她們,聊起大學時期的事兒,大家都覺得懷念。”張斂說,“所以想聚一聚,你不方便嗎?”
聚餐。
這個詞太陌生了。小學、初中、高中直至大學同學,從來沒有誰喊過他去聚餐。
就好像他不曾出現在那些班級裏。
吳嘉榮蹙着眉,在屋裏來回走了幾趟,醞釀半晌還是想着拒絕:“可能.....不太方便。”
“那你什麽時候方便?”張斂問,“等你方便的時候也行。”
“你們聚就好了,我沒關系。”
“吳嘉榮,”張斂的語氣正經了些,“你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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