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出城

豐敏學手下的刀一頓, 被樸青芒帶來的兵一刀砍在了手臂上,他的刀應聲而落,手臂頓時鮮血直流。

為首的孖離北國人一身戎裝, 模樣盡皆藏在鐵盔之下, 整個人都像是籠罩在一堆精鐵裏, 他舉起手中彎刀,他身後的兵立即如洶湧的猛獸沖進了城內。

人數陡然懸殊, 樸青芒的三千兵馬盡數被圍困于城中, 他們本就沒料到後有追兵, 哨兵也沒察覺到分毫異常, 那麽多人馬, 根本就像完全與天地跟黑夜融為了一體。

“阿亭——”月燭溟忽然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嘶嚎聲。

一支利箭帶着破空之勢朝着沈牧亭背後刺來。

沈牧亭微微側身,一把拽住直逼他後心的利箭,那箭力道極重, 沈牧亭下盤穩固異常,那在他掌心不斷湧刺的箭矢磨得他手掌刺痛。

他持劍回身, 看向射箭之人,那人穿着一身紅色戎裝, 沈牧亭眼力極好,那人露在頭盔之下的眼是鷹隼般的銳利, 深邃異常。

沈牧亭孤身立于城樓,周遭都是屍體, 兩人隔空相望,沈牧亭波瀾不驚, 纖薄的身軀卻像是頂着宣臨城的一座城池般悍勇。

那一瞬間,可爾察感覺周遭的風都靜止了,那人只是明明風輕雲淡的接了他一箭, 卻給了他一種勢如破竹的瘋狂來。

這種感覺矛盾得很,他微微側頭問身邊的人,“少安,這就是你說的那個人。”

應少安全身都裹在戎裝中,聞言輕聲道:“回殿下,正是。”

可爾察鐵盔之下的唇角斜斜地勾了起來,那樣纖薄的身體,居然有讓應少安如此渴望的東西,實在讓人覺得不可思議,那具身軀看起來那樣薄弱,卻又能接住他一箭。

可爾察心裏頭生出了幾分興趣,他擡眸看向城上之人,只見沈牧亭已經擡手拉弓,方才被他接住的那箭就在他手中,他右手一松,箭矢便以更猛烈的力道朝他所在的方向射了過來,穿透了前邊士兵的鐵甲,力道大到令人咂舌。

“此人絕非善類,殿下還是莫要被他表象蒙騙了。”應少安小聲提醒。

“還用你教。”他是孖離國的二皇子,一生戎馬,看人會只看表面?

應少安不再說話,視線遙遙望向城樓,那裏已經沒了沈牧亭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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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牧亭已經一躍下了城樓,城裏已經沒了月凜天的影子,他放棄了這近千人護城衛,帶走了彎月刀的人,逃了。

月燭溟大步上來握着沈牧亭的手,“怎麽樣,有沒有事?”

沈牧亭掌心有點紅,是傷口初愈的嫩肉。

“沒事。”沈牧亭看着護城衛,林緋钰已經用匕首抵着豐敏學的咽喉,沉着臉,所有護城衛都住了手。

“現今孖離北國的兵就在城外,你們是想被孖離北國打得擡不起頭還是同邊州将士一同禦敵。”林緋钰已經殺紅了眼,渾身像是從鮮血裏撈出來的一樣,根本就分不清他身上的血是誰的。

林緋钰低聲在豐敏學耳邊道:“豐統領,你看看,你好生看看,究竟誰才是通奸叛國人,護城衛是護衛宣臨城的兵,是盛宣的兵,孖離北國那麽多人究竟是怎麽入我盛宣國境的,豐統領,你還要固執到什麽時候。”

豐敏學正欲開口,林緋钰輕功卓然,拽着他一躍上了城樓,強迫他看着城外孖離北國密密麻麻的兵,“這就是你效忠的帝王,棄盛宣江山與百姓不顧的帝王。”

林淵說盛宣爛了,林緋钰還抱有意思期待,可現在,他竟公然放了孖離北國的兵進來,沒有皇帝授予,他們怎麽可能過得了極北冰域?怎麽可能進得了盛宣國境。

林緋钰在這一刻終于懂了,為什麽他要一紙诏書召回方時鏡,他是在為孖離北國開路,月凜天根本不配為君!

豐敏學還欲開口,林緋钰壓抑着憤怒地聲音便又在他耳邊響了起來,“護城衛枉死的兄弟那麽多,你應該怪誰?怪你要殺的戰王!還是怪你的愚忠!”

豐敏學已經說不出話來,他咬緊了後槽牙,看着圍城的孖離北國的兵,道:“我是盛宣的兵,是護衛宣臨城的統領,我……”

皇上已經跑了,跑得無聲無息,包括那些拿着彎刀的人,他以為那些是皇上暗中培養的暗衛,可是現今看到城外那些敵兵手上同樣的彎刀,豐敏學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他們都只是可有可無的刀,有用的時候就磨得鋒利,沒用的時候就能随便丢棄。

他們護衛的究竟是什麽?盛宣在皇上眼中又算什麽,他給他們說得那麽正義凜然,一切都是為了盛宣國土,可現在呢?

豐敏學垂下了雙手,可林緋钰并不放過他,“你是盛宣的兵,是保衛宣臨城的将士,你是護城衛的統領,現在樸青芒搬兵禦敵,你該怎麽做?”

豐敏學看了一眼城樓上的屍體,那些都是叫了他一聲統領大人的士兵,有的還未及冠,他們的死亡像是在說:豐敏學,你的愚忠害死了他們,什麽聽命于兵符,是你讓我們死得毫無價值,是你讓我們跟我們的親人天人永隔,是你讓我們的父母白發人送黑發人。

豐敏學看得淚目,心裏頭那根稻草被無數靈魂壓得他幾乎快要折了那筆直的腰。

可林緋钰說這些話,并不是讓他在此時心生愧疚,他在豐敏學耳邊厲聲道:“你是盛宣的護城衛統領,并不比沙場的任何一位将士輕,現在你該怎麽做?”

林緋钰說這些話的時候,不敢看那些屍體一眼,他雙目布滿了紅血絲,曾經得浪/蕩風流蕩然無存,有的只有對現在盛宣的失望,他回頭看向不遠處的沈牧亭跟月燭溟,皇帝跑了,可這個戰王并未退縮分毫,他們正在與樸青芒部署如何禦敵。

兵臨皇城下,還是他們盛宣的帝王親手放進來的,一紙诏書,一道聖旨,便能扭曲所有事實。

這都是他們愚昧,他爹說得沒錯:盛宣已經爛入了泥濘,這樣的帝王,憑什麽讓他們忠。

沒等豐敏學回答,樸青芒的兵已經舉起了箭矢對準了城外的入侵者。

沈牧亭跟月燭溟相攜立于城樓,月燭溟手執重劍,樸青芒一擺手,箭矢雨般朝孖離北國的人射了出去。

孖離北國一揚馬鞭,頂着箭雨嘶吼着就朝城門沖了過來。

初始的時候樸青芒的兵還能用箭,到最後箭用完了,不得不出城迎敵。

這裏是宣臨城,是皇城,宮中也根本不給他們補給。

樸青芒一邊殺一邊罵,罵月氏皇族,罵月凜天,罵朝中大臣,各種罵,把自己罵進去了都不知道。

能戰的所有人都出城迎戰,沈牧亭也想下去,月燭溟擔心他受傷,原是不準的,可沈牧亭根本就不聽他言。

兩人的城樓上缱绻一吻,沈牧亭道:“你怕我受傷,我自然也怕你受傷。”

沒等月燭溟反應,沈牧亭拽着他一躍下了城樓。

那一戰,月燭溟慘敗,失了皇城,狼狽離京。

很長時間月燭溟都陷在失了皇城的低落裏。

可是他們被迫離京後,京都并沒有傳來皇城已經被攻陷的消息,反倒是月凜天安安穩穩地坐在皇位上,好似什麽都不曾發生般。

而月燭溟等人也被昭告天下,成了謀逆叛賊,亂臣賊子。

月燭溟等人退到了距離京都數百裏之外的邊洲軍營。

距離皇城一戰已經過去了半月之久,他們退到這裏的時候,許多人都受了傷,路上折損了不少将士,豐敏學毫無意外地跟月燭溟等人背上了相同的罪名。

是夜,風沙裹挾着習習涼風,月燭溟身上纏着繃帶眺望着宣臨城的方向,那裏好似夜雲都比其他地方厚重般。

沈牧亭拿了件披風從後給他披上,月燭溟回頭,沈牧亭回以他一個微笑,月燭溟順勢将人摟進懷裏。

“委屈你了!”說好的一世無憂,他卻一再食言,月燭溟的心是疼着的,為盛宣疼,也為沈牧亭疼。

他親手絕了沈蚩的命,沈牧亭這些時日來分毫不提,讓他心裏更為難受。

沈牧亭沒有說話,只是輕輕靠在月燭溟的胸膛,聽着他的心跳。

沈牧亭并未覺得委屈,反而是月燭溟,讓他感覺自己時刻都被捧在手心裏。

那一日,那個穿着一身紅色鐵甲的人跟沈牧亭戰在了一塊,沈牧亭從他身上感受到了一股詭異的氣息,他明顯不想取沈牧亭的命。

那時候,沈牧亭心裏便有了些許猜測,他覺得孖離北國并非如盛宣或荙楚這等尋常國,他們的兵身上都有種讓他覺得與尋常人不同的氣息。

他們好戰是真的好戰,各個骁勇,砍起人來就像切豆腐一樣可怖。

盛宣的兵完全不是對手,導致他們現在也不敢貿然攻回京都,好在盛宣傳來的消息是安穩的,百姓并未受到殃及。

“探子啓程了麽?”沈牧亭輕聲問。

“明日啓程。”月燭溟摟緊了沈牧亭,偏頭在他額頭印上一吻,那一聲特別響。

兩人就這麽靜靜相擁,偶爾月燭溟摟得緊了,沈牧亭會調侃他“傷口不疼嗎?”

原本沈牧亭也說過要用自己的血給他治傷,月燭溟卻拒絕了,他不願沈牧亭傷及一根毫毛。

就算他什麽都能做到面不改色,随時都是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終究只是一個人,只要是人,受了傷又怎麽可能不疼,他不願沈牧亭疼。

“有你在,就不疼。”月燭溟是真覺得,沈牧亭就是他的止疼藥,只要這個人在,哪怕下了地獄他也會爬回來。

沈牧亭聞言只覺得月燭溟愈發油嘴滑舌了。

兩人沒在風中待多久,月燭溟穿得單薄,沈牧亭也穿得很單薄,他摟緊了沈牧亭,“回去吧!夜裏風涼。”

沈牧亭沒有反對。

路過軍營的時候,兩人看到了林緋钰,他坐在一個小土丘上,眺望着京都的方向,瘋卷起了他的發,原本滿身風流恣意的人此時眉眼已經布上了凝重。

月燭溟知道沈牧亭有話與林緋钰說,握了握他的手,“早點回來!”

沈牧亭喜歡月燭溟給他的這種感覺,他的表現一直都像是知道他所有想法,不用費力去說。

月燭溟回了軍帳,沈牧亭朝林緋钰走了過去。

他站在林緋钰身後,林緋钰看着宣臨城方向的眼微見迷離,他道:“我們接下來該怎麽辦?”

沈牧亭聽出了他語氣中的迷茫,與其說“我們該怎麽辦?”倒不如說他在自問:我該怎麽辦。

沈牧亭沒有戳穿,與他一同眺望着遠方。

各州府的地方官一舉認為他們是朝廷逆賊,就連其他二州将士也派人入京詢問,現在的平靜只是暫時的,月燭溟手裏的兵符還能管多久?還能撐多久?

月凜天已經瘋了,他是準備将盛宣國土拱手相讓,可他究竟為的是什麽?

方棣通死了,沈蚩死了,滿朝文武死了近半,現在都還有人關在大牢裏,他們是跑了,未來的盛宣又會變成什麽樣?

“王爺自有想法。”

林緋钰回頭看了沈牧亭一眼,“公子,我一直不明白,為何你會對戰王如此忠心。”

沈牧亭回頭看他,嘴角的笑清淺而又淡然,可那與往日差不多的笑中,沈牧亭卻又覺得與往日的笑又有了些許不同。

往日裏,沈牧亭就算笑也是浮于表面,眼神波瀾不驚,而今,他的眼裏,透出了幾分不易擦覺的暖意。

只一眼,林緋钰便懂了。

“不是忠心。”沈牧亭對月燭溟從來就不是忠心,初始時,他是想利用月燭溟得一方太平與安逸,而今,他是要這個人。

曾經,林緋钰覺得,只要天下太平就好,邊疆又将士,給了他們一個太平天下,尋常百姓安穩便好。

可現在……

盛宣變了,變得徹徹底底。

林緋钰仰頭又喝了一口酒,嘴角的笑蒼涼得很,又嘲諷得很。

“王爺會想辦法與三洲彙合,邊疆卻不能沒有兵。”沈牧亭表情淡然,與林緋钰一同望向宣臨城的方向。

其實沈牧亭對盛宣并沒有什麽深厚的感情,從前他也不曾有過一個落腳地,他是沒有根的人,走哪算哪。而現在,月燭溟給了他一種名為“家”的感覺,月燭溟是他的家,而盛宣是月燭溟的家,那也便是他的家。

沈牧亭喜歡月燭溟,連帶也喜歡這個“家”。

這一點林緋钰自然懂,孖離北國入宣臨城如入無人之境,邊疆現在并沒有傳來不好的消息,他想了很多種可能都想不明白其中緣由。

月凜天此種行為,他們完全不知道是為什麽。

這片生養他的大地,他就當真沒有分毫顧念麽。

林緋钰不再開口了,在兩人之外,立着一道清潤的身影,他換上了黑袍,看着林緋钰的眼中有心疼,也有無奈。

他一直在期盼着林緋钰長大,卻從沒想過是以這種方式逼着他成長。

這對林緋钰而言,太殘忍了。

這段時間以來,他一直不曾見林緋钰笑過。

從前的吊兒郎當,放蕩恣意都被他藏了起來。

晏十風站了許久,久到沈牧亭跟林緋钰說完話離開,他都沒有走。

“你這麽關心他,為什麽從來不說清楚?”江瑾從他身後出來,他穿衣服向來像是穿不好,初始的時候軍中将士還以為是他們帶來的小倌,都在猜測這人是誰的小倌。

“說出來又怎麽樣?”晏十風笑了笑,心口在輕輕疼着,他們活在這世上,總會有許多的身不由己,晏十風跟林緋钰不一樣,他注定這一生都只能活成這樣,他心裏有家,有盛宣,性格也不是什麽都要說出去讓別人知道的性格。

他從小就慣了隐忍藏事兒。

他爹總說他應該跟林緋钰學着點兒,可他終究不是林緋钰啊!

“江瑾,我還是很想知道,你明明有機會離開盛宣,去哪兒都行,為什麽要跟着我們東奔西走。”江瑾不會武,分毫不會,他會的是倌館的伎倆,而這種伎倆在軍中完全沒有用武之地。

江瑾聞言,面色分毫不變,他目光空洞地看向漆黑的夜,道:“我想回家。”就算死,他也要死在家鄉,在外面哪怕只剩一口氣,他也要拖着那口氣,死在生養他的國土上。

據晏十風所知,江瑾沒有家了,他全家都死了,死在方時非手裏,而他也親手報了仇。

兩人都沒有說話,直到林緋钰身邊又走來一個人,看着靜谧,晏十風失笑離開。

靜谧坐在林緋钰身邊,罵了一句“臭小子”。

林緋钰偏頭看了靜谧一眼,“師父……”

他知道靜谧這段時間都陪在他爹身邊,他爹是個正兒八經的文人,不會武功,有他師父護着,林緋钰也放心。

“你還知道我是你師父啊!”靜谧無情地拍了一下林緋钰的後腦勺,他一口酒剛灌嘴裏,被他拍得差點嗆死,靜谧又無奈的給他順着背。

“我知道你心裏有事兒,小钰啊,”靜谧嘆了口氣,“別讓你爹太擔心了,一把年齡了,遭不住。”

林緋钰知道自己最近狀态不對,怕他爹擔心,都沒主動去找過他爹,可知子莫若父,他爹又怎麽可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我怕我會在我爹面前哭。”林緋钰眨巴着眼,他爹多看重盛宣啊,一心一意為盛宣效力,最後卻落得這麽個下場,他為他爹難受。

“怎麽?就不怕在我面前哭啊!”靜谧看着他紅了的眼眶,粗暴地将他一把摁在懷裏,“哭吧,男人哭又不是罪,想哭就哭。”

林緋钰是真被靜谧摁哭了,鼻子撞在他師父的胸膛上,痛得他淚眼花花。

“這就對了嘛,別什麽都往心裏憋,憋出病來你爹得哭死。”

林緋钰無奈失笑,喝了酒又吹了風,嗓子都有點啞,他也不知道是真的哭了還是被疼哭的,反正眼淚不停地掉,看着靜谧道:“我那是被你撞的,師父,你能不能別把我往你的護心鏡上拍啊!”

靜谧:……

他不由得老臉一紅,“叫你哭你就哭,得我一次安慰你就感恩戴德吧。”

林緋钰自然沒哭,他也沒臉哭。

很久之後,林緋钰看着靜谧,擦了把臉,突然朝他跪了下去,“師父,緋钰有個不情之請。”

靜谧喝了口酒,瞥了他一眼,他真是欠了這倆父子的。

“請您帶我爹離開。”若是某天他受傷,他爹會傷心的,不如離開這裏,走得遠遠的,他爹一把年紀了,他還年輕,他的意志,就讓他來繼承。

這事兒靜谧早就跟林淵說過了,林淵只說放心不下他家的小崽子。

靜谧打量着林緋钰,覺得這個小兔崽子真的長大了,懂得心疼他爹了,可這事兒靜谧無能為力,他無情地錯開身,“這事兒我辦不到,你自己跟那老匹夫說去。”

林緋钰自然知道他爹那固執的牛脾氣,覺得壓力巨大。

于是當天晚上,林緋钰就趁着酒勁兒去勸林淵了,被林淵賞了好幾腳,讓他酒醒了才過來跟他說。

林緋钰被踹出了帳篷。

林緋钰:……

這一邊,月燭溟跟沈牧亭躺在床上,沈牧亭享受着月燭溟的擁抱,道:“王爺覺得月凜天為什麽要這麽做?”

月燭溟了解的是十五歲之前的月凜天,現在的月凜天已經變得五官模糊,他沉聲道:“不知道。”

月燭溟确實不知道,他覺得從前那個與自己一同長大雖是叔侄卻處如親弟的人,根本就不是如今的月凜天。

他知道人是會變的,可變得這樣面目全非,是月燭溟的始料未及。

他不放兵權,也是因為月凜天對他越來越過分,他怕盛宣就這麽沒了,但也怎麽都沒想到,他竟然會丢棄盛宣的尊嚴。

沈牧亭卻猜測到了一二,只是不敢确定,确實真如他猜測的那樣……

黑暗中,他的視線微眯了一下,絞着月燭溟的發,“睡吧。”這樣的平靜覺,未來不知道還會不會有。

只是沒想到,半夜的時候,軍中忽然混亂了起來,外面都是雜亂的腳步聲,吵醒了沈牧亭跟月燭溟。

兩人披上外衣出了帳,就見一個血糊糊的人被扶了進來,他懷裏抱着一個包袱,露出了一截腐爛的骨肉。

軍醫擡着擔架将他送進了帳篷。

樸青芒見月燭溟跟沈牧亭出來,迎上前來沉聲道:“是方将軍。”

方時鏡?

沈牧亭微微詫異,他們離京時并沒有方時鏡的消息,根本就不知道方時鏡在哪兒,就連方棣通被挂屍示衆他都沒有出來。

沈牧亭看着明亮的軍帳,知道他懷裏抱着的那具屍體,應該是方棣通的。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讀者“31003492”,灌溉營養液+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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