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凄凄慘慘戚戚
11.
高城再找楊曉峰,長途電話說了好久最後拜托他務必找到史今。這一次這位刑偵科老大沒有叫他失望,三天後電話打回來直接就說人找到了。
高城心口突然一疼,連忙深吸一口氣,說出的話聲又幹又啞:“他,他怎麽樣了?”本來想問的是他沒事吧,但怎麽可能沒事,怎麽可能!
楊曉峰那邊也沉默了,過了一會兒才說:“現在人在北京353醫院重症監護病房,你來了就知道了。”
……
北京353醫院是全國刑偵系統的直屬醫院,就像軍區醫院主要給軍人看病一樣,353醫院主要接收的病人是在各類刑事案件中受傷的公安幹警。不僅限于北京當地,全國各地在各類刑事案件中受傷的警務人員都可以來這裏治療,從外地送來的十有八九都是重傷。
所以在這種醫院裏,死人并不是多麽罕見的事,每隔幾天死個人其實很平常,有的甚至送來就已經不行了。高城往醫院樓道裏走,正好看到迎面推出來一個人,全身用白布蓋着,家屬跟在旁邊一直哭,他忽然覺得刑警工作的危險性比老A也差不了多少,如果被派去做卧底的話,那就等于每天把腦袋提在手裏幹活。
上電梯,徑直來到重症監護室外,楊曉峰已經等在那兒了,旁邊還站着兩個穿警服的人。一見高城,楊曉峰就迎了上來。
“老高。”
“說吧,怎麽樣了?”高城順手抽出一支煙,叼在嘴上又去摸打火機。
“哎,這兒不能抽煙。”楊曉峰提醒道。
高城也意識到這是重症監護病房外,于是煩躁的把煙塞回煙盒。
“全身多處淤青傷痕,應該是棍棒之類打傷的,左腿粉碎性骨折,這些傷其實并不致命,比較麻煩的是他還挨了兩槍,一槍打在脾髒,一槍打在左肺,離心髒挺近的,三天前做完手術人一直昏迷着,目前還沒脫離危險。”楊曉峰用盡量平板的聲音敘述病人傷情,專業得簡直像個醫生。
高城聽完有一瞬間的脫力,趕緊靠在牆上,眼前天旋地轉,呼吸困難。
史今中了兩槍,中了兩槍……高城閉上眼睛,腦子裏只剩這一個念頭。那個自己心心念念無比珍惜的人現在躺在監護室裏生死未蔔,全身是傷,一條腿被打折……他狠狠咬住嘴唇忍住幾欲沖口而出的悲鳴,立刻有血腥味彌漫在口腔裏。
“老高。”楊曉峰擔憂地叫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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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城睜開眼,無法掩飾的心疼。
“要不先到我車裏歇會兒。”楊曉峰見高城臉色實在不好,于是試探着說。
高城搖頭:“你們去吧,我就呆在這兒,等他醒來。”
楊曉峰嘆了口氣:“那行,我和兩位警官去食堂吃點東西,他們是史今同事,已經守着好幾天了。”
高城只點點頭,實在沒心情寒暄,楊曉峰就帶着兩個警官離開了。寂靜的監護室外就剩高城一個人,一道門隔開他和史今,門裏門外仿佛兩個世界。
這期間高城向醫生具體詢問了史今的情況,這時才知道楊曉峰那樣說已經算是樂觀了,最終的結果可能還會更糟。醫生說這幾天已經下了三次病危通知書,醫生說肺部的槍傷有可能會感染,醫生說這人傷得太重了以後可能會出現并發症……醫生還說了什麽高城已經聽不見了,只覺得眼前陣陣發黑整個人快要支持不住。
他一向不迷信,現在卻忍不住默默祈禱。他多想代替史今去承受那些痛苦,可也只能想想。他在心裏輕輕地說,今兒啊,還記得咱鋼七連那六個字嗎,不抛棄不放棄,我知道你不會忘的,所以你也不能放棄,不能放棄自己的生命。
楊曉峰回來的時候給高城打了飯,可高城哪有心思吃飯,也就撂在一邊。
“老高啊,你這樣可不行,吃飯吧,不然他還沒醒你先垮了。”楊曉峰試圖勸高城。
高城對吃飯的事無心理會,他盯着監護室的門喃喃道:“我想進去看看他。”
楊曉峰說:“這裏重症監護病房每天只允許探視十分鐘,只能進去一個人,今天探視時間已過,明天吧。”
“我現在就想進去看他。”高城說,“老楊,我知道你有辦法,幫幫忙。”
楊曉峰面露難色,他倒不是不肯幫忙,他是擔心高城,怕高城看見史今會受不了。回憶起三天前史今送來這裏時的慘狀,楊曉峰不敢再往下想。
高城卻已洞悉楊曉峰心中所想,十分誠懇地說:“讓我看看他,我撐得住。”
楊曉峰審視高城的神色,幾秒鐘後終于說:“好吧。”立刻向醫生辦公室走去。
有刑偵科老大出馬,事情自然很順利。沒多久監護室的門打開,護士長正從裏面出來,看到楊曉峰叫了聲“楊科長”,然後對高城說您跟我來換下隔離服。
消毒的隔離服穿在身上,高城覺得有些憋悶。護士長對他說:“只能給您半小時時間。”
“謝謝。”高城誠懇地道謝,他覺得這半小時已經是難得的恩賜了。
轉過遮擋的屏風,就看見史今平躺在床上。屋裏很靜,只有各種醫療儀器發出的聲音。高城走近一些,溫柔的目光緩緩拂過史今的臉……
瘦了,躺在病床上的史今已經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他臉色灰白,兩頰深陷,緊緊地閉着眼睛。要不是儀器發出的滴滴聲以及屏幕上顯示的各項生命指征,高城幾乎要以為這個脆弱的生命已經離開了人間。
高城輕輕揭開蓋在史今身上的雪白的被單,想看看究竟有多少淤青傷痕,可惜無法看到全部。肺部中彈需要開胸,脾髒中彈需要開腹,此刻的史今從頸部以下都裹着厚厚的繃帶,幾根很粗的引流管從胸腔腹腔裏分別接出來,将淤血引到一個袋子裏,看着就吓人。呼吸機沒有撤掉,尿管當然也插着,左腿打着石膏……高城的眼中燃燒着兩簇痛楚的火焰,他狠狠閉了下眼睛,迅速把被單蓋回去,不忍再看。
進來之前已經被再三告誡,不要與病人有過多肢體接觸。高城很想抱抱史今,可是不敢,生怕碰壞了任何一根管子會要了史今的命。于是坐下靜靜看着,目光深情充滿疼惜。伸出一根手指,指腹輕撫埋着輸液針的手背,淡青色血管微弱的跳動,如此真實的觸感。想起漫天煙花之下史今那黑亮的瞳孔,溫吞的笑容,那生機勃勃的模樣,再看眼前這傷痕累累的人,高城覺得自己的心被一股窒痛碾得稀碎。
半個小時以後,高城從監護室出來,楊曉峰看見他第一句話就是:“老高,你這臉色比裏邊躺着的那位還吓人。”
“不至于吧。”高城牽動嘴角,想做出個輕松表情,可努力了半天也沒能成功。
之後的時間就是繼續守在監護室外随時等待消息。如果史今脫離危險就可以離開這裏轉入特護病房,如果最終不能脫離危險,那也将離開這裏,去向一個冰冷的沒有生命的地方。
時間一分一秒劃過,病危通知書總算沒有再下,晚上挂輸液瓶的護士出來時透露,史今的情況比前兩天有所好轉,高城稍稍松了口氣。而當又過了兩天護士長通知他們病人脫離危險可以轉病房的時候,高城怔了半晌,再也忍耐不住,終于落下淚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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