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赤裸的青年弓着腰向他求歡,繃緊的腳背勒出淺青色的青筋,這讓江頤鈞想起了吳嘉榮,登時興致全無。
他從床上起來,套了件衣服走到窗邊,咬住一根煙,燃起了火苗。
城市的雪還在下,下個不停,要下滿整個冬季。
江頤鈞頭也沒回地吐着煙霧說了句,滾。
青年倒也聽話,睜着一雙霧茫茫的眼睛,爬滾着摔到地上,拎着衣服,赤腳就跑出去了,他知道江頤鈞不會差他錢。
前幾日剛落雪的時候,吳嘉榮來過電話,江頤鈞沒接;繼而換做發來條短信。
吳嘉榮說,那天的生日願望還作數嗎?
吳嘉榮覺得自己此次回家,興許不會再回來了,父親倒下了,家裏需要可倚靠的男人。他大概會在鄰鎮找份安穩的工作,休息日還能回家看望母親、二姐和聰聰。
唯一讓他有些留戀的是江頤鈞,不管他們之間是怎樣不堪的關系,江頤鈞總歸是幫了他一把,在這段急需用錢的日子。
除了錢,江頤鈞還施舍了他鮮少有機會觸碰到的溫暖。
至少得給自己留個念想吧,如果以後再也無法見面的話。
一張沒有溫度的照片也好。
雪天行人不多,吳嘉榮遠遠就見着朝他走來的江頤鈞,身形挺拔,眼角彎着的笑意淺薄了幾分,冒着點不悅的情緒。
江頤鈞站到他面前,雙手插在外衣兜裏,問他,你想要什麽。
吳嘉榮縮了縮脖子,聲音埋在風中:“想要...合影。一張照片。”他說得很赧然,極度不好意思。
江頤鈞微微蹙了蹙眉,懷疑裝柔弱可憐是他慣用的伎倆:“為什麽不要別的?房子、車、錢,哪一個不比這個值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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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嘉榮訝異地看着他,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到頭來,他在江頤鈞眼裏一直是個為了錢的人。心中難免有些說不上來的酸楚,但他又不怨江頤鈞這樣看他。
他和江頤鈞之間一直都靠着錢財交易來維持的不是嗎?
吳嘉榮收了收情緒,擠出一個僵硬地笑容:“不用了。那些都用不着了。”他說着,低了低頭,看着雪花落在腳尖上,“江頤鈞,明天我就回家了...以後不會再回來了。合影就當道別吧。”
“吳嘉榮,真的是回家不回來嗎?”江頤鈞眯着眼睛笑看他,壓着淺淺的怒氣,“還是傍上了別的金主,急于擺脫我?”
“...我沒有。”吳嘉榮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這一步在江頤鈞眼裏看來是默認了,伸手鉗住吳嘉榮的手腕,把他扯到自己面前。
吳嘉榮吃痛地皺了皺眉,江頤鈞的力道像是要捏碎他的骨頭。
“你想到哪裏去?”江頤鈞問他,“你哪兒都不能去。我是不是說過,只能我操你,別想爬上別人的床?吳嘉榮,你是不是有點得意忘形了?”
又是這樣一雙霧濛濛的眼睛。仿佛他的眼睛永遠在下雨。
吳嘉榮僅剩不多的自尊都被撚碎在江頤鈞的話語裏。
他想回家,他想正常些,他想和所有碌碌無為的人一樣,做着平凡普通的事情,或許将來某天,他會結婚、會有孩子,會變得比過去任何一刻都快樂。
吳嘉榮咬着唇,半顆眼淚懸在眼眶,又被眼睛吞噬了進去。
“江頤鈞...”他顫抖着嗓音,悒郁的眸子裏滲透着一丁點的希冀:“...你有一點喜歡我嗎?”江頤鈞仍笑着看他,神情未變,語氣捉摸不定地反問他:“你說呢?”
我不知道。
“吳嘉榮,掂量一下自己幾分幾兩吧。”
“好。”吳嘉榮的臉色比落下的雪還要透明。
江頤鈞在生日願望這件事上沒有食言,仍是領着他去照相館拍了張照片。
洗出來的照片上,江頤鈞依舊裹着微笑的皮囊,吳嘉榮勉強勾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兩人的距離看起來那麽近,卻給人感覺既遙遠又疏離。
吳嘉榮小心翼翼地揣在口袋裏,像是揣着什麽稀世珍品。
江頤鈞對他說,不要妄想逃離他,不管吳嘉榮去哪裏,他都能把他找回來。
吳嘉榮只能苦澀地笑笑,說不出話來。
或許呆在江頤鈞身邊也是個選擇,起碼不必為生計所愁,還能負擔的起家裏三人的費用。
但他不想這樣了。
不想以這樣的身份,這樣的關系,停留在江頤鈞身邊。
他好想幹幹淨淨、正大光明的,以更平等的身份出現在江頤鈞面前。
而不是一直暫停在這段肮髒、難以啓齒的處境裏。
吳嘉榮是這樣想,不過江頤鈞沒有給他機會。
想來也是,自己憑什麽呢?既不年輕,又不漂亮,徹頭徹尾的失敗者,一身的狼狽和窘迫。
吳嘉榮打小就明白,自己貪心不得的東西就不要去動心思,他一直這樣要求自己,要有自知之明,哪些該碰,哪些不該碰,他心裏得有數。
過于門清,導致他不敢承認早早就對江頤鈞動了心。
在沒有越走越深之前,清醒地退出來吧。
這個冬天,好像比往年都要冷。
翌日清晨,他抵達火車站,靠窗而坐,樹影與飄雪混着火車轟隆轟隆的悲鳴,城市裏的雪在随着路途的拉長,逐漸變小,直至抵達某個臨界點,像是駛入了另一個維度空間,雪完全停了。
在愈來愈靠近家鄉的時候,吳嘉榮看不到窗外空中的風,季節被凝固在低賤的故鄉。
等他抵達村子時,村長和一衆村民擁擠在他家門口,七嘴八舌中,吳嘉榮捕捉到了關鍵的詞彙。
他才恍恍然回過神,品出了吳淑盈于電話中同他說的那句“對不起,嘉嘉,原諒姐姐好嗎”是什麽意思。
兩天前,吳淑盈從橋上跳了下去,溺死在了河水中。
那條河水,是兒時吳淑盈常帶他去的,他們在河畔玩水,撈起一杯子的蝌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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