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所謂伊人

23.

陳隊長一臉困惑，用看怪物的眼神兒端詳史今半天：“你想好了？”

“想好了。”史今十分肯定地說。

“雖說咱們隊裏個個都是工作狂，可像你這樣的我還是第一次遇上。半年的假期你才歇了不到三個月啊，現在要求歸隊，身體受得了嗎？”

史今笑得露出兩顆門牙：“咋說是三個月？明明在醫院裏還躺了一個月。陳隊，你知道我這人待不住，就這幾個月閑得我，都快成神經病了。”

“傷筋動骨一百天，你現在年輕覺得沒事，以後可別落下病根，我勸你還是回去再養養。”陳隊長一本正經地說。

“不用，我真的好了，我請求歸隊。”

好脾氣的人一旦倔強起來，基本上是勸不住的。

陳隊長挑眉看史今：“有人拿槍逼你回來？”

“不是。”

“刑警隊裏有你看上的姑娘？”

“沒有。”

“那你就是受了什麽刺激。”

“……可能吧……”

陳隊長瞪着史今看了幾秒，終于放棄規勸：“行，你随便吧。”接着又拍了拍史今肩膀，語重心長地說：“身體是自己的，別不愛惜。”

幾乎沒有任何過渡，史今一歸隊就投入到緊張的工作中。他不允許自己有過多的空閑時間，因為一旦閑下來就會胡思亂想，而每一次的胡思亂想都是關于同一個人的。他想高城，那些洶湧的如洪水一般的思念幾乎能把他逼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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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那樣，白天工作，晚上加班到深夜，一旦出任務更是幾天幾夜不合眼。實在熬不住史今也會回宿舍睡一會兒，可只要一閉上眼睛，又忍不住胡思亂想，甚至在夢裏依然會出現高城的身影。歸隊以來，史今從沒有真正意義上睡過一個安穩覺，有時渾渾噩噩的記不清具體夢到什麽，而醒來時已淚流滿面。

高強度的工作，身體與精神雙重折磨之下史今迅速地消瘦下去，同事實在看不過去勸他休息兩天，史今根本不聽，依舊我行我素，終于在一次出任務回來的路上撐不住暈了過去。

這一次陳隊發飙了，勒令史今回宿舍躺着不準再工作，還派了專人給他打飯并且盯着他吃。被派去照顧史今的實習警員小李看着史今那食不甘味的模樣也是一臉的愁雲慘霧。

“史哥，我求你了，你可一定得好好吃飯。陳隊說了，照顧不好你就不給我實習鑒定通過，把我打回警校重修去。”

史今溫和地笑笑：“放心吧，陳隊也就說說，不能真那麽做。要是因為這事兒不讓你過，我找他去。”

小李不好意思地抓抓頭發：“我也知道陳隊不會那樣做，可是史哥，你不怕他我怕他，陳隊沖我一瞪眼我就犯怵。”

“呵呵，那行，飯先放桌上，一會兒我吃就是了。”

“……要不我喂你吧。”小李同學顯然并不相信史前輩。

“不用真不用，你快走吧，我自己吃沒問題。”

“那……好吧。”小李同學踱到門口，猶自不放心的回頭看了史今一眼。

“我保證完成任務！”史今拿出立軍令狀的氣勢。

看着小李終于放心的離開，史今像洩了氣的皮球一下子倒在床上，痛苦的抱怨：“這日子沒法過了，簡直跟坐牢一樣！”

晚上又失眠。史今為了不讓自己亂想，他決定做一件能夠轉移注意力的事——上網玩游戲。

宿舍裏的網速悲催至極，當史今第N次在QQ游戲大廳裏搶不上座位的時候，他郁悶地徹底退出，于是只剩下聊天一件事可以做。

史今拉開“我的好友”那一溜頭像，更加郁悶地發現了兩件事。一，太久不上QQ，那些昵稱改得他已經認不出幾個了。二，本就不多的好友一溜頭像全是灰色的，居然沒有一個人在線。

果然人要是走背字兒喝口涼水都塞牙，上個QQ都找不着人跟你聊天。史今正打算關掉聊天窗口，一溜頭像裏忽然有一個變成彩色的并且不斷閃爍。史今定睛一看，眼裏終于浮上點笑意，那是沈月。說起來他和沈月有段時間沒聯系了，史今雙擊那頭像，對話框彈出。

月月：史今，你在？

三班長：在。

月月：你現在在哪兒？

三班長：在東北。

月月：回老家也不告訴我，不聲不響就辭職。[小黃球擰眉憤怒表情]

三班長：[微笑表情]當時有急事，對不起啊。

月月：我倒沒什麽，高城大哥來找過我問你下落，急得不行。

三班長：哦。（史今心裏欲哭無淚：陰魂不散陰魂不散啊，月月你提他幹啥……）

月月：你們倆……吵架了？（要說沈月同學的洞察力真不是一般的好，史今一句“哦”她就感覺出不對勁兒。）

三班長：別提他好嗎？都過去了。說說你自己吧。

月月：……我倒黴透了，被人甩了。[兔基斯淚流滿面，阿貍轉圈兒哭]

三班長：咋回事？[驚訝表情]

月月：前段時間陌陌簽約了一家唱片公司，要去南方發展了，他和我分手了。

三班長：……不知道該怎麽勸你……別太傷心。[阿貍摸頭]

月月：沒事兒，已經不傷心了。既然知道了在他心裏理想高于愛情，我再哭得死去活來未免太不值得。

三班長：嗯，想開就好。在旅行社幹得還好嗎？

月月：也快辭職了。

三班長：我發現每問你一個問題都能得到出乎意料的答案。[兔基斯擦汗]

月月：陌陌走了，北京再沒什麽可留戀的，我想家了。

三班長：準備回來？

月月：[笑臉]對呀。

三班長：回來以後聯系我哦。

月月：一定一定。[笑臉][笑臉]

……

聊天結束，史今關掉電腦，覺得有些餓了。小李打來的飯早涼了，在微波爐裏熱一下，史今坐在窗邊慢慢吃。這兩天他的心情稍微好點兒了，尤其跟沈月聊完天以後，真心覺得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誰也不比誰好多少，那些傷心事只有越想越傷心，索性看開點兒。

史今那個感慨呀！

想當年沈月那可是他們班的班花，聰明與美麗集于一身并且是他同桌。于是春風不解風情，吹動少年的心，小小史今那最初的心動正是發生在這位女同學身上。誰能想到讓全班男生心向往之的一代班花竟也難逃被甩命運，真應了那句話，紅顏薄命啊！

史今不禁笑了笑，那些現在回想起來無比美好的青蔥歲月已經一去不複返。時過境遷，他和沈月雖然沒有成為戀人，卻成為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這份友誼在史今心裏亦是無比珍貴。

……

這天一早，師偵營來了一位讓全營官兵如臨大敵的客人。這位客人一出現，低氣壓瞬間籠罩了師偵營上空，其緊張程度不亞于二級戰備。

事先沒有得到任何通知的營長望着坐在自己對面一身便裝的高軍長，一時還搞不清楚狀況，高軍長已然一本正經地說：“我找高城，私事。”

“哦，高城人在駐訓場，我馬上把他叫回來。”營長暗暗松了口氣，心道吓死我了，軍長微服私訪啊，就這架勢我還以為犯什麽錯誤了，原來人家老子找兒子，根本沒我啥事兒。

當下一通電話叫高城趕緊回來，營長又把高軍長領進高城辦公室。

“軍長，您稍等，高城很快就回來。”

“嗯，你去忙吧，我自己待會兒。”

“是。”營長看看高軍長陰沉的臉色，心想就算私事也絕不是什麽好事，随即不再多言，出了辦公室不忘把門帶上。

高城回來直接進了自己辦公室，看到父親正站在窗前不知想些什麽。高軍長見高城回來，略一點頭。

父子倆坐下半晌無言。高軍長看着高城，而高城也毫不畏懼地與之坦然對視。

高軍長覺得兒子跟以前不太一樣了，毛躁沖動的小毛病已經絲毫看不出來，或者說被控制得很好，此刻的高城更像一名嚴肅的軍人，硬朗，堅毅，令人信服。高軍長對兒子這樣的轉變很滿意，因為這正是他所希望的，他希望兒子在軍界的路能夠走得更遠。

“那天跟你通完電話，我很不放心，過來看看你。”高軍長直截了當地說。

“我挺好的，出不了大事兒。”高城平靜地說，“就算真想辦點兒出格的事也只能偷偷摸摸地幹，總得顧及您的聲譽。”

“你在怪我。”高軍長嘆了口氣。

“沒有。我不敢，也不能，因為您是我的父親。”

這些話雖然平靜，卻句句刺耳，高軍長有些無奈地說：“高城，不管你心裏的怨氣有多深，你該明白我是為你好。”

“為我好就要趕走他，我必須按照您的安排活下去，做什麽工作，跟誰過日子都得聽您的，不可以有自己的想法對吧。”

高軍長審視着高城。那平靜的目光下是灰沉沉的底色，掩飾不住的悲傷心痛，也許他根本沒打算掩飾，在自己的父親面前。

“哎，真不知道那人給你落了什麽蠱，我沒見你這樣過。”

高城看着父親怔怔地說：“我離不開他。”

“高城！”高軍長憤怒地站起來，“既然已經走了，就把他忘了。你現在該想的是如何走好以後的路。”

“還需要想嗎？我覺得不需要。您不是都已經替我安排好了，我只要按照您的安排，做一只聽話的猴子，當然前途無量。”

高軍長走到高城身邊伸手拍拍兒子肩膀：“雖然是賭氣的話，但你說得一點沒錯。我是你父親，不會害你。中校，然後是上校……以你的能力，再加上家世背景，四十歲以前當上将軍并不是多難的事。兒子，好好想想吧，你現在怨我，總有一天你會感謝我的。”

“都說了不需要想，你替我想就行了。”高城平靜的聲音透出倦意。

“如果這是你的真心話就好了。”高軍長無奈地看了高城一眼，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你該談個女朋友了。”

高城像是突然被針紮了一下，疑惑地瞪着父親，果然不出所料，高軍長接着說：“何淩從國外回來有段時間了，找機會你們見個面。”

高城不屑地扭頭：“有什麽可見的，我又不是不認識她，小P孩兒一個。”

高軍長不禁笑了，雖然高城語氣不屑，但總算沒剛才那麽嚴肅了，顯然兒子對何淩印象不算壞。“說的什麽話，當年走的時候才十六，現在二十五了，大姑娘了。”

“我沒時間，也沒心情。”高城斬釘截鐵地說。

“兒子，把握機會啊。軍區總參謀長的女兒，你知道有多少人惦記嗎？你和她也算青梅竹馬了，我跟你何叔叔都覺得挺合适的。”

“爸，我不能害人家啊！”高城終于不再賭氣，極其認真地說。

“那你将來怎麽辦？一個優秀的軍官，就應該有一個正常的家庭,就應該娶妻生子。你現在還年輕，再過個幾年如果還是單身，就會有各種流言蜚語，那對你的仕途不利。”高軍長的語氣也同樣認真。

“即使這個家庭是建立給外人看的。”高城看着父親。

“對。”高軍長眼中閃過一絲決然。

高城嘆氣：“我做不到你那樣。抛棄已經懷孕五個月的女友跟首長的女兒結婚，我沒那麽狠。”

高軍長瞬間一僵，無比震驚地看着兒子：“你，你怎麽知道？”

高城眼中閃出悲傷之色，眼眶發紅：“媽臨死前告訴我的，她說她這一輩子都活在愧疚之中，為了那個素未謀面的投河自盡的女人。爸，我常常在想，媽尚且如此，你就一點都不難過嗎？”

高軍長忽然臉色發白，半晌頹然坐到椅子上。

高城有點憐憫地看着他：“對不起，爸，我不該提這些。人在做天在看，我不想有一天遭報應。”

高軍長已經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沒別的事，我回駐訓場了。”高城走到門口又站住，“跟你說句實話，我都想好了，等這段忙完就去找他，我不會放棄的。”

高軍長看着那道偉岸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視線裏，不由狠狠握緊了拳。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