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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儀引着全叔将騾車趕過來的時候,陸詢還獨自在水邊賞月。

“玉珠,大人呢?”

柳儀來到妹妹身邊,皺眉詢問道,擔心陸詢食言,将妹妹一人丢到了這邊。

他剛說完,陸詢躍上了堤岸。

柳玉珠替他解釋道:“剛剛大人見那邊月色不錯,去賞月了。”

柳儀馬上明白過來,那是陸詢在避嫌。

多麽君子端方的一個人啊!

柳儀向陸詢道謝,回頭便想抱起妹妹上車。

柳玉珠一手扶着他,一手試着活動活動腳踝,驚喜道:“哥哥,我的腳好像沒那麽痛了。”

柳儀:“真的?”

柳玉珠點頭,松開兄長,略顯瘸拐地往前走了兩步,笑道:“可能當時很痛,坐着休息這麽久,痛勁兒就過去了。”

始終旁觀的陸詢忽然道:“還是去醫館看看吧,以防萬一,耽誤了病情。”

柳玉珠:……

這人明知道是怎麽回事,還要給她添亂,心眼也太壞了。

畏懼他的權勢,柳玉珠才沒去瞪他。

在陸詢的堅持下,他陪柳家兄妹一起去了醫館,館主華老神醫一家就住在醫館後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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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人都去賞燈了,華老親自來給柳玉珠看腳,檢查檢查表面肌膚,再捏了捏,華老疑惑地問:“小丫頭,你這腳真的崴了?”

柳玉珠羞愧地點頭:“就疼了一會兒,已經沒事了,哥哥不放心,非要送我過來。”

華老看眼柳儀,念在過節的份上,沒數落什麽,揮手叫兄妹倆走了。

陸詢與全叔在外面等着,見二人出來,陸詢關心道:“如何?”

明月灑落一片清輝,他神色溫和,當真看不出任何虛情假意。

柳玉珠只能佩服。

客套一番,陸詢告辭,步行回縣衙去了。

回家路上,柳儀一直在誇贊陸詢的君子做派。

柳玉珠閉上眼睛靠着門板,好像很困倦的樣子,心裏卻想,如果哥哥知道明晚她就要與陸詢簽一紙私約了,哥哥會不會沖過去打陸詢一頓?

罷了,陸詢會功夫,哥哥肯定打不過他。

次日便是八月十五。

這日親戚們就不走動了,各家團聚在自家的小院裏,挂花燈,蒸月餅。

兩個姐姐不在,柳玉珠總算可以進廚房,幫母親打下手了。

宋氏準備了五種餡兒料,桂花、五仁、豆沙、火腿、蛋黃,放在五個大碗裏,柳玉珠坐在矮桌旁邊,将餡兒料填進面皮,放進模子壓出漂亮的花形。

柳儀湊過來,坐在門口對宋氏道:“娘,昨晚姐夫與我單獨聊了聊,他說,陸大人遠離京城,一個人獨處異地肯定思念家鄉,咱們若與陸大人毫無幹系,自然不必理會,可陸大人救了玉珠,對咱們有大恩,姐夫說,您可以多做一份月餅,由我陪玉珠送過去。”

柳玉珠手上一頓,看向母親。

宋氏哼道:“你大姐夫,八面玲珑的一個人,他是想咱們先跟陸大人打好關系,他再順着杆子往上爬呢,将來好托陸大人多照顧蕭家的綢緞生意。”

柳儀:“姐夫是生意人,這麽想也無傷大雅。”

宋氏道:“是啊,玉珠也要開鋪子,與陸大人走近點沒壞處。那行,等會兒月餅做好了,你們兄妹倆一起去趟縣衙,趁熱送過去,對了玉珠,京城那邊的人喜歡吃什麽餡兒的月餅?有什麽特殊講究嗎?”

柳玉珠興致寥寥:“不清楚,我只知道公主喜歡吃棗泥月餅,其他宮女都是主子賞什麽就吃什麽。”

宋氏:“咱們家有紅棗,我也給陸大人做倆棗泥月餅。”

說着她就去取紅棗了。

柳玉珠小聲嘀咕:“送月餅,哥哥自己去就行了吧,我是姑娘家,不太合适。”

宋氏好笑:“有什麽不合适的?你客棧都開過,還在意這個?再說了,陸大人救的是你,你當然得去,還要親自将月餅送到他手上,常言道吃人嘴軟拿人手短,陸大人吃了你的月餅,将來你有事求他,他都不好意思一口拒絕。”

柳玉珠:……

吃人嘴軟?

那陸詢早吃過她這個人了,而且按照他的說法,他的确是因為那三晚才決定手下留情不重罰她的。

腦海裏浮現一些迷亂的畫面,柳玉珠連忙低頭,專心做月餅。

月餅蒸熟,距離午飯時間還早,宋氏找出自家最新最漂亮的一個食盒,裏面每層都擺上五個月餅,遞給女兒,讓兄妹倆早去早回。

騾車一路開到了縣衙。

縣衙正門是辦案子用的,如果有私事要找陸詢,可以去東邊的側門等候,此門直通知縣老爺的住宅。

柳玉珠跟着哥哥下了車。

今日陽光明媚,有些曬,柳玉珠走到一旁的樹蔭下,看着哥哥去敲門。

小厮得知二人來意,請他們稍等,他派人去知會大人。

稍頃,清風親自跑過來,請兄妹倆進去。

“我等沒有打擾大人公務吧?”柳儀與清風攀談道。

清風笑道:“沒有沒有,這三日衙門放假,大人也不當差,今早大人很有雅興,命我備好筆墨紙硯,一直在書房練字。”

安靜跟在二人身後的柳玉珠,突然心中一動,書房,難道陸詢在拟寫兩人的私契文書?

繞過一處月亮門,前面就是廳堂了。

陸詢已經坐在了裏面,穿一身青色繡雲鶴紋的錦袍,手端青瓷茶碗,愈發顯得風流倜傥。

柳儀暗暗贊嘆,這樣的美男子,他一個男人都覺得賞心悅目,妹妹竟然絲毫都不驚豔?蕭家那個蕭寶琴,可是一眼就對陸大人動情了,離去時看向陸大人的眼神,纏纏綿綿跟蜘蛛絲似的,恨不得綁了陸大人一起帶走。

想到這裏,柳儀看向妹妹。

柳玉珠垂着眼簾,果然還是那副不為所動的模樣。

大概還沒開竅吧。

柳儀上前行禮,道明來意。

陸詢笑道:“長者賜不可辭,既然是伯母的心意,我就收下了。”

清風聞言,從柳玉珠手裏接過食盒,放到了桌子上。

陸詢趁機看向柳玉珠。

她今日打扮得很是清淡,青底短衫白色長裙,鬓邊插了一朵粉色絹花。她的肌膚白嫩如新開的梨花,唇瓣卻紅潤像水洗過的新鮮櫻桃,仿佛精心塗抹過,于是她的美也秾麗了起來,垂眸靜立時惹人憐惜,一旦長發散開倒在枕上,她便成了欲迎還拒的狐貍精。

公主悔婚後,陸詢查過她的來歷,沒查到身世祖籍,卻得知她最先是被皇後看中,過了幾日才被公主讨了去。

也幸好如此,否則以她的美貌,一定會淪為皇後取悅皇上的工具。

“玉珠姑娘的腳可完全好了?”兄妹倆落座後,陸詢看着柳玉珠關心道。

柳玉珠捧着茶碗道:“好了,多謝大人惦念。”

陸詢點點頭,一心招待柳儀去了。

因是中秋佳節,柳儀陪陸詢淺聊幾句就提出告辭了。

陸詢派清風去送二人。

客人走了,陸詢打開食盒,随手拿了一塊兒月餅出來,棗泥餡兒的。

陸詢不喜歡棗泥,但這綿軟的口感,讓他憶起了她的嘴唇。

黃昏一過,天色又黑了下來。

秋雁下午就過來了。

柳玉珠要去月老廟見陸詢,她對家人搬出的借口,便是秋雁是她在宮裏認識的好姐妹,秋雁幫了她很多忙,如今秋雁随她來了甘泉縣,在這邊沒有一個家人,她想好好盡盡地主之誼,今晚專門陪秋雁逛一逛燈市。

柳晖、宋氏都知道秋雁會功夫,不但能飛檐走壁,腰間還常年纏了一把軟劍,女兒能平平安安地從京城回來,一路無災無難,都是秋雁的功勞。

“去吧去吧,帶着秋雁好好逛逛,今晚秋雁就在這邊過夜好了。”宋氏笑着道,之前還塞了女兒幾兩碎銀子,專門讓女兒給秋雁買東西用的。

柳玉珠告別家人,帶着秋雁出門了。

從這邊走到月老廟,閑庭散步的話,差不多正好戌時初刻到。

柳玉珠買了兩盞花燈,她與秋雁一人提一盞。

前往月老廟的行人絡繹不絕,幾乎都是尚未出閣的姑娘,柳玉珠是斷了嫁人的念頭,她問秋雁:“你想過要嫁人嗎?”

秋雁不假思索道:“不嫁,我這輩子都跟着你。”

她是孤兒,記事起就身在宮中了,被人教授武藝,本來另有用處,因公主身邊需要女衛保護,她就到了公主身邊。柳玉珠奉命去侯府試婚,她負責保護柳玉珠,免得陸詢身體有疾惱羞成怒殺柳玉珠滅口,或是威逼柳玉珠什麽。

試婚結束,柳玉珠聽命公主陷害了陸詢,事後柳玉珠自請離宮,公主顧念主仆之情,擔心柳玉珠一個嬌滴滴的女子路上遇到危險,或是被陸詢追殺,便也放了她出宮,讓她從此一心一意跟着柳玉珠過。

秋雁喜歡跟着柳玉珠,甘泉縣的生活比宮中自在多了,也更有意思。

柳玉珠也喜歡秋雁的陪伴,但她更希望秋雁為了自己而活,如果秋雁想離開,柳玉珠完全不介意。

“據說我們縣的月老廟挺靈的,等會兒到了,你也試試吧,也許月老就送你一個如意郎君呢。”柳玉珠笑着道。

秋雁對如意郎君沒興趣:“再如意的郎君,成了親做妻子的都要伺候丈夫,我又何必給自己找事?如果哪個如意郎君願意伺候我,什麽都不用我幹,也不因此嫌棄挑剔找我的毛病,我倒是可以考慮。”

這種如意郎君,柳玉珠都跟着憧憬起來:“給我一個,我也嫁。”

話音剛落,身後突然傳來一聲熟悉的輕笑:“可惜這樣的如意郎君,月老尋遍天下大概也未可得。”

柳玉珠與秋雁同時回頭。

陸詢一身深色錦袍,笑着朝柳玉珠點點頭,徑直從她身邊走了過去,只在擦肩而過的時候,在柳玉珠耳邊留下一句低語。

柳玉珠便連嫌他掃興的心思都沒有了。

到了月老廟,柳玉珠沒去人多的地方,而是帶着秋雁朝月老廟的後山走去。

秋雁猜到這是陸詢的安排,沒有多問。

月老廟的後山也是一處風景秀麗之地,白日常有游客,只是這樣的夜晚,大家都去廟裏許願了,很少有人會來後山,縱使天上高懸明月,深山老林難免給人陰森恐怖之感。

上山的路只有一條,到了山腳,月老廟的人聲已經淡了很多。

陸詢站在一處樹蔭下,身影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還是秋雁先發現了他。

柳玉珠不懂陸詢為何挑了這種地方,靠近之後,她小聲詢問:“這邊黑漆漆的,如何簽文書?”

她肯定要先檢查檢查文書內容的,需要光亮,而她們手裏的花燈,為了避免引人注意,過來時已經熄了。

陸詢沒有回答,對秋雁道:“你尋個隐蔽之處等着,無論是否有人過來,都不必露面。”

秋雁看向柳玉珠。

事已至此,柳玉珠只能聽陸詢的,點點頭。

秋雁便換了個地方藏身。

陸詢低聲吩咐柳玉珠:“你随我來。”

柳玉珠轉身,就見他竟然朝山上去了,山路兩側濃蔭蔽日,怎麽看都适合做些欺負人的勾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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