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幫璃兒蔔了一卦,沉吟片刻才道:“生即是死,死即是生,生生死死,輪回而已。”

這幾句話聽得蘇同知魂飛魄散:“大師所言,意指小女已……”

“非也,非也。”濟世大師撚須微笑:“這位小施主是個有大造化的,只須耐心等待因緣際會,自然會大好的。只因她前世尚有罪孽未除,所以今生才得纏綿病榻之報,此生她須入藥師門下,且要懸壺濟世為自己積福才能保她此生平安,不知施主可舍得她一介閨閣抛頭露面?”

“只要能保璃兒平安,我自是舍得。”蘇同知彼時早已把世俗約束抛諸腦後,一心只盼着妻兒平安喜樂。

“大善!靈隐寺後世有一華佗傳人結廬于山澗之畔,他的醫術是極好的,你速速訪了他去你家為令嫒醫治,并求他收了令嫒為徒。”

後來一切就那麽順理成章了……

璃兒奇跡般活了過來,拜了那個隐士為師,每天跟着師傅鑽研醫術——現在,健健康康的長到十二歲了!

“潤璋哥哥,我三姐醫術可是極好的!”突然坐在下首的一個嬌嫩的聲音響起,打斷了蘇知府的沉思,定睛一看,是二姨娘所生的的四女兒,蘇潤珏,只見她嬌俏的微微仰着臉,狹長的眼睛拉出一道細細的波紋看着對面的世子:“整個杭州誰不知道蘇知府的三小姐菩薩心腸,走街串巷的為百姓治病呢……”

這個“呢”字拉出了長長的尾音,既嬌媚又充滿着引人遐想的深思。

一個閨閣千金,走街串巷?

啧啧啧,說出去都是一件丢人的事情吧,明着是在贊揚自己的三姐姐,實際上可是狠狠的踩上了一腳。

蘇潤珏說完之後迅速把眼波調了回來,用帕子掩着嘴嗤笑着:“三姐姐,我可羨慕得緊呢,要是我在外面有這個好名聲,真是做夢都會笑呢。”

蘇潤璃看着只比自己小半歲的四妹妹,帕子掩不住嬌小的菱唇,已是嬌俏的開出了一朵花來,心裏極是厭惡,但臉上又不能露出什麽心思,只能淡淡的說:“四妹如果想要好名聲,以後潤璃出去治病的時候只說是杭州知府家四小姐即是。”拿了眼睛盯住哪個笑容凝滞的四妹,她又緊接着說:“在外面我都戴着帷帽呢,無人見過我的容顏,想必杭州府三小姐四小姐究竟誰是誰,也無人分辨得清。”

“說這些有的沒的做什麽!”蘇知府眉頭一皺,就是再遲鈍的男人,這兩姐妹口頭官司也是聽得出來的:“璃兒在外行醫,是在菩薩面前發過願的,只要她平平安安,我已經心滿意足,誰再亂嚼舌頭,家法處置!”

潤璃心中一暖,父親,畢竟還是在乎自己的人。

突然之間,手背上傳來一點溫暖,低頭一看,母親的手已經覆上了自己的手背。

“潤璋侄兒,世子,嘗嘗杭州的美食,西湖糖醋魚,這口味可是在京城吃不到的呢。”蘇三太太笑吟吟的說,仿佛沒有聽出來剛剛那種暗潮洶湧。

“嗯,一直就聽說江南美景美食,今日可算了卻心願了。”蘇潤璋也極為識時務,趕緊接過蘇三太太的話:“呀——下雨了。”

真的,下雨了,聽雨軒外點點滴滴細碎的聲音逐漸密集起來。雨點滴落湖面,叮叮咚咚的,仿佛有人在彈奏着一段優美的曲子。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宴餘波深夜時

清遠堂的氣壓很低。

坐在主座上的蘇知府和蘇三太太都是一臉愠怒的神色。

“好好好,越發都長進了!”蘇知府是實打實的生氣了,極力想維持平靜的神色都不能做到:“平素私底下鬧一鬧倒也罷了,今日貴客臨門,竟然如此上不了臺面!”

“老爺,是妾身管教不力。”蘇三太太耷拉了平常格外耐看的柳眉,皺出了兩道紋路,淡淡的在眉心之間舒展開了去。

“太太,我知道你的辛苦。”蘇知府轉頭看了看依然美麗動人的妻子:“只是你須得分清嫡庶有別!不要一味的好心,讓一些糊塗東西豬油蒙了心就想欺到你們頭上來!”

“是妾身考慮不周詳了。”蘇三太太一臉羞慚,紅了臉皮,眼睛裏仿佛委屈得要滴出淚水來。

“四丫頭,你且說來聽聽,剛剛你說那些混賬話,究竟是何居心?”蘇知府轉移了目标,直接揪出了晚宴上那個肇事者。

“父親……”蘇潤珏已經沒有了在聽雨軒那種嬌俏可愛的表情,白了一張臉:“我只是想贊美下三姐姐……”

“你以為別人都是傻子?”蘇知府一拍紫檀木的茶幾,怒目而視:“讓自家姐姐出醜,你又能占到便宜?兄友弟恭,姐妹情深,你可做到了半分?你是存心讓蘇府的名聲敗掉,讓世人嘲笑我蘇文衍治家無方?”

“撲通”一聲,二姨娘已是跪倒在地,哭得梨花一枝春帶雨般:“老爺別氣壞了身子,都是婢妾的錯……”

“上不得臺面就是上不得臺面!”蘇知府斜睨了她一眼,昔日嬌美的容顏在他眼裏,此刻已經不再有吸引力:“要是給有心人知道了,少不得上報禦史,奏一個治家不嚴,今年考評、返京述職都有影響!”

看了看站在二姨娘身邊,神情懵懂的蘇潤珏,蘇知府沉了臉:“二姨娘禁足一個月,四丫頭從杏花天那個院子搬出來,她不再适合跟她姨娘住在一起了!”

蘇潤珏這才真正驚慌了,也趕緊跪了下來:“父親,我不要和娘分開,我要和娘住在杏花天!”

“混賬!”蘇知府怒氣沖沖的站了起來,走到她們面前:“你母親住在哪裏都弄不清?今晚我得好好的和你說說!你母親住在主院!那個住杏花天的,一個姨娘,只是一個奴婢!她何德何能做了你的娘?”

低頭看了看跪在那裏的二姨娘,臉上的淚珠兒不停的滾下來,心裏更是煩惱:“只不過是一個奴婢,竟然慫恿着姑娘叫自己叫娘?也不知道誰給你的膽子!還不把她拖回杏花天去,這個月不要在外面晃了!”

“是,老爺!”上來了兩個孔武有力的婆子,拖走二姨娘。

一直在旁邊看戲的大姨娘,這時臉上露出了一絲不易覺察的笑容,心裏已經樂開了一朵花:這個平常在自己面前耀武揚威的女人,也有這個倒黴的時候!而且被蘇府上下這麽多人看到了,看她臉往哪擱?老爺是禁了她一個月的足,可就算老爺不禁足,她這一段時間也不好意思出來亂逛了吧?

笑容還來不及收回,蘇知府轉向了她這個方向:“大丫頭也搬出來!太太你不能再這麽縱着她們了,連自己的娘親都能混認!從明日起,大丫頭和四丫頭就到你這裏來學規矩,好好整饬下,免得以後去了婆家,別人說我們蘇府管教無方!”

大姨娘的笑容僵住了。

蘇潤珉也是眼神哀怨的看着跪在地上的蘇潤珏:你鬧騰也就是了,為什麽要把我和姨娘也拉下水?

“父親……”她小心翼翼的開口:“我……”

不待她說話,蘇知府已經打斷了她的話:“看你今天的打扮,也是個不識大體的,須得你母親好生教養着!不必多言,明日就和四丫頭一起搬出來!”

看了看臉色衰敗的蘇潤珉和蘇潤珏,潤璃心裏有點緊張,雙手藏在衣袖裏,不停的絞動:這是不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呢?她們會不會搬到含芳小築來?

似乎感受到女兒的不安,蘇三太太遞過來一個安撫的眼神,然後緩緩站了起來走到蘇知府面前

“老爺,我合計着就讓大丫頭和四丫頭住到梨香院吧,和含芳小築很近,三個姑娘可以互相多親近些,那院子離主院牡丹苑也近,過來學規矩也方便,這樣可好?”

“夫人安排得極好。”蘇知府臉色微霁:“就這麽辦吧。”

掃視了三個女兒和在一旁默默無言的兒子,蘇知府再次叮囑:“以後倘若還有這種事情發生,就不只是搬出院子這麽簡單了!”

說罷,拂袖而去。

“都杵在這裏做什麽?還不趕緊伺候着姑娘回各自院子裏去?”掃了下尚且跪在地上的蘇潤珏和站在大姨娘身邊瑟瑟發抖的蘇潤珉,蘇三太太心裏有說不出的快意,這群不長眼的東西,竟敢欺負到璃兒頭上!都不消自己動手,丈夫就雷厲風行的收拾了她們,也算幫忙出了自己心中一口暗氣。

四周發愣的丫鬟婆子們這才緩過神來,拉的拉,扯的扯,把那幾個礙眼的弄出了清遠堂。

“娘……”潤璃愕然的看着蘇三太太前刻還是一幅凝重表情的臉上露出了快活的微笑,心裏感嘆:娘親這個變臉速度也忒快了吧?大姨娘的背影還印在清遠堂的軟簾上呢,她這邊臉上的笑意是怎麽也掩蓋不住了。

“璘兒,璃兒,你們過來。”蘇三太太放柔了聲音,召喚了自己一雙子女到跟前來:“怨不得你們父親生氣,四丫頭做得也太過分了,且不說有貴客在場,就是只有自己家幾個人也不能這樣呢。你們給我好好的記住,你們是嫡子嫡女,身份自是不一樣的,可不能給她們欺了過去。”

蘇潤璘明了的點了點頭,他是蘇知府唯一的兒子,從出生開始就是被人捧在手心裏的,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也還沒見着這府裏的捧高踩低的事兒,所以還不太注重這嫡庶的分別,但今晚聽到父親的言語,看到母親的臉色,這才想起原來大姐和四妹并不是母親親生的,雖然平常她們都很恭敬的喊着母親,可她們卻是有着自己的娘的!

今晚的晚宴上,四妹竟然還在外人面前诋毀自己妹妹的閨譽,着實可惡!

“母親,你原來都不應該對她們這樣好!”蘇潤璘氣忿忿的說:“她們吃穿用度和妹妹不差分毫,您還允許她們和自己親娘一起住,可是她們竟然一點不知感恩!”

蘇三太太微微一笑,摸了下滿臉不忿之色的兒子的腦袋:“為了你們,娘吃點苦也無所謂,明天你還要早起去學堂,休息去罷。”

“那容兒子告退。”

當兒子消失在視野的時候,蘇三太太這才把潤璃拉到身邊:“璃兒,你對今晚的事情有什麽看法?”

潤璃擡頭看了看蘇三太太含笑的眼睛,也狡黠的笑了:“恭喜娘親,這麽多年的苦心栽培,終于見到效果了。”

蘇三太太大樂,拍了拍潤璃的手:“我的璃兒果然冰雪聰明!”

轉瞬又很惆悵的說:“璘兒懵懵懂懂的,連娘的用心都不了解,到時候我怎麽放心他一個人出府呢!”

“娘親,哥哥和我今年才十二歲呢,您慢慢教着,哥哥那麽聰明,肯定一點就通的!”潤璃安慰的反握住蘇三太太的手:“我明天還得早起去找師傅呢——您也早點歇息吧,別叫父親在房裏久等了!”

蘇三太太的臉上飛起一抹可疑的紅潤,讪讪道:“絨黃,嫣紅,還不趕緊送姑娘回含芳小築去!”

作者有話要說: 求支持啊,求支持……

☆、杏花天和蓼風閣

杏花天,院如其名,栽滿了杏花。

春雨剛停,微風乍起,吹得一地落花紛飛起舞,如一幅寫意風景畫。

只是這般良辰美景竟被辜負了,沒有一個人出來雨夜踏花,倒是卧室裏傳來小聲的哭泣聲。

“珏兒,你不要再哭了,你再哭,娘的心都要碎了!”二姨娘坐在窗邊一個繡墩上,不安的擰着手裏的帕子:“只是搬出去而已,你要是想娘,就來杏花天看看娘也就是了。”

“嗚嗚……為什麽要我搬出去?我和娘住得好好的……”蘇潤珏一雙妙目已是哭得紅腫不堪:“肯定是那個女人在父親面前說了什麽!”

“珏兒!”二姨娘低聲喝止了女兒,悄悄站起來看了看窗外。

外面沒有人。

二姨娘這才坐了下來,擔心的望着女兒,眉毛擰在一起:“珏兒,你千萬不能這麽任性,你是應該喊她一句母親的!”

“你就會退讓!”蘇潤珏跳了起來,沖到她娘的面前:“父親不是很寵愛你的嗎?你和父親去說,叫他收回處置不就行了?”

“怎麽可以呢?”二姨娘露出一絲苦笑:“太太是當家主母,我只是一個小妾而已!你父親說得沒錯,嫡庶有別,這麽多年了,她對我們娘倆已經算不錯了,我還能去要求什麽?”

“舅舅不是已經中了進士嗎?叫他去和父親說,把娘你擡做平妻,那麽你就不用這麽受氣了!”眼睛一轉,蘇潤珏又想出了一個解決方法。

是啊,娘親擡了平妻,自己的身份也高了,不再是庶出的四姑娘,是正正經經的嫡出小姐了!日後更是風光無限呢,特別是及笄以後議婚,就能找到一門更如意的親事了。

“珏兒……”二姨娘苦澀的牽了下嘴角,拉住女兒的手讓她坐在身邊:“你外公外婆早已亡故,家裏沒有人能替娘出頭的了,你舅舅中了進士又如何?太太娘家是江南大族,她父親是都察院左副都禦史,兄弟個個都位在要職,你父親豈會為了你舅舅一個小小進士去得罪一群人?”

蘇潤珏的眼睛裏透着絕望:“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我就只能認命了?一直被她們母女踩在腳底?”

“珏兒,只要你過得好,娘心裏也舒暢。原來我對太太還心存成見,可這麽多年下來,我打量太太真是個能容人的,要不是你還能有這麽好的吃穿用度?和她親生的沒有兩樣啊!況且這十多年來都允許你和娘一起住,也不用到她面前立規矩,尋常人家哪有這般待遇?就等着過幾年太太給你定個門當戶對的人家,大紅花轎嫁過去做大婦,娘也就別無所求了!”

“門當戶對?”聽到這幾個字,蘇潤珏的小臉一沉:“我一個庶女,門當戶對的人家會是哪些?有合适的嗎?”

“哎呀,傻孩子,再不濟就到你父親的下屬裏找找看,萬一四品、五品官階的找不到,六品的人家總能找得着的。”

“什麽?”蘇潤珏的兩條眉毛立了起來:“娘,這樣的人家,你竟也願意我去?”

“這也沒辦法啊,都怪娘不好,給不了你一個好出身,你想要做正室,也就只能這些人家了。”

“我才不嫁這等人家呢!”蘇潤珏站了起來,眼睛裏露出一絲憧憬:“我要嫁人,就要嫁像武靖侯世子這樣的……”

“什麽?”二姨娘是真正被駭住了:“武靖侯世子?怎麽可能!”

“為什麽不可能啊?”蘇潤珏朝二姨娘明媚一笑:“娘親,你不總是說珏兒長得很美很美嗎?”

“我的珏兒是美貌,可你身份在這裏啊,怎麽可能……”

“只要能和他在一起,我是不計較身份的,大不了不做他的正室!”蘇潤珏兩眼放光,映在微黃的燈影下,竟然有點狂熱的神色:“我長得這麽美,只要我嫁了他,他眼睛裏肯定不會再有他那個正室太太的!”

二姨娘這會真是欲哭無淚了:“珏兒,你難道想走娘這條路?”

“娘,你難道不覺得這條路很不錯嗎?”

“你給我好好的去睡覺,腦袋裏別想這些有的沒的!”二姨娘突然惱怒了,手裏的帕子被她用力的拉成了一根布條兒。

這時候,心情複雜的二姨娘想到了自己的過去。

她本來也是個好人家的女兒,父親還做着六品的小官,本來應該是三媒六聘的去別人家做正室太太的!可是命運多舛,父親早逝,留下孤兒寡母被族人欺負,母親一病不起,第二年也撒手去了,族人占了他們的房産田地,只留了一個小院子給她和弟弟居住。

當蘇家大太太,也是自己的遠房表姐過來問她可願意給蘇三老爺做貴妾時,她二話沒說就同意了,她要活下去,她要供養弟弟讀書,出人頭地,然後把屬于他們的東西拿回來!

于是,在十三年前的一個晚上,她被一乘小轎從角門擡入了蘇府,正式開始了她的姨娘生涯。

那晚,看到蘇三老爺英俊的臉龐在燈下朝她微笑時,她的委屈頓時不翼而飛了,她安下心來好好的侍奉他,好好的侍奉懷孕的太太,直到不久後的一天,她發現自己有了身孕。

有女萬事足——二姨娘并不想要個兒子,天知道在這樣一個大家庭裏,兒子生出來還能不能養活?與其到時候哭得聲嘶力竭,不如就守着女兒過罷,大不了是多一副嫁妝,太太還是能容得下的。

可現在——女兒竟然想走自己曾經走過的路!

沒有三媒六聘,只能從角門進門,永遠不能穿正紅顏色的衣服,只能挑着桃紅粉紅顏色穿,永遠要小心翼翼的侍奉着老爺太太!這些都是二姨娘心裏一道深深的傷疤,是她不願意去回想的,可今晚卻被女兒勾起了往日的記憶!

用力盯着女兒那張天真的臉蛋看了看,二姨娘下定了決心,站了起來,她揚着嗓子喊道:“春蘭,春蘭!”

“嗳!”半天才聽到腳步聲,一個瓜子臉,細眉大眼的丫鬟掀起簾子走了進來:“姨娘,有什麽吩咐?”

“都死到哪裏去了!”二姨娘不滿的叱喝道:“還不趕緊的服侍你家姑娘休息!”

“不是姨娘吩咐過的叫我們走遠些,你和四姑娘有話要說嘛?”春蘭揚起眉毛,滿臉的驚詫。

“你這小蹄子,幹活不勤快,回嘴倒是利索!”二姨娘細細的柳眉擰到了一起,正準備發作春蘭,卻看到女兒一臉夢游的表情,注意力又被拉了過來:“趕緊的去打水來幫四姑娘洗漱,這會子該歇息了!”

踏出女兒的卧室,候在門邊的丫鬟茉莉已經迎了上來扶住她的手:“姨娘,時候不早了,回房休息起罷?”

二姨娘點了點頭,回頭看看女兒卧室裏一燈如豆,暖黃的火焰被打簾子掀起的那陣風吹得左右搖曳,心裏莫名的酸澀起來,眼角又有淚水滴落。

與杏花天這邊不同,蓼風閣這邊卻是喜氣洋洋。

“女兒啊,你終于要去太太那邊學規矩了。”大姨娘喜氣洋洋的看着自家的女兒,眉眼帶笑。

“這有什麽好高興的,瞧你樂成這樣!”蘇潤珉懶洋洋的把頭發上的桂枝香卸了下來,銀色的流蘇尾部點綴着的米粒般細碎的金色搖曳起來,發出愉悅的叮咚之聲。蘇潤珉用手指彈了彈那些細細的墜子,轉手交給了寶珑:“給我仔細的收好了!”

這時候寶琳已經捧來了兩杯熱茶:“姑娘,姨娘,喝點茶暖暖胃罷!”

蘇潤珉接過定窯青花細瓷杯,看着袅袅的水霧在眼前升起,不勝歡喜:“那個賤女人,今天總算吃癟了!”

“女兒,別說這麽大聲!”大姨娘憨厚的臉露出幾分尴尬:“她其實人挺好的,而且她是貴妾,身份本來就比娘要高一些”

“什麽人挺好的呀?娘,你是沒長眼睛嗎?自從去年她弟弟中了個進士,她就開始拽起來了,連帶她生的那個也在我面前得意着呢!貴妾又如何,不一樣都是妾?哼,這下可好了,被父親罵得只有下跪的份了!”

蘇潤珉對着鏡子瞅了瞅自己的臉蛋:“也不照照鏡子!今晚穿成那樣……穿得再怎麽好,能比得過我嗎?最可笑的是竟然還想在外人面前出三妹的醜,也不掂量自己幾斤幾兩!”

大姨娘憂心忡忡的看着高高興興的女兒,想說什麽,可又竟然啞口無言。

“娘,你說那個世子會不會覺得我很貌美?”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臉,蘇潤珉把茶杯放下,又拿起鏡子,左顧右盼。

“女兒啊,就算那個世子覺得你美,可是他家門第這麽高,你也不可能嫁給他的啊!就是連三姑娘都沒有可能嫁他呢!”

鼓起勇氣,大姨娘說出了心裏話,只想把女兒這不着調的想法給掐死在搖籃裏。

蘇潤珉的眼睛掃了大姨娘,“娘,你怎麽就這樣看不起女兒呢!三妹是不可能嫁他的,因為她不會想去做側室,可我不同啊,我可以不計較身份,做世子側室也不錯啊!”

大姨娘憂愁的看着自己的女兒,可是又不知道怎麽才能勸說女兒放棄這個念頭——不如明天去求了太太,盡早給她訂一門親,可能她就不會這麽折騰了。

太太一直是和善的,想必也不會在婚事上為難自己的女兒。

想到這裏,大姨娘又全身輕松了,站了起來對着寶琳和寶珑說:“我先回房間了,你們勸着姑娘早點休息,明天還要搬家呢。”

“知道了,姨娘。”寶珑為她把秋香色軟簾打起:“姨娘慢走……”

此時,那個引起兩位少女春心大動、兩位姨娘坐立不安的罪魁禍首,正端坐在煙波閣廳房裏的椅子上和蘇潤璋說話。

“你那個堂妹倒也奇怪,閨閣千金,竟然跑去學醫。”

“也沒什麽怪不怪的,三叔不是說了其中緣故?我記得她确實生來體弱,當年府中都傳這對雙生子不能全都成活,必得克死一個才休,可沒想到堂妹竟然還有這般佛緣。”蘇潤璋面露微笑:“而且現在看起來堂妹身體早已大安了。”

“林秀!”武靖侯世子斜斜探出半個身子,一臉詭異的笑容,一把抓住了蘇潤璋的手:“你說,你堂妹不知道醫技如何?若是我們找不到南山隐叟,是不是能請她去幫聖上治病?”

“虞城……”蘇潤璋掙脫了武靖侯世子的手,奇怪的看着他:“你是不是糊塗了?我堂妹一個閨閣千金,學醫只是為了結佛緣,怎麽可能有本領治愈聖上的病?如果她都能治好聖上的病,那些禦醫豈不都是吃白飯長大的?你當禦醫都是酒囊飯袋?”

“也是。”梁伯韬——武靖侯世子讪讪的放下手:“我是關心則亂嘛!朝堂已有動蕩的跡象,今上的病若是再不好,恐怕有大亂!”

“所以我們必須抓緊尋訪南山隐叟才是!”蘇潤璋嘆了一口氣,想到出發前父親鄭重的叮囑,憂心不已。

門外長安嗤嗤一笑:“三姑娘的醫術這麽好,他們竟然舍近求遠去找一個人都不知道在哪裏的老頭,我看他們真的全糊塗了。”

“我也這麽覺得。”長寧應和了一句,打了個長長的呵欠。

作者有話要說:

☆、師傅一點都不隐

作者有話要說: 看文的多了,有點小激動,親愛的各位童鞋,各種求啊,求收藏,求點擊,求可愛的2分小花花,求評論……~~~~(>_<)~~~~ 某煙很貪心的想要長評腫麽辦啊!!!!

江南的春天如小孩子的臉,變化多端,昨晚還一夜淅淅瀝瀝,雨滴玉階,空階滴到明,早上起來卻已經是有放晴的跡象,空濛的天色影影綽綽的出現了些太陽的影子。

含芳小築裏,潤璃正帶着四個大丫鬟在打太極。

練習太極,雖然不能讓自己成為武林高手,但是卻對骨骼系統、心血管系統、呼吸系統、內分泌系統、神經系統以及免疫功能等非常有好處,呃,簡單一點說就是能強身健體,避免生病!

殊不知院子外面的一棵香樟樹上有兩個黑影,饒有興趣的觀看者院子裏幾個人的舉動。

“起承轉合,行雲流水……暗雲,你知道這是哪一派武功?”

“我也未曾見過。”另外一個人悶聲道:“姑且仔細看了,再報世子知道。”

一點都沒有想到還有兩個偷窺“武林絕學”的人,潤璃把陳氏太極演練了幾遍以後簡單梳洗了下就帶着四大丫鬟出門了。

“出院子了,你快去報與世子知道,我跟着她們走!”

兩個訓練有素的黑影分頭行動起來。

潤璃神清氣爽的坐在轎子裏,不時的和跟在轎子旁邊的幾個丫鬟調笑着。

現在她已經不稀罕掀起窗紗偷看街道的繁華了——托濟世大師的話,她被允許經常出府行走,所以早已見慣這人世繁華。

“姑娘,聽說珍珑坊最近又推出了一款新衣,是不是要先去看看?”絨黃提到衣服針黹的時候,永遠是兩眼發光的。

“你就會想着這些,我覺得不如去挽香記看看新出的胭脂,我好學着去給姑娘淘澄新鮮胭脂。”嫣紅不甘落後的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衣服有什麽好看的,自家姑娘穿什麽衣服都漂亮,倒是胭脂就該留心着!

“弄半天合着都是打我的名頭出來溜達呢?”潤璃在轎子裏有好笑又好氣:“這樣吧,黛青和蔥翠跟我去師傅那裏,嫣紅和絨黃分開走,一個時辰以後到醫館來——你們帶上長富和長貴,女孩子家家單身在街上行走,怕出意外。”

“謝謝姑娘了!”絨黃和嫣紅心滿意足。

“直接去濟世堂,師傅該等急了。”潤璃吩咐了一句,心裏開始琢磨着,師傅遇到了什麽疑難雜症不好醫治呢?

而在轎子後不遠處的一個人也犯難了:三個方向,跟住哪一個呢?

想了一下,他做出了選擇:跟着轎子走!

濟世堂就在杭州的主街上,沒走多遠就到了,潤璃帶上帷帽,伸出一只素白的手,蔥翠趕緊上前一步扶住出了轎子姑娘,幾人往回春堂裏走去。

“是三小姐過來了!”

濟世堂裏本是擠滿了人,看着杭州知府家三姑娘帶着丫鬟走進了醫館,大家都很自覺的讓出了一條路來。

“三小姐,你可要救救我的小孫子啊!”突然,一個老婦人沖了上來,拽住了潤璃的衣角,紅腫不堪的眼睛表明她已經哭了多時,身旁還站着兩個青年男女,也是滿臉哀戚之色,看來是老婦人的兒子媳婦。

“這位婆婆請不要着急。”黛青上前,不動聲色的把那只枯瘠的手裏的衣角拔了出來,然後扶住老婦人:“我們家姑娘自會盡心幫你孫子醫治的,您先把您的孫子帶過來給我家姑娘看看。”

“昨天就來了,在濟世堂後院住着呢。”老婦人的兒子也走上前來扶住母親:“請三姑娘大發慈悲救救小兒!”

那個年輕媳婦子也緊挨着丈夫,眼裏全是紅色血絲,嘴唇翕合,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潤璃看得一陣心酸,醫者父母心,看着這場面心早已不由得軟了三分。

“既然如此,我先去後院看看,你們家來個人跟着。”潤璃很溫和的對老婆婆說。

“我就知道三小姐是大慈大悲的菩薩!石頭,你趕緊跟着三小姐去裏邊!”婆婆掙脫了兒子的手,使勁把他往前推,似乎只要兒子跟着三小姐一進後院,孫子馬上就能好。

那年輕媳婦子也滿眼渴望的看着潤璃一行人進後院的背影,喃喃的對着婆婆說:“娘,三小姐來了,狗蛋會好吧?”

“肯定會好的!”老婦人的臉上滿是希望:“那可是三小姐啊!”

是的,杭州知府家的三小姐,杭州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一手精湛的醫術堪比華佗再世,再難的病症在她手裏也是藥到病除——雖然這話不免有點吹捧的嫌疑,但三小姐醫術确實好得驚人!

而且三小姐還創辦了這個濟世堂,專為貧苦百姓看病。如果您穿着綢緞衣服,還帶着幾個狗奴才吆喝着來看病——不好意思,旁邊有家回春堂,專等着賺您這種人的錢,看您腳步虛浮,自是身子虧空太多,來來來,人參伺候……

到濟世堂來看病的,很多都交不上藥費,更別說診金了,三小姐就允許他們用服勞役的辦法沖抵,杭州大堤那邊全是滿臉感恩戴德在勞動的人——你看見過服勞役服得這麽興高采烈的嗎?可沒辦法,人家心裏開心啊,家裏人病治好了,而且還不用為藥費擔憂!

三小姐很開心,她的病人痊愈了。蘇三老爺也很開心,現在服勞役不愁找不到人了,還有人要求在農閑的時候提前來做勞役,積攢着以防家人有什麽不測呢!而且不僅是服勞役的人的數量上去了,完成質量也很高,這都是政績啊!

杭州醫會也曾經想過要對濟世堂下手,因為這間醫館分掉了他們很多病人,可是想想三小姐的父親,他們只能停手了——還好,三小姐對富人收費很高,比他們收費高了差不多一倍,杭州的富戶們也不願意做冤大頭,所以在生病的時候會自動忽略杭州還有個濟世堂這個事實,直接去了別的醫館。

蘇知府今年也該回京述職了,他外放這麽久,該回去做京官了罷?

我忍,我忍,我忍忍忍!

醫會的幾個頭目無計可施,只能每天求菩薩,保佑蘇知府的政績上達天聽,能速速的把他調回京去任職。

現在杭州城交口稱贊的三小姐,正一臉凝重的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小男孩。

“師傅,這不是病,這是中毒了!”

“中毒?”坐在床邊的一個須眉皆白的老頭一臉訝異:“徒弟,什麽時候你開始修習毒了?”

“在沒有修習對象的時候就要尋找新的修習對象,這是師傅你當時告訴我的。”潤璃微微一笑:“黛青,拿紙和筆來。”

“是嗎?我有這麽和你說過?”老頭撓了撓頭,湊了過來:“我怎麽不記得了?呃,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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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權寵天下

權寵天下

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