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但為君故

27.

高城不想就此回去,他想在這兒等着,直到史今出任務回來。難道真要等上三個月嗎?……結果沒過幾天就被一通電話叫了回去。

電話是高軍長的勤務兵打來的,說軍長病了副營長你趕快回來。高城心中一驚,問道:“怎麽病了?現在人怎麽樣?”勤務兵支吾着說:“是,是心髒,你走了以後軍長總不舒服,現在,現在住院了。副營長你回來看看吧。”高城顧不上仔細問,撂下電話就往回趕。

到了地方勤務兵開車接高城。車開了一會兒高城眉頭一皺,扭頭看勤務兵:“不是住院了嗎?怎麽往家開?”

“嗯,軍長已經,已經出院了。”勤務兵的表情明顯不太自然。

“我爸到底有沒有事?你說!”高城忽然意識到,自己很可能被騙了。父親半生戎馬,一向身體極好,心髒不舒服可是從未發生過的事。

“副營長您別問我了,一會兒見到軍長就明白了。”勤務兵實在受不了高城那能殺人的眼神兒,只好用懇求的語氣這樣說。

軍長家在軍區大院一座很有檔次的兩層別墅裏。高城進門的時候,高軍長正襟危坐于客廳沙發上,哪有絲毫病容。

“爸。”高城臉色沉郁地叫了一聲。

“你還知道回來,還知道關心你的父親,看來還沒有完全昏了頭。”

“關心自己父親是做兒子的本分,我不希望您把這種關心當作欺騙我的籌碼。爸,我很失望。”高城眼中透出一絲疲憊,說完便轉身上樓去了。

“你站住!”

“還有事嗎爸?”正在上樓的高城停住腳步。

“什麽态度!這是作為兒子對父親說話應有的口氣嗎?”高軍長臉色鐵青。

“我不想剛一回家就跟你吵,如果沒事我回屋了,明天一早回營裏。”高城沒有回頭,倔強的背影筆直。

“這個家就讓你一刻也待不下去嗎?你媽走了以後你很少回來,這裏太大了,太安靜,有時我一個人待着突然就覺得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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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城終于轉身,有點不可思議的望着父親,這樣的話是父親說出來的嗎?那個為了爬上高位可以不惜一切代價的父親?高城覺得父親一瞬間似乎蒼老了許多,不由得心軟,嘆了口氣說道:“身處高位的人總是孤獨的,高處不勝寒嘛!爸,我也願意在軍界好好發展,達到更高的目标,得到認可,這是我所希望的。但前提是我有這個能力,靠自己的努力,當我坐上那個位置的時候才可以問心無愧。”

“爸爸相信你有能力,我只是想幫你。” 高軍長語氣也緩和下來,變得像父親般語重心長,“何淩回國了,哪天找個時間你們見見面。”

“不必了。”高城想也不想就一口回絕,然後唇角一勾綻開一個幸福的笑容,他輕聲說,“我已經有愛人了。”

高軍長突然從沙發上站起來,指着樓梯上的高城,氣得聲音發顫:“你,你,說這話不嫌丢人!愛人,誰是你的愛人?那個男的?你們倆的關系法律承認嗎?!”

高城沒有發怒,坦然說道:“我承認就行了,史今是我的愛人,我心裏再也容不下別的人。”

說完徑直上樓,回到自己屋裏,輕輕帶上門。

剩做父親的獨自一人站在空蕩蕩的客廳裏僵立如石像。不知過了多久,高軍長才回過神來,陰沉着臉狠狠從齒縫間擠出兩個字:“逆子!”

高城坐在電腦前做上次對抗演習的總結,安靜的辦公室裏是咔嗒咔嗒敲擊鍵盤的輕響。最近一段時間他不再急躁,沉靜了很多。雖然史今一直沒有消息,高城卻相信史今一定能平安回來。那個家夥說過,一回來就給自己打電話。那麽在沒有他的日子裏就安靜地生活,好好做自己的事,心平氣和地等待。

師偵營的士兵們敏銳地發現,他們的副營長很少再像以前那樣張揚跳脫,活潑得像只猴子,取而代之的是宛如山岳般的沉靜,不怒自威的氣場。可無論如何改變,士兵們仍然信任他,依賴他,敬佩他,一直如此。

最近師偵營裏還有一件新鮮事兒。剛剛留學回國的總參謀長的女兒放棄軍區總醫院優厚的待遇,居然自願跑到偵查營的醫務室當一個小大夫。據說這位醫學女碩士是得到他爸批準,特意安排到這裏來的。

起先所有人都是一頭霧水,對女碩士的做法理解不能,可沒過兩三天就全明白了。什麽深入基層不辭勞苦全TM扯淡,人家參謀長的女兒是沖軍長的兒子來的。

高城辦公室門外,馬小帥攔住一個長相清秀的年輕女孩兒,為難地說:“何醫生真對不起,我們副營長正在工作,說了不許任何人打擾。有什麽事我可以替您轉達。”

“你讓開,我親自跟他說。”何淩一臉不悅。

“何醫生您別為難我,還是請回吧。”馬小帥簡直欲哭無淚,心說裏邊那位您快支個聲啊,總參謀長大人的千金我可開罪不起。

的确他倆鬧那麽大聲,高城在屋裏也很難再沉默下去。于是拿出副營長的威風喝道:“馬小帥,你瞎嚷嚷什麽,不知道我寫演習報告了嗎?滾進來!”

“是!”被罵的馬小帥有如抓住救命稻草終于松了口氣。推開辦公室的門轉頭笑道,“何醫生,您請進。”

何淩走進辦公室,馬小帥跟着進去,一副準備看好戲的架勢。嘿嘿副營長,這塊燙手的山芋就交給您全權處理了。

“是你啊。”正在打字的高城好似漫不經心地擡起眼看了何淩一下,目光又落回到電腦屏幕上,“有事麽?”

“高城哥哥,我已經來了好幾天了,你總對我不理不睬的,什麽意思嘛!”何淩撅起嘴,很不高興的模樣。

一旁的馬小帥剛被那聲“高城哥哥”嘔得一臉黑線到地,再聽到這近乎撒嬌的憤怒語氣,憋笑簡直快憋出內出血來。

高城心裏也是囧得不行,那稱呼是怎麽聽怎麽別扭,見鬼了,小時候她也這麽叫我來着,沒覺得受不了啊。他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地說:“你誤會了,這兩天我太忙了,對抗演習的報告上頭催着要,這不正在趕嘛。”

何淩眨眨眼,似乎是有些相信了,語氣中去掉了憤怒便只剩撒嬌。“再忙吃個飯說說話的時間總該有吧,高城哥哥,咱倆好幾年沒見了,我可想你了。”

哎呦媽呀,馬小帥覺得自己瞬間讓炮彈轟了,離死不遠了。心裏哀怨地想,我說姑娘啊,這還有外人在呢。今日你這話叫我聽了去,他日你高城哥哥必饒不了我!

高城在心裏直罵娘,我這是惹了誰了,姑奶奶你放過我吧!面上卻半點兒沒表露出來,立刻做出很熟絡的笑。“吃飯當然沒問題,下班以後我請客。何淩,現在你先回醫務室去,上班時間開小差多不好。”

何淩驚訝地瞪大眼睛:“高城哥哥,看來你的确忙暈了,現在是晚上六點,已經下班了呀。”

啊噗!馬小帥終于堅持不住,捂着肚子蹲到地上笑個不停。

高城一怔,轉頭看窗外,可不是麽,黑漆漆的一片。

“哦,啊對,已經是下班時間了。那咱們就去吃飯吧。”高城心裏十分尴尬,但依然勉強保持鎮定,他看了慢慢站起來的馬小帥一眼,突然提高聲音叫道:“馬小帥!”

“到!”馬小帥本能地腳跟一磕站得筆直。

“我現在要跟何醫生出去吃飯,你給我們開車。”高城說完從座位上站起來,走到何淩身邊微笑着一挑下巴,“咱走吧。”

“哎!”何淩高興的答應着,跟在高城身邊往外走,像只快樂的小鳥。

馬小帥則是跟在他倆身後,差點忘了該先邁哪條腿。今晚有點陰天,烏雲遮住月亮,所以路上就顯得黑漆漆,可馬小帥郁悶地覺着自己怎麽那麽亮呢?

吃飯的地方是何淩選的,一家格調浪漫的西餐廳。

車子開到門口,高城跟何淩下車,馬小帥坐在駕駛位壓根兒沒打算動。高城在車窗外沖他瞪眼:“一塊兒進去。”

“不,不用了吧,我就在這兒等。”馬小帥說話都不利索了。

“在這兒等算什麽,我們吃你餓着?你不也沒吃晚飯嗎?”

“沒,沒事兒,我不餓。”馬小帥一副打死不去的表情。

何淩并不想讓馬小帥一起進去,但一聽說他還沒吃晚飯,立刻覺得過意不去,于是說:“小帥你就一起來吧,餓着多傷胃呀!”

馬小帥一下子怔住了,這下連話都不會說了。小帥……我的天啊……姑娘你自來熟啊!腦子裏嗡嗡的,臉騰地就紅了。還好大晚上的光線很差,自己的囧态沒被看出來,馬小帥直呼萬幸。

“走啊!”高城已經拉開車門,“還讓我擡你進去怎麽着?”

馬小帥連忙跳下車,一溜煙沖進餐廳裏。

“哎,這渾蛋玩意兒!”高城莫名其妙地看着那個跑得比兔子還快的背影。

餐廳裏的氣氛簡直浪漫得不像話,馬小帥發誓他這輩子都沒想過能來這麽浪漫的地方吃飯。當然浪漫也是要付出代價的,一杯普通的咖啡就要三十多塊,老板你确定不是想宰人嗎?

流光溢彩的光斑晃來晃去,暗色的燈光渲染出唯美氛圍,駐唱歌手唱着柔和的情歌。高城跟何淩面對面坐着,馬小帥坐在高城旁邊把甜膩膩的奶油蛋糕胡亂塞進嘴裏,一時竟嘗不出滋味。他覺得自己更亮了。

總的來說,一頓飯吃得還是挺愉快的。但馬小帥發現,高城跟何淩之間沒什麽共同語言,或者說高城看似禮貌其實一直心不在焉。

何淩是在國外讀過書的人,又比高城小好幾歲,她喜歡西方的文學和電影,喜歡所有新奇的事物,而這些高城似乎都興趣不大。即便如此,他仍然一直保持着禮貌的笑容,認真地聽何淩在那兒侃侃而談,沒有流露出一點不耐煩的樣子。

說了一會兒,何淩也感覺出高城有點插不上話,于是聰明的丫頭開始談小時候的事,這下高城終于能說上幾句了。何淩突然想起什麽,叫道:“哎呦,高城哥哥對不起,我忘了你不喜歡吃太甜的東西,你看這……”

“沒關系。”高城禮貌地笑道,“那是小時候,現在我已經不那麽挑食了,而且有時喜歡吃點兒甜品,比如……大白兔奶糖。”他說這話時聲音很輕,表情溫柔得有些不真實。何淩看着他的臉一時間怔怔的,她想說高城哥哥大白兔奶糖不算甜品,但是她沒有說,因為不想打破這份令人沉溺的溫柔。她有一種直覺,這溫柔不是因為自己流露。

……

過了一會兒,高城仍沉浸在自己營造的溫柔裏。何淩百無聊賴,看着那駐唱美女說:“這歌真好聽。”

高城回過神來,仔細聽了一下,是首英文歌,歌詞大概講的是一個女子等待愛人回到自己身邊,歌聲缥缈而纏綿。高城笑了笑:“是很動聽,不過我始終覺得語言不同情感表達上就有障礙,我還是更喜歡中文歌。”他忽然叫來服務生:“請問,我可以唱一首嗎?”

“可以,請稍等。”服務生走過去跟那歌手低聲說了幾句,歌手立刻起身離開。

高城坐到那歌手演唱的位置上,調好麥,向樂隊報了歌名。

音樂起,凄切憂傷但很有力量,穿透力,仿佛一只箭瞬間穿透胸膛。

“沒有你,世界寸步難行,

我困在原地,任回憶凝集,

黑夜裏,祈求黎明快來臨,

只有你,給我溫暖晨曦。

走到思念的盡頭我終于相信,

沒有你的世界愛都無法給予,

憂傷反複糾纏,我無法躲閃,

心中有個聲音總在呼喊。

你快回來,我一人承受不來,

你快回來,生命因你而精彩,

你快回來,把我的思念帶回來,

別讓我的心空如大海。”

高城的嗓音高亢而有穿透力,那些華麗到讓人心碎的高音征服了所有聽衆,人們都向他這邊看過來,連樂隊都為他鼓掌。而高城卻慢慢走回自己的座位,臉上一派波瀾不興。

何淩眼圈紅紅,含着淚不知如何是好,馬小帥早已哭得滿臉是淚。何淩撅着嘴想奚落馬小帥:“你哭了。”馬小帥吸吸鼻子:“那又怎麽了,我可是師偵營第一淚包。”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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