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向左向右
26.
高城走了,那只裝甲老虎被傷得很徹底。史今一動不動地坐着好半天了,沈月始終沒說話,這時終于忍不住嘆氣。
“何苦呢,都找到這兒來了,你偏要把人推走。”
“他有他的未來,我不能拖累他。”史今沖沈月笑了一下,“謝謝你啊,最佳女主角。”
沈月啐道:“笑得難看死了,跟丢了魂兒似的。”
“本來就是丢了魂兒,三魂七魄都不知哪兒去了,就剩一副空殼子。”史今澀然。
“史今你自虐啊!”沈月聽得直搖頭,不禁将史今仔細打量,細看之下秀氣的眉毛便皺了起來,“你臉色不對呀,白得吓人。”
史今突然抖了幾下,咬着牙說道:“月月,我難受。”
“啊?哪兒不舒服。”沈月将手背貼上史今額頭,觸手滾燙如火,“天哪這麽燙,你在發燒!”
趕緊拿出體溫表來試,沈月又遞給史今一杯水,史今喝了一口,胃裏頓時一陣緊縮,酸水直湧到嗓子眼兒。于是把杯子撂一邊,不肯再喝。
沈月看着體溫表上四十度冒頭的那條線,又看看攤着被子的床,驚得瞪大眼睛半天說不出話來。史今接過表看了一眼,也有點意外,可沈月那活見鬼的表情也太誇張了吧。
“你至于嗎,發燒而已。”史今努着嘴滿不在乎地說。
“不行不行,趕緊上醫院!”沈月回過神來一個勁兒催促史今。
“不用了,吞幾顆藥睡一覺就好了。”
“四十多度呀,你不要命了史今?想殉情也不帶這樣的,快走,上醫院!”沈月嚴厲地命令道。
“好,好,聽你的。”史今無奈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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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打車到了醫院,正趕上中午休息時間,史今已經燒得昏沉沉快支持不住了,于是挂了急診。
醫生是個五十來歲的中年婦女,看着驗血單子,感覺到事态嚴重。“各項指标普遍偏低,白血球太高,你這是累的,而且身體裏有炎症。先住院,然後詳細檢查。”醫生一錘定音。
“住院!”史今驚訝地看着醫生,“不行不行不能住,我隊裏還有事兒呢,打個退燒針再吃點藥就能好。”
“你是醫生我是醫生?聽你的還是聽我的?”醫生很不爽地瞪史今。
史今霎時漲紅了臉,低聲央求:“對不起大夫,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我工作太忙,別讓我住院。”
“哎,你說你這小夥子,工作就不要命了?我跟你說,你的身體狀況很糟,病情很嚴重,發燒只是其中一種表現,具體哪兒出了問題還得進一步檢查。我們醫院床位緊張得很,不是随便誰都可以住院的,一天到晚排隊等床位的好多人呢!”醫生看史今面善就忍不住唠叨起來。
“大夫您別理他,我們住院,我們住,謝謝您。”沈月趕緊說。
在病房裏安置好,護士就來給史今挂輸液瓶,裏面加了退燒的藥,并且通知他輸完液做全面檢查。
檢查的結果是肺感染,需要住院一周左右。史今說我還是不想住院。醫生責備史今,剛開始難受的時候不上心,現在都燒四十度了,不住院都不行,這病就是耽誤的。
沈月聽了很驚訝,問史今:“你從什麽時候感覺不舒服的?”
史今努力想了想,有點猶豫地說:“大概有段時間了吧,偶爾低燒,具體從什麽時候開始真想不起來了。”
醫生嘆了口氣:“你好好在這兒待着吧,別以為退燒就沒事了,還會反複的,只有肺部炎症徹底好了你才不會再發燒。”
果然到了晚上又燒起來。史今的腦子裏疼得亂成一團,他用手捂着頭,半閉着眼睛虛弱地對沈月說:“你快回去吧,我一個人沒問題。”
沈月非常發愁:“你都這樣了,我回去合适嗎?”
史今的手指死死按在自己的太陽穴上:“那你覺得大晚上的讓一女人挺着大肚子在這兒陪我就合适了?這不有值班護士嘛,有事我就按鈴。”
沈月想了想還是不放心:“這樣吧,我給倩倩打電話,叫她過來替我。”
史今頭疼得沒心思多說話,既然沈月堅持那就聽她的好了,只是又得多麻煩一個人,他覺得心裏過意不去。
沈月知道史今不願麻煩別人,這不沒辦法嗎,讓自己全天候二十四小時陪護,這要擱以前絕對沒問題,可現在還真有點吃不消。沈月看着史今,試探着說:“要不……讓他過來?”不用多做解釋,這個“他”指的是誰,兩人心照不宣。
史今瞬間瞪大眼睛,也說不上來是個什麽表情,就好像剛剛止血的傷口突然又被撕開,那種毫無準備的突如其來的劇痛。史今似乎已經忘了頭疼,怔怔地看着沈月。
“算了算了,當我沒說。”沈月立刻就投降了。
由于病情來勢洶洶夜裏又加了藥,退燒針和抗生素。史今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心裏暗道僥幸。多虧了這肺感染拖得夠嚴重,嚴重到足可以瞞天過海。再加上身上那兩個槍眼一道刀口,檢查時醫生吃驚地問這什麽時候受的傷,史今回答說幾個月前,醫生瞬間用看怪物的眼神兒盯着他半天擠出一句話,小夥子看着不溫不火原來是個純爺們兒!
綜上所述,悲憫之情泛濫的醫生護士們也就沒多想,其實自己身體裏的炎症不止一處。還有處難以啓齒的地方一直在用酸脹的鈍痛折磨着史今,令他想忽視都不行。史今在心裏忍不住唾棄自己,活該啊你!
沈月早回去了,說好了明天中午過來,這會兒張倩倩正坐在椅子上單手支着腮幫子,眼睛閉着,看樣子像睡着了。護士給拔了輸液針,史今的手臂終于得到自由。于是他蹑手蹑腳地下床,悄悄溜到洗手間,自己處理起另一處炎症。
弄了一會兒連疼帶吓的滿臉都是冷汗,史今看着手裏被擠空的消炎藥膏的殼子不由紅了耳根,尋思着明天再去找護士站要一支來用。唉,腫得也太厲害了,再不處理恐怕真得出事兒,到時想瞞也瞞不住了。史今忽然鬼使神差地聯想到醫生護士們發現他另一處炎症部位的時候,那種滿頭黑線瞬間石化的表情。于是耳根更紅。
第二天中午,沈月送飯過來的時候史今正在睡覺。 高燒已經退下去了,臉色十分蒼白,沈月看着他緊鎖眉頭的樣子,似乎夢裏遇到了什麽傷心事,不由嘆氣。史今你這是自讨苦吃呀,既然心裏那麽在意他,為什麽不給彼此一個機會?
那天高城走了以後在外面逛蕩了一下午,晚上随便找了個酒店住下。躺在床上回想今天的事,越想越不對,他覺得自己一定是被那只綿羊騙了。
他能夠體會出史今對自己那深入骨髓的感情,與自己對他的一樣深一樣多。他信得過史今的人品,史今即便想結束這段感情,也絕對做不出找個女人結婚生子的事,他的今兒會選擇一個人孤獨地活下去,那才是史今式的做法,高城就是那麽胸有成竹地篤定。這樣想着的時候,心酸裏夾雜着淡淡的幸福感。
第二天早上高城再去找史今,宿舍的門鎖着,敲了半天沒有回應。高城預感到情況不妙,馬上跑去刑警隊找人。陳隊長跟高城說,真不巧,史今昨天打電話跟隊裏請假了,說是臨時有事回鄉下老家一趟。高城聽了不禁心中一沉。
回家了?這個時候突然回家幹什麽?想躲自己也不用跑鄉下去吧?高城心煩意亂,兔崽子難道真是帶女朋友回家見家長,奉子成婚去了?雖然主觀上認為絕無可能,卻還是忍不住往這上去聯想。高城從刑警隊出來忿忿地想,史今你等着,我跟你摽上了,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你找出來!胸中一口郁結之氣無處發洩,似乎這次定要折騰出個結果。隊裏同事并不知曉史今請假的真正原因是住院了,唯一的知情人張倩倩同志已經在暖男暖暖的笑容之下徹底背叛了組織,答應對這件事的真實原因嚴格保密。
當天高城立刻奔赴鄉下,找去史今家裏,不用說結果肯定是撲個空。後來史今出院聽陳隊提起這事,悵然若失了半天。
沈月就調侃他:“史今你自作自受啊。”
史今黯然:“可不是咋地。”
“別瞎折騰了,等他回來就和好吧。”沈月說。
史今臉上表情變幻,半天沒吭聲。
“想什麽呢?”沈月審視着他的表情。
史今抿起嘴一笑,搖頭:“沒有。”眼睛卻笑成了兩彎新月。他才不會說自己想起了《向左走向右走》裏的情節,那個和高城一起看過的電影。相愛的人陰差陽錯不得相見,好像命運故意的作弄。
向左向右向前看,愛要拐幾個彎才來。
……
史今他爹看着面前這個風風火火跑來找自家兒子的男人,一臉茫然。
“老四不在家,上哪兒去了不知道,你不來過一次了嗎?”老人家仍然倔得像塊石頭,記性可不差,高城上回來史家找人那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
“您您您是說自打上次他就沒回來過?”高城的眼睛霎時亮了起來。
“我這麽大歲數我騙你幹啥?”老人家把臉一扭懶得再理他。
團裏威營裏橫的高副營長就這麽被晾在一邊,心情居然不怎麽壞,這至少說明自己沒看錯史今。
你不搭理我,我就給你添添亂。回來的路上高城一想到史今他爹聽了自己煞有介事的一通描述之後,那種被榴彈炮轟了的表情,就有點想笑。
“啥?你看上我家老四?想跟他過日子?!!”老人家活了一大把年紀都沒聽過如此匪夷所思的事。
“是啊,可你兒子把我甩了,要跟別的女人結婚,還有了孩子,我不能就這麽算了呀。”唉,怎麽說也是今兒他爹,罪過罪過,高城在心裏默默忏悔。
……
再來到刑警隊竟連陳隊長都不在了,史今他們組集體外地執行任務去了。一時間高城也說不上是懊惱還是憤怒,有一種被老天耍了的無力感。整個人有些空,站在寒風裏愣了半天回不過神來。現在該怎麽辦?他不知道。
高城耷拉着腦袋走在路上,蔫蔫的提不起精神。從未如此挫敗過,越是千方百計想做成一件事越是諸多阻礙,我得罪誰了這是!心裏憋悶,狠狠一腳踢在路邊一塊兒石頭上,結果那石頭被踢飛好幾米,高城疼得直踉跄,嘴裏忍不住咒罵:“MD,差點折了我大腳趾頭!”
瘸着腳往前溜達幾步忽然愣住。完了完了,怎麽回這兒來了?高城本來是要回酒店,可此時此刻眼前這地方赫然就是史今宿舍。高城覺得自己簡直無藥可救了。
“高城大哥!”
正處于對自己強烈鄙視之中的某猴子看到一個眉眼彎彎長得很漂亮并且挺着大肚子的女人從樓裏迎出來,幾步走到自己跟前。
“你真的來了,史今說你一定會來我還不信呢。”沈月笑着說,“他很了解你。”
“噢,是你呀!”高城愣愣地看着沈月也忘了打招呼,一時不知該說什麽。
“史今叫我在這兒等你。”沈月收斂笑容嘆了口氣,“他出任務去了。”
“我知道,這不剛從他隊裏回來。”高城無奈地說。
随後沈月向高城如實交代了史今上個禮拜的去向,高城聽完差點跳起來。
“住院?肺感染?!那那那他還出任務,渾蛋玩意兒不要命了!”
“我勸不住他。”沈月接着嘆氣,“他跟隊裏請假的時候說是回鄉下家裏辦點事兒,人家隊裏根本不知道他住院了,否則也不可能同意讓他這麽拿命玩兒。”
“什麽任務啊?挺危險吧?”高城這下真的心疼了。
沈月搖搖頭:“要保密的,史今怎麽可能告訴我。只說是去外地,具體什麽地方不知道,少則三月多則半年。”
“這麽長時間這……”高城心裏七上八下的,心咚咚咚狂跳,很擔心,說實話他有些怕了。
沈月清楚地看到高城的臉色突然就白了下去,她為史今感到欣慰。這兩個男人之間的感情令人肅然起敬,是很多情侶羨慕不來的。他們就應該在一起,沈月如是想。
“史今讓我告訴你,他騙了你,他後悔了。”沈月低了低頭,“這個孩子跟他一點關系也沒有。”
高城并沒有驚訝,只是平靜地點點頭。
沈月說:“他只要一回來就給你打電話,叫你別擔心。”
“我不擔心?能不擔心嗎!”高城笑得有些苦澀,雙手叉腰,在寒風裏長長吸了口氣。幹冷的空氣霎時灌進胸腔,仿佛萬千鋼針鑽刺,如此深刻的疼痛。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比較忙,好多事,另外有點卡文,需要好好理理頭緒,更文速度只好慢下來,但是我一定不會棄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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