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3)
你确定他是中毒?”
這句話确實是師傅說過的,只是不是這個師傅而已。
而且當時師傅說的是在沒有研究對象的時候……潤璃心裏一苦,甩了甩頭,再次給病床上的小男孩搭了下脈:“沒錯,他是中了莽草的毒。”
“莽草?”
“是。”潤璃坐直了身子看了看男孩的父親,“在樹林的陰濕溝谷旁,有一種植物叫莽草,它的花和果實都有劇毒。它的花有特別的香味,長出來的果實跟八角極為相像。不知你可曾留意你兒子那日的蹤跡?”
“他昨天下午和村裏小孩進山玩耍,然後……”
“然後自然是惡心、嘔吐、腹瀉、頭痛的症狀,到最後昏迷不醒!”潤璃從小男孩的衣服上撿起一片尚未拂去的葉子殘片:“這就是莽草的葉子,師傅。”
趁着師傅拿了莽草葉子去研究的時候,潤璃已經寫下藥方:“幸而令郎未多食此物,送來也還算及時,再晚一天,便神仙也救不得了!黛青,你叫藥房撿幾個枯蓮房殼帶蒂梗,咀一兩半,煎水二三碗 ,待其冷卻便給他灌下,半個時辰後自會醒來。 ”
年輕男子原已是六神無主,此番聽得兒子有救,大喜之下竟然呆住了,只是抱着兒子,感激的看着潤璃,好半天才掙出一句話來:“明天我就去知事大人那裏記名,我願服雙倍勞役來謝三小姐的救命之恩!”
“那自然是極好的。”潤璃也不做推辭:“蔥翠,記下他的名字,等會叫長貴送去知府衙門,叫他們安排好。”
“師傅,我們去裏間,我有話要問你。”潤璃站了起來,挽住那個全神貫注查看着葉子的老頭:“走吧走吧!”
“什麽事情,丫頭?”到了裏間,老頭不再是嬉皮笑臉的表情,望着潤璃點點頭:“徒弟,你越發長進了!”
“師傅,不過是機緣巧合而已,要是那個小男孩身上沒有莽草的葉子,徒弟也會要想很長時間才敢推測下藥啊!很多毒看上去相似,其實都有細微區別,這農家夫婦又怎麽能講得清楚?只不過這孩子命不該絕,身上竟然還有莽草葉子,讓我一眼就看出病因,師傅要是看見莽草葉子,難道還不知道怎麽治?”
“那也是你心細如發才行啊!”老頭笑得一臉舒暢:“果然是後生可畏!莽草毒性古書上雖早有記載,但草本卻無圖樣,師傅也不得而知了。”
《本草綱目》上有呢。可是,這個時空,李時珍還沒有出生……
“師傅,你認識一個叫南山隐叟的前輩嗎?”
潤璃的話剛出口,就見師傅猛的跳了起來:“誰叫你來問南山隐叟?”
“我堂兄和京城武靖侯世子昨日來我家,他們是來尋找一個叫南山隐叟的名士……”
“隐叟,我難道很隐?我分明每天在大街上走的!”
潤璃瞪大了眼睛——師傅就是南山隐叟?她只知道他姓鐘,當時在靈隐寺的後生結廬而居,由于濟世大師的指點,她拜了他做師傅,可是他竟然就是那個神秘的南山隐叟!
“師傅……你沒有弄錯吧……”潤璃小心翼翼的吞了口唾沫:“你就是那個南山隐叟?”
“十多年前我救了一個大人物,怕被他弄到那個吃人不見骨頭的地方去當醫生,我就告訴他我是隐居之人,結廬杭州南山之畔,不理世間渾濁之事,誰知道他竟然給我取個這樣的名字!徒弟,你說說看,師傅到底隐不隐?”
“不隐,一點也不隐!”潤璃忍着笑看着面前的師傅:“那您要不要我告訴堂兄,說南山隐叟就是您呢?”
“不用不用,丫頭,一點都不用了!”南山隐叟雙手一陣亂搖:“武靖侯世子來找我,肯定是皇上又病了!十多年前我給診治的就是皇上,他犯的是頭風,我暫時用針灸幫他壓制住了,可要真正能斷根,那得用華佗的方法才行!”
“頭風?華佗的方法?”潤璃沉吟,看來應該是皇上頭中有腫瘤壓迫神經?開顱摘除腫瘤可能是最後的方法,但這個時空,誰又敢這麽做?大部分醫生不過都是像師傅一樣,針灸輔之以化腫去淤的藥物緩解病情而已。
“皇上心思重,想的事情太多,頭風複發是必然的,此次他病情定然比上次要深,就算是醫治好了也是治标不治本,到時候把我留到太醫院做了禦醫,老命随時就不保了,不如繼續在杭州城裏行醫治病!”
“師傅所言極是,那我幫你保守這個秘密,你拿什麽來謝我?”
南山隐叟看了看歪着頭盯着他,俏皮可愛的徒弟,無奈的搖搖頭:“我把最近研制出來的藥方教你罷!”
“你是我師傅,這些你遲早要教我的!”
“……”南山隐叟摸了摸頭:“要不是給你幾顆救命的藥丸?”
“潤璃在此謝過師傅了!”深深拜下,掩去嘴角得意的笑容:師傅說的救命藥丸可是珍貴呢,自己沒功夫,也沒辦法天南海北到處跑,四處搜集那些珍貴藥材來煉制,就這麽輕輕巧巧得了幾丸,真是好福利啊!
☆、多少謎團煙雨中
春日的杭州府大堤一片明媚,太陽已經出來了,氤氲的霧氣早已散淨,河堤兩旁的垂柳經過昨晚的細雨沖洗,在陽光的映射下綠油油的發亮,樹底有不知名的野花在悄悄綻放,随着微風搖曳,很有惹人憐愛的意味。
這時,河堤上走着兩個年輕公子,身後有仆從牽着馬随侍。
不錯,這兩位年輕公子就是梁伯韬和蘇潤璋。
“潤璋,你這位堂妹真是出人意表啊。”梁伯韬還是一襲白衫,只不過不是蜀錦袍子,已經換成了杭州府時下最時新的抽紗繡,在素淨的白色下,隐隐有着山水的紋路:“她竟然會武功?還帶着丫鬟在院子裏修習?不知道暗雲暗雨還會送來什麽令我驚奇的消息呢?”
“我三叔父肯定是不會武功的,昨晚也不見叔叔提起她會武功,這麽說來,我這堂妹确實有點意思!”蘇潤璋也掩飾不住眼中的驚奇。
身後跟随着的長安長寧露出了一絲鄙夷的神色:那是武功嗎?那是三姑娘教大家的太極!三姑娘說了,練習了這個太極能強身健體,避免生病!連這都不知道,還在說三姑娘出人意表什麽的……唉,原來京城來的人也這麽無知啊!
根本不知道身後的仆從正在腹诽他們,梁伯韬和蘇潤璋欣賞着滿眼春光,悠悠然的在大堤上散步:“出來前聽父親說你叔父為政頗有手段,治下有方,今日看來果然不錯。”
“何以見得?”
“你且看這大堤,修得如此堅固,維護也得當,那下面的河道疏通……”他頓住了話頭,看了看河堤下面隐隐綽綽的一群人:“現在不正是春耕時分,怎麽還有這麽多人在外面疏通河道?”
“是啊,這個時候正是農忙時節,怎麽會有這麽多民工在這裏?”蘇潤璋也訝異了:“虞城,我們且去看看!難道是三叔為了政績竟不顧小民生存之計?”
那确實是一群民工,大家都在認認真真的幹着活,臉上都是愉悅的笑容。
梁伯韬大為驚訝,他還從來沒有看見過哪個服勞役的人臉上會是這樣愉悅的表情——難道蘇知府竟然有什麽高招?
“潤璋,你說這是什麽緣故?”梁伯韬站在離那群民工不遠的地方,很是納悶:“要說是蘇知府強迫他們在農忙時節來服勞役,可那些人臉上都是止不住的笑,這萬萬說不通啊!而且,旁邊連知府衙門的官差都沒有,難道就不怕這些人消極怠工?”
蘇潤璋四處打量了下,轉過頭來看了看站在河堤上和牽着馬的長随站在一起的長安長寧:“去問問他們?”
梁伯韬搖了搖頭:“不妥,我們還是去問問這些民工罷。”
“請問這位大叔,你們可是為杭州府服役?”
被問話的是一個中年人,年紀大約四十左右,臉上已是飽經歲月的風霜侵蝕,身上的衣服雖然齊整,但還是有幾個補丁,顯示了家境的貧寒。
“是的。”
“可是現在正是農忙時節,你們怎麽有時間出來服役?家中田地荒廢如何是好?”梁伯韬看着中年漢子一臉安閑,并沒有愁苦的神情,實在不解。
“這位公子是外地人吧?”旁邊一個漢子停下手中的活,擡起頭看了看梁伯韬:“家裏的農活擠着時間做完就是,可這裏的活卻不能耽誤了。”
“嘿嘿,是啊是啊。”被問到的那個中年漢子搓了搓手:“這位公子如果沒有什麽要問的,那我就繼續幹活去了。”
“你們都是心甘情願來幹活的?”梁伯韬心裏有如被貓撓了一般,很想知道這個答案。自古民衆就對各種各樣的勞役徭役持反對态度,甚至還經常有逃跑以避免服役的事件發生,可是這裏卻透着古怪,人人安心服役,而且把服役看做頭一份的要緊事!
“我們當然是心甘情願來幹活的,我們謝謝蘇知府和三小姐的大恩大德都來不及,只不過出點力氣而已,豈敢推辭勞役!”
梁伯韬看了看身邊的蘇潤璋,臉上露出一絲微笑:“林秀,看起來這件事裏還有你那個堂妹的功勞呢!”
“不錯,聽起來是這樣。”
“我們先再四處看看,等着暗雲暗雨來報告下今日搜集到的信息,想來自然會有答案。”
答案很快被知道了。
梁伯韬饒有興趣的挑了下眉毛,看着站在面前的暗雲和暗雨:“蘇家三小姐那個濟世堂真的看病不收錢?”
“是不收錢,但是病治好以後,那家人必須自己去知府衙門登記服勞役來沖抵診金。她開的這個濟世堂只收貧寒人家的病患,不給富戶看病,如有富戶一定要上門求醫問藥,那價錢是極貴的,所以杭州城裏的富戶都不往這濟世堂的。”
原來如此。
那些在河堤下忙碌的民衆為何臉上有愉悅的表情,這下終于知道原因了。
“而且,屬下探得蘇府三小姐醫術高超,大家交口稱贊。今日屬下在濟世堂探消息時,就親耳聽到大家都在傳着三小姐救了一個叫狗蛋的小男孩,原本已經死了,然後三小姐一劑藥下去,半個時辰不到就活了!”
流言果然是流言,在流傳的過程中被加了多少料,無人知曉,而聽流言的人又何反應,也是蘇潤璃所料未及的,她根本沒有想到人民群衆撒播流言的力量是如此巨大,也沒有想到自己在杭州民衆心裏已經到了起死回生的階段,很快就可以進化到白骨生肉的頂級大師了。
“哦?真有此事?”梁伯韬是真的感興趣了:“你快說說有幾分真實性?”
“屬下治病過程沒有見着,但看着那老婦一家的神情和言語,那個叫狗蛋的小男孩是昨日就昏迷了,一直未醒,至于死沒死,屬下并不能确定。”
“就算沒死,能一劑藥就救活,醫術也相當不錯了!”梁伯韬撫掌大笑:“林秀,你們蘇家出人才啊!”
蘇潤璋皺眉看了看笑得舒心的梁伯韬:“難道你還在想着要我堂妹幫聖上去治病?她一個不滿十二歲的孩子,到皇宮給聖上治病,有誰能信服?”
梁伯韬搖了搖頭,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神情:“林秀,你怎麽就如此糊塗呢?你堂妹醫術如此了得,她師傅定然更勝一籌,如果找不到南山隐叟,我們就舉薦了你堂妹的師傅,想來也會藥到病除!”
“但願如此!”蘇潤璋并沒有梁伯韬的樂觀,回想起出京之時,父親曾把自己喚到書房叮囑千萬要找到南山隐叟:“聖上十多年前就有此病,當年經南山隐叟醫治以後痊愈,你們此次下江南一定要找到他來給聖上治病!”
他知道父親的擔憂,聖上尚未立下太子,朝堂一直就有幾派勢力各自擁護自己屬意的皇子,蘇家是少數純臣,始終中立,可是皇上如果久病不愈,那勢必要被迫站隊了!站哪一邊?
看了看身邊的梁伯韬,武靖侯世子,從小他們就認識,因為祖父文名在外,當年被皇上欽點入皇宮教習皇子們策論之術,所以武靖侯把世子送到蘇府跟祖父來學習,他和梁伯韬年齡相當,性子也相合,就這樣成了好朋友。可是,現在他又有點後悔他們這種親密的關系了!
不為別的,只為梁伯韬有一位做皇後的姑母!而且這位姑母還生下了四皇子和七公主。
當今聖上有六個皇子,大皇子和二皇子皆是柳德妃所出。
柳德妃是聖上做太子時的宮女,太子剛成年時被指為屋裏人,放在外面就是俗稱通房丫頭的那種,在太子妃進宮後兩年生了大皇子,然後在太子即位以後不久又生了二皇子。而太子妃,也就是梁伯韬的姑母卻一直生育艱難,直到婚後十多年才生下了四皇子。
如果按照嫡庶有別來說,那麽毫無疑問,四皇子是當之無愧的太子人選。
可是大皇子和二皇子的母親柳德妃,卻經不起外面有心人的撺掇,竟然真的以為立太子應遵循長幼有序,一心想着大皇子能入主東宮。而三皇子的母親,魏貴妃,出身魏國公府,魏國公府乃是本朝老貴族,和朝內諸多公、侯、伯府都有盤根錯節的姻親關系,身份貴不可言,故朝內也有一派勢力擁戴着三皇子。
如果皇上再繼續久病下去,勢必會有朝臣請立太子,而這個儲君之争不可避免會讓家裏做出選擇,如果想繼續做純臣,只能希望皇上盡快身體安康,讓他自己去做選擇。
皇上的心裏是哪一個皇子更适合儲君之位呢?
唉,謎團啊,只希望皇上能早日向臣子們解開,免得大家都在猜測,都各自有各自的算計。
望了望一灣碧水,波光滟潋,蘇潤璋無聲的嘆了口氣,或許,從梁伯韬拜祖父為師的那一天起,蘇府就已經和皇後娘娘綁在同一輛戰車上了吧,只是父親一直在掩耳盜鈴,顫顫悠悠的走着他的純臣路線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支持,心裏覺得好溫暖,謝謝各位童鞋們……
☆、山雨欲來風滿樓
午後的含芳小築一片寧靜,前院嫣紅正在梨花樹下收集新落地的花瓣,高高的梨樹上還坐着一個小丫頭,才留了頭發,挽了兩個丫髻,上面就近取材的簪了一朵梨花。梨樹的樹枝上挂着一個花籃,小丫頭正在細心的采摘着那潔白芬芳的的花朵。
“這些花太密了,疏一疏以後結的果子才會又大又甜。”樹上的小丫頭眉開眼笑的自言自語。
“品藍,你這個饞鬼,就會惦記着吃。”嫣紅撲哧一笑:“我倒是覺得,照你這麽說,每個樹枝上留一朵花就夠了,那結出來的果子肯定會有臉盆那麽大,也會甜得不行!”
“哎呀呀,嫣紅姐,你就記得拿花去淘那胭脂膏子!”品藍在樹上不樂意的撅起嘴:“拿了做胭脂膏子,不如吃到肚子裏去!”
“你就整天惦記着吃,真是一個吃貨!還不快點把該做的事情做完,等會姑娘該醒了!”院門口站着一個中年婦女,看着樹上的品藍搖了搖頭:“趕緊的幫嫣紅把花弄好,仔細姑娘立時找她有事情!”
“娘,你回來了!”品藍驚喜的大喊:“姥姥身體好了吧?沒什麽事情吧?”
“沒事!多虧咱們姑娘給開的藥,服了三天就好得差不多了!”
“阿彌陀佛,姥姥總算好了!”
這時嫣紅已經直起身,搖了搖花籃,看了看裏面滿滿的一籃子花,開心的對着門口婦人道:“吳媽媽這下可放心了,小姐這幾天都在念叨着呢,快進來回了姑娘去!”
吳媽媽笑着走進院子:“是呢,這下總歸放心了。姑娘沒午休呢?”
嫣紅的眼睛笑得如彎彎的新月:“本來倒是想午休的,後來大姑娘那邊寶珑和四姑娘那邊的春蘭過來了,和絨黃那小蹄子在嚼舌頭,姑娘就被吵醒了,這會正問着她們話呢!”
——問話?說得怪好聽的,說白了就是正在開着小會八卦呢!
姑娘遣了自己和品藍到外面摘花,也是叫她們兼職做站崗放哨的活計而已。
果然八卦是女人的天性,吳媽媽喜得連眉毛都飛起來了:“什麽事情叫這兩個小蹄子一起過來了?”
口裏說着話,腳卻沒停着,步步生風,一步踏入了內室的房門。
“姑娘,你可沒看見呢,當時二姨娘那臉,白得和糊窗戶的紙漿子一樣呢……”春蘭笑得很開心,耳朵上垂下的小墜子也一晃一晃的打着秋千,煞是嬌媚。
“我們大姨娘倒是沒說什麽,估計她還很樂意大姑娘有這種心思吧。”坐在春蘭旁邊的寶珑撇了一下嘴:“原本自己也是奴婢出身的,眼皮子淺,比不過二姨娘原來也是官家女子,畢竟見識多一點。”
“春蘭寶珑,你們這兩個小蹄子,不好好伺候着姑娘,怎麽跑到含芳小築來嚼舌頭來了?也不怕擾了我們姑娘歇息!”吳媽媽一進屋子,就聽得這沒頭沒尾的話,心裏被撩撥得不行,趕緊啐了
春蘭和寶珑,心想着還能聽到她們再說一次。
果然,還不等春蘭和寶珑開口,這邊絨黃就已經說上了:“吳媽媽,你總算回來了!可叫我們挂心着,連姑娘都念叨得慌呢!我們剛也沒說什麽,就在說昨晚大姑娘和四姑娘在清遠堂被老爺訓斥了,叫她們今兒全搬到梨香院住,不許再和姨娘住了,回了蓼風閣和杏花天以後,她們和自家姨娘吵鬧呢!”
解說詞簡明扼要,又适當的體現了對含芳小築仆從裏面地位高超的奶娘吳媽媽的挂心,還凸顯了自家姑娘對下屬的關懷——呃,絨黃真是越來越面面俱到,八角玲珑了!看了看絨黃那細眉細眼,潤璃突然感到自家手下有這麽得力的丫鬟,真是人生幸事!
“姑娘,我早就和太太說了,大姑娘和四姑娘該從姨娘住處搬出來!正經主子怎麽能和那些半主半婢的住在一起,早晚得被帶壞了去!”吳媽媽聽了絨黃的話,一臉欣喜:“只是不知老爺怎麽也管起內院的事情來了!”
“還不是我們家那沒有眼色的姑娘!”春蘭水汪汪的大眼睛瞟了一下歪歪斜靠在美人榻上的三姑娘,咽了下唾沫,看着三姑娘的眼睛裏仿佛帶着一點鼓勵的神色,又開口非議起自己家姑娘來了:“你是不曉得呢,吳媽媽,昨天老爺在聽雨軒設宴款待大爺家三少爺和武靖侯世子,我們家那沒眼色的姑娘呀,啧啧啧……”
春蘭軟軟的聲音就像山谷裏的黃莺,清脆清脆,又帶着點婉轉的腔調,聽得吳媽媽心裏無比舒暢:“四姑娘怎麽着了?”
“她竟然在貴客面前落三姑娘的臉,晚宴以後老爺發火了,說她不知身份呢。”
吳媽媽神色激動起來:“她是什麽東西,給我家姑娘提鞋兒都不配,怎麽也敢在貴客面前瘋言瘋語的!老爺說得對,真是不知身份!”
“後來啊,回到杏花天,就一直哭呢。二姨娘勸慰她,結果倒好,她還做夢想要二姨娘去老爺那撒嬌,要擡平妻!”
“做她娘的春秋大夢!”吳媽媽一臉猙獰:“二姨娘能和我們太太比嗎?我們太太是什麽人,她又是什麽人!一個做慣小婦的,成天就會狐媚着臉,拿喬做致的,還想做平妻!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看,頭上面有沒有诰命的青氣影兒!”
說到激動之處,吳媽媽胳膊掄了起來,“吧嗒”,胳膊上挽着的一個包袱就掉到了地上。
“媽媽別這麽着急,她說她的,我們且聽着就是,老爺雖說平日裏還算寵着那二姨娘,可心裏明白着呢。”潤璃看着自己奶娘真的急了,臉皮漲得通紅,害怕她來個什麽血壓驟高,然後中風就壞了,趕緊開口撫慰她:“地上包袱裏是什麽呢?媽媽這麽金貴着挂在胳膊上,聽閑聊的時候也不願意放下來,這下子倒好,包袱自己跑了!”
“哎呀,我的好姑娘,我都忘了這一茬了!”吳媽媽趕緊撿起包袱,拍了拍那個藍底碎花的包袱皮兒上的灰:“姑娘不是喜歡吃腌的酸菜嗎,我叫我娘家嫂子給腌了幾罐香香的腌菜,這不,先帶點過來,姑娘吃着喜歡再去運過來。”
“多吃腌菜可不行,對身子沒好處的,偶爾吃吃調換個口味就是了。”潤璃點了點頭:“吳媽媽,你先去把腌菜交給咱們小廚房裏的王嬸兒再過來好好歇歇吧。”
“行!”吳媽媽喘了口氣,對着春蘭點點頭:“我馬上過來,你等會盡細的告訴我!”
“媽媽盡管放心去辦了該辦的事情,我還敢對您瞞着什麽嗎!”春蘭笑着用手帕掩了口:“寶珑這裏也有好聽的事情呢!”
寶珑瞪圓了眼睛看着吳媽媽那亟不可待的臉,點了點頭:“真的呢,吳媽媽,你先去放好東西,歇下氣,我們不着急的!”
吳媽媽得了保證,腳下生風的往後院去了。
潤璃看了看春蘭和寶珑,抿嘴一笑:“沒想到,大姐和四妹那邊有你們這麽聰明伶俐的丫頭!又會說故事兒,又會看眼色,看着我都眼熱了,想去太太那邊讨你們過來當差了!”
話音剛落,那幅水墨山水的門簾被撩起,蔥翠擦着汗走了進來。
“姑娘,我怎麽才出去一會,你就嫌棄起我們來了?”蔥翠嗔着臉兒,把手帕遞到春蘭和寶珑面前:“你們給看看,這就是我們家好姑娘呢,剛剛支使我帶着小丫頭子在後花園藥圃做了這麽久的活,累得全身濕透,這手帕子上全是汗呢,可現在回來還說我們不貼心,比不得你們這兩個聰明伶俐的,哎呀呀,我趕明回了太太,去哪個不起眼的角落涼快着去,免得不明不白的就惹了我們家姑娘嫌棄!”
絨黃看着蔥翠紅撲撲的臉,上前一把就把蔥翠拉到一邊:“也不趕緊去洗洗,還到這裏胡說八道的,等會該去牡丹苑太太那頭去了,你要一屋子的人聞你的汗臭味兒?”
“身上有汗臭味兒,話裏倒有有酸味兒呢!”潤璃含笑看着自家身邊的大丫鬟:“我什麽時候又嫌棄你了,用得着這般撒嬌撒癡的在我面前張狂着?仔細我回了太太揭了你這層油皮兒!還趕緊去換洗下!”
蔥翠立時眉開眼笑的趕着到美人榻前面蹭了蹭:“我就知道姑娘不會嫌棄我的!姑娘,來聞聞我這話裏還有酸氣兒沒有?”
“快去換洗罷,磨磨蹭蹭做什麽呢!”潤璃伸出小腳,輕輕踢了她一下:“做出這副張狂樣子,也不看看有別院的姐妹在,想要她們看着我們含芳小築裏的人沒規矩呢?”
“謹記姑娘教誨!”蔥翠扮了個鬼臉,一溜煙的往後院去了。
“我這邊丫頭們都慣得懶憊的,比不了大姐和四妹治院有方,倒叫你們看了笑話去了。”看着春蘭和寶珑那羨慕的眼神,潤璃淡淡一笑,她不是不知道春蘭和寶珑的心思,這兩人是含芳小築的常客,蓼風閣和杏花天那邊有什麽風吹草動,這邊馬上知道得清清楚楚。
或者她們本來就是母親安插在那些院子裏的眼線吧,寶珑還算是個穩妥的丫頭,平常過來閑扯歸閑扯,也沒有露出不安分的心思來,倒是這個春蘭,相貌兒生得是極好的,可那眼神總有掩不住的飄忽,水汪汪的勾着人的神思,恐怕她的心思還不只是做個大丫鬟而已。特別是最近這一年,她來含芳小築越發勤密了,有事沒事的都過來晃,總歸有所圖謀吧?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誰都想活得更好一點。如果在不涉及自己和親人利益的時候,她還是願意幫幫她們的,可如果把手伸到自己親人這裏來,她也不是好惹的!
“春蘭丫頭,快說快說,後來又怎麽着了?”
吳媽媽已經回來了,端了一個小馬紮坐在美人榻旁邊繼續追問着。
“後來呀,我們家姑娘竟然說想嫁給武靖侯世子做小妾呢!她說三姑娘這身份肯定嫁不了武靖侯世子,要想嫁他只能做側室,三姑娘肯定是不願意的,可她願意……”
“我呸!”吳媽媽狠狠的啐了一口:“我家姑娘嫁個皇子都夠格兒,還不能嫁個武靖侯世子?還做側室?小婦養的就是小婦養的,和她那個娘一個性子,天生的奴婢命格兒,就算是成了正經主子,也會自己想着辦法自貶身份!”
“可不是說嘛,哪有姑娘嫁的自己趕着給人家去做小妾的?”春蘭笑了笑:“更何況才見了世子一面就想着這些了,還不知道人家世子眼裏有沒有她?”
“是呀,吳媽媽,我們家姑娘竟也是一樣的想法呢!”寶珑也趕着告訴吳媽媽蓼風閣的消息。
“啊呀呀,真不愧是姐妹!都一個德行!”吳媽媽拍手大嘆,突然想到潤璃算起來也是大姑娘和四姑娘的姐妹,趕緊補充了一句:“小婦養的姐妹果然想法都一樣,趕着去輕賤自己,到底不是太太生養的!”
“是呀。”春蘭的聲音柔得能滴出水:“杭州城誰不知道咱們蘇府有個三小姐,心腸堪比菩薩,長相模樣那是一等一的好,都說是觀世音面前的玉女轉世呢!”
“春蘭這話我愛聽。”吳媽媽笑眯眯的點頭。
“姑娘姑娘,梨香院那邊吵起來了!”品藍蹿了進來,把一籃子花擱到桌子上面,喘了口氣:“我在梨樹上看得分分明明的,那院子裏有人在揪着打呢,我們要不要過去看看?”
聽到這話,春蘭和寶珑慌慌張張的站了起來:“三姑娘,婢子先回梨香院去看看。”
潤璃點點頭:“你們趕緊去罷,梨香院鬧起來了,你們兩個大丫鬟不在倒也不好辦了。恩,品藍,去西廂房拿點治咳嗽的藥給春蘭,免得回去找不着出來的由頭。”
“還是三姑娘體恤我們!”春蘭和寶珑躬身打了個千兒就跟着品藍離開了房間。
剩下主仆幾個,眼裏全是八卦的光彩:大姑娘和四姑娘住到一塊了!
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
住到一塊了,吵架還會少嗎?
趕緊出發看熱鬧去啦!
作者有話要說:
☆、女不教母之過也
雖然心裏非常想馬上去現場看最新八卦,可禮數還是該顧上,否則梨香院剛剛有人吵架,含芳小築這邊就跑一群人過去,沒由得讓人尴尬呢。
所以,當絨黃嫣紅黛青無事可做又等得心急,只能在後院守着蔥翠換洗出來以後,潤璃算着時間也差不太多,這才帶着吳媽媽和四個大丫鬟趕去梨香院。
梨香院,院如其名,裏面種滿了梨樹,那花朵落滿了院子,就像給地上鋪了一層厚厚的氈毯一樣,煞是觸人眼目。院子的落花上面,跪了幾個人,母親身邊的夏媽媽正一臉的厲色看着地上跪着的幾個丫頭,身後還跟着幾個膀大腰圓的婆子。
還是趕來晚了!
潤璃遺憾的看了看那幾個小丫頭,她們似乎知道自己惹禍了,正跪在那裏瑟瑟發抖着。再往她們身後看,是大姐和四妹,兩個人的臉都緊緊的繃着,身邊站着幾個丫鬟,剛剛在含芳小築閑聊的春蘭和寶珑也在其中,看起來她們還算很機靈的,竟然沒有被餘波殃及。
“就是你們這群不長眼的東西,興風作浪,竟然撺掇上大姑娘和四姑娘了!”夏媽媽很有氣勢的在責罵着跪在那裏的幾個丫頭。
也難怪,夏媽媽是蘇三太太的奶娘,一直就是太太得力的幹将,她一出手,也代表這事情太太已經知道了,誰也兜不住了。
“夏媽媽,不是我們家姑娘的錯!”跪在地上的一個小丫頭大着膽子說:“是大姑娘身邊的寶珠故意擠兌秋盞……”
“現在不着急說,等會我會讓你們說的!”夏媽媽的臉上露出一抹看似溫和的笑,但是蘇府內院的丫鬟小厮們都知道,夏媽媽那招牌式笑容其實并不是看起來那麽溫和的。
“先把她們都帶走!”夏媽媽揮了下手,幾個婆子上來,抓住那幾個小丫頭就走了出去。
“大姑娘,四姑娘,太太叫你們現在去主院呢。”夏媽媽又溫和的笑着,對站在院子裏,臉色雪白的蘇潤珉和蘇潤珏傳着蘇三太太的話。
大姑娘蘇潤珉惡狠狠的看了一眼蘇潤珏,帶着幾個丫鬟走了出去,看到門口的蘇潤璃,也不打招呼,一陣風一樣的走了出去。
“四姑娘……”夏媽媽看着站在那裏不動的蘇潤珏,拉長了聲音。
“走就走,誰怕誰!”蘇潤珏一跺腳,揚聲道:“夏茉,幫我去屋裏取那件青州絨面繡牡丹花兒的鬥篷來!夏媽媽,外面冷着呢,容我披件鬥篷再走!”說完拿眼睛剜了夏媽媽一眼,似乎在進行無聲的挑釁。
夏媽媽是看慣了風浪的,也不計較,只是笑眯眯的看着夏茉從屋裏出來,把鬥篷披到蘇潤珏肩膀上:“這下四姑娘可不會說冷了,随老奴走一趟罷!”
說完轉過身來看到站在門口的蘇潤璃,那溫和的笑容立刻就變得暖和起來,是那種真心真意的笑:“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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