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殘忍

沈牧亭在被他一抱之下便回了神,他偏頭看向月燭溟,臉上恢複了慣有的笑,“你不是進宮了,怎麽回來了?”

“王府出事了,我怎麽能不回來?”月燭溟語氣出現了少見的溫柔,可細究其裏,卻能發現暗藏嗜血陰鸷。

“怎麽?擔心我?”沈牧亭回身,勾着月燭溟的脖子,他這才發現月燭溟竟是和衣下來的,不由擰了下眉,他失控了嗎?居然連月燭溟下水這麽大動靜都沒聽見,面上卻是波瀾不驚。

月燭溟看着他,這樣的沈牧亭讓他看着難受,不知道為什麽,他就是覺得心裏堵得慌,就像壓了一塊千斤巨石。

月燭溟抱着他的力度又大了一分,勒得沈牧亭腰疼,他只好輕聲道:“我沒事。”

所以他才會讨厭紅色,讨厭血。

更多的沈牧亭就不願再想了,他把頭靠在月燭溟胸口,此時月燭溟一手摟着他,一手手扶着池沿借力撐着自己的身體,沈牧亭看得失笑。

月燭溟放在他腰上的手揉了揉,弄得沈牧亭有些癢,他抓緊了月燭溟的衣襟,“水涼了,上去吧!”

對于沈牧亭只字不提方才為何這樣,月燭溟心裏生出了幾分暴戾感,抿唇忍住沒有發作,在沈牧亭看不見的地方,那雙眼卻陰鸷非常,仇軒已經卸了被伏琴抓回來那人的下巴,他微眯了一下視線,沈牧亭就扶着他上去了。

看着沈牧亭穿衣的背影,那上面青紫遍布,全是他自己弄出來的,就不由覺得刺眼得不行。

待沈牧亭穿好,月燭溟便冷聲道:“仇軒!”

“屬下在!”仇軒立即出來,面色頗為沉凝。

“你陪着牧亭。”敢動他的人,他要那些人償命。

月燭溟自己坐上輪椅走了,沈牧亭奇怪地盯着月燭溟的背影,問仇軒:“他怎麽了?”

仇軒:……

他們王爺很久沒這麽生氣了,不由有些擔憂伏琴,伏琴護主失責是事實,任何都不能成為他失職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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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公子先回房歇息吧!”仇軒道,依舊單膝跪地,并未起身。

沈牧亭歪頭看他,想到被伏琴捉到的那個人,沈牧亭嘴角揚起一個清淺的笑,“不用,我沒事,伏琴捉回來的那個人現在在哪?”

仇軒抿唇,他們王爺正在去見那人的路上,不過那人究竟能活幾天,那就不知道了。

他們王爺性情殘暴,逼問人自有一番手段。

見仇軒不語,沈牧亭也沒生氣,伏琴現在是他的人,仇軒可不是,道:“帶我去見他。”

殺他?這些人還真當他是個好拿捏的軟柿子啊。

見仇軒不動,沈牧亭不輕不重地“嗯?”了一聲,尾音微揚,頗有幾分威脅之意。

“公子還是先去休息吧,不然王爺……”

“你們王爺也要聽我的,”沈牧亭那雙眼現今平靜得看不出喜怒,“怎麽?你想忤逆?”

“屬下不敢。”仇軒只能帶着沈牧亭去了王府地牢。

地牢談不上陰暗,但在這凜冬也是分外的冷,一進到這裏,沈牧亭便有種自己回到了上輩子,在無數個黑暗裏茍活的日子,便擰緊了眉。

仇軒立即給他披上大氅,遞上湯婆,便帶着沈牧亭去了聲音傳來之地。

一聲聲慘叫傳來,沈牧亭面無表情,一到地方,就見月燭溟背影壓着嗜血暴戾,跟在他面前的月燭溟好似完全不是一個人般,好似吊在他面前的人根本就不是人。

“公子!”接二連三的“公子”聲響起,沈牧亭一身雪白,好似這地牢中唯一的光。

月燭溟回頭時,面色依舊難掩陰鸷,“你怎麽來了?不是讓你回房休息?”

“王爺,他要殺的人是我,我還不能自己來見見?”

月燭溟一時語塞。

沈牧亭無視了他不贊同的目光,徑直走到雙腳被調離地面的黑衣人。

“誰派你來的?”沈牧亭問得輕松,語氣平靜,看得月燭溟直皺眉,轉頭看着仇軒,仇軒立即跪了下去。

沈牧亭沒有回頭,只道:“王爺,我不是養在室內的嬌花兒。”不論這輩子跟上輩子,他都不是,盡管努力想給自己披上一層嬌花兒的皮,餡兒裏也嬌不起來。

也不知道為什麽,月燭溟在聽到那話的時候,忽然想起了回門那天他對伏琴說的話,他不喜歡養在室內的嬌花兒。

他不喜歡室內的嬌花兒。

沈牧亭,他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

月燭溟此刻內心非常複雜。

那個黑衣人“啊啊”了幾聲,沈牧亭這才注意他被卸掉了下巴,他看着黑衣人的口腔,喊了一聲“仇軒”,仇軒立即起身将他藏在口腔中的毒丸弄了出來,給他把下巴裝了回去。

“說吧!”沈牧亭坐在了月燭溟旁邊,放下湯婆端着月燭溟的茶喝了一口,“我聽着。”

态度不溫不火。

好似不論什麽,沈牧亭都能以這幅風輕雲淡的姿态對待。

見黑衣人不說話,沈牧亭朝仇軒道:“把他剝了,找些蟲子來。”

月燭溟帶來的人面面相觑,仇軒立即上手了,他們也不敢耽擱,立馬去找了,要在這凜冬找蟲子可不簡單,好多都冬眠了,不過麽……

沈牧亭尤擅此道。

等仇軒将人剝光,那黑衣人都不開口,淩冽的寒風吹得他打擺子,鐵鏈随着他打擺子的弧度輕輕晃動,碰撞出鈴鈴聲響。

“不說麽?還是啞了?”沈牧亭好奇地盯着黑衣人。

不知道為什麽,那輕描淡寫的七個字,讓仇軒忽然生出了一股徹骨的寒意,那種寒意跟她們王爺表現出來的完全不一樣,他們王爺讓人怕是表面,而沈牧亭給人的寒,是從心。

沈牧亭放下湯婆,走進那個黑衣人,伸手握住了他的肩胛骨,輕輕一捏,黑衣人立即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之聲。

“沒啞啊!”沈牧亭奇怪地看着他,月燭溟卻看不下去了,看着這樣的沈牧亭,讓他心疼之外,又格外的震撼,他以為,沈牧亭就應該是養在他王府內的那朵嬌花,這種事,不該經由他手,不由喊了一聲:“牧亭。”

那一聲輕得很,卻又心疼得緊。

“嗯?”沈牧亭回頭,朝月燭溟勾起一個淺淺的笑,道:“王爺,你的手段太保守了。”

月燭溟的手段都是常規的逼問方式,這一屋子的刑/具這些人也不知道見過多少了,哪會知道怕。

身體上的疼,哪能比得上內心的怕呢?

很快,出去的護衛便擡了一個箱子過來,跪地道:“禀報公子,只找到這些。”

沈牧亭掀開箱子一看,确實是一些蟲子,不過都懶洋洋的不愛動。

“仇軒,讓他睜眼。”沈牧亭态度不變,仇軒立即上前掰開了那人的眼睛。

那人的眼球一片渾濁,卻是個瞎子。

沈牧亭:……

“既然是個瞎子,想必耳力驚人吧!”沈牧亭嘴角的笑很溫柔,可是那股溫柔裏寒氣頓生,周圍的護衛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基本能料到沈牧亭要做什麽了。

可是……手段這麽殘忍,真的是近些天來那個處處溫潤對誰都笑着的沈家三公子嗎?

他們還親眼見過這個三公子嬌弱無力的坐在他們王爺懷裏巧笑嫣然的模樣。

“王爺,介意的話可以出去。”沈牧亭完全把月燭溟當成了一個膽小的人,此種手段雖然殘忍,可卻是月燭溟從未想過的,他向來是問不出便殺,從未想過要讓人生不如死。

“牧亭……”月燭溟欲言又止,随後看向仇軒,仇軒立即上前道:“公子,我來!”

看着仇軒的模樣,沈牧亭懂了,便又退回椅子上,捧着茶繼續喝。

接下來除了慘叫聲再無其他,月燭溟恐髒了沈牧亭的眼,一把把他拽上輪椅出去了。

沈牧亭:????

月燭溟眼神陰鸷,緊抿着唇,顯然心情不好,沈牧亭覺得挺奇怪的,被刺殺的又不是他,被他如此對待的也不是他,他生什麽氣。

他卻不知,月燭溟是在氣自己,也心憂沈牧亭從前究竟過得是什麽日子,為什麽能想出這麽殘忍的法子,他又為什麽能做得那麽熟稔,那麽雲淡風輕,好似做過千百遍一樣。

沈牧亭确實做過千百遍,因為,那些都是他嘗過的痛,他知道怎麽才能讓人從心底産生懼怕,再強的人,都不會在那種方式之下安然,更不可能保持本心。

他嘗過太多了!

月燭溟方才的暴戾在此刻已經轉為了沉重,還有什麽是他遺漏的,沒查到的?

“怎麽,王爺怕了?”沈牧亭勾着他的脖子,現在沒了湯婆跟大氅,他手指冰涼,月燭溟是他周身唯一的熱源,不由得往他懷裏縮了一下,小小的一團,看着可憐得緊。

“從未。”月燭溟從未怕過,只是……只是……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不想沈牧亭出現在那種地方,也不想看着他勉強自己去做自己不願做的事,他做這種事,表現出來的像是習慣,他好像習慣了這樣。

沈蚩究竟是怎麽教養的他,又經歷了什麽才會變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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