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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銀珠的進京讓柳家衆人都低落了一陣子, 只是相比當年柳玉珠的孤身一人年少懵懂,柳銀珠好歹已經嫁人多年,且有夫君、忠仆陪伴, 在李桂花那裏受委屈怕是免不了, 但至少不會遇到什麽危險。
冬月中旬, 陸詢再次出現在柳玉珠的面前時, 柳玉珠已經恢複如常了。
陸詢上下打量她一眼,目光停留在她白皙的臉上:“瘦了些。”
月色如水,落在他俊美儒雅的臉上, 讓他的神色也顯得溫柔起來, 低低一句短語, 似乎也含了幾分關心。
柳玉珠只覺得冷, 只想快點鑽回暖暖的被窩, 她攏了攏剛剛從被窩爬出來後披上的鬥篷, 低聲道:“大人好久沒來了, 不過您的房間我們天天都在打掃, 前兩天日頭暖的時候也曬過被子, 時候不早, 大人早些去睡吧。”
陸詢不急, 從她身邊走了進去。
柳玉珠便知道, 短時間她是甭想睡覺了,可惜她暖和的被窩,肯定要冷下來了。
“我這麽久沒來,你不好奇原因嗎?”
主人般在椅子上坐下,陸詢笑着看着柳玉珠。
柳玉珠保持距離站好, 道:“聽鋪子裏的客人說,大人去巡視本縣耕地情況了。”
好奇之下, 柳玉珠瞥向陸詢,然後就覺得,陸詢是真瘦了。
看來,他這個知縣當得挺負責的。
“我也聽聞,你二姐随夫進京了?”陸詢似乎很有閑聊的興致,手碰了碰桌子上的茶壺,發現是涼的,又放回到膝蓋上。
柳玉珠嗯了聲,低下頭。
陸詢道:“你們姐妹倒是都與京城有緣,你才回來,二姑娘又去了,現在想想,倘若你當時沒有逃回來,留在我身邊當個小妾,如今也能與你二姐有個照應。”
柳玉珠心想,他都沒當成驸馬,有什麽資格讨要公主身邊的宮女為妾?就算公主答應讓她去做陸詢的妾,她一個半仆之身的小妾,如何能照應二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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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我二姐夫照顧,無需我照應。”柳玉珠敷衍地道。
陸詢笑而不語。
“大人要喝茶嗎?”
“不了,上次我要的冬裝,做好了嗎?”陸詢看向內室。
柳玉珠點點頭,見他有現在就想試試的意思,柳玉珠看向院子道:“已經放到耳房的衣櫃裏了,大人等會兒試試,有什麽不妥明早告訴我,我再改改。”
陸詢卻道:“你随我一道過去,我明日就要穿,如有不妥,你今晚就改。”
柳玉珠暗暗咬牙,卻一點脾氣也發不出來。
她提上燈籠,跟着陸詢去了西耳房。
陸詢帶了鑰匙,打開門,等柳玉珠進來後,他随手将門關上了。
柳玉珠聽到聲音,心高高地跳了一下。
陸詢徑自搶過她手裏的燈籠,走向內室,進去之前,他偏頭道:“我先更衣,你在外面等着,莫要窺探。”
柳玉珠:……
“我……”
陸詢沒聽她的,挑簾進去了。
柳玉珠只慶幸自己的牙很結實,不然早晚要被他氣到咬碎一口好牙。
因為燈籠被他拿走了,外間變得黑漆漆的,耳房的位置比較偏,平時又很少住人,陰森死寂,柳玉珠原地站了片刻,不禁雙手抱臂。這個時候,她希望裏面的陸詢發出一些聲音,可那家夥除了打開櫃門發出一點動靜,後面就靜悄悄的了。
柳玉珠在黑暗中默默地站着,不知過了多久,陸詢終于讓她進去。
柳玉珠第一次這麽希望快點見到他。
她快步走到內室門前,掀開簾子往裏一瞧,陸詢就站在屏風邊上,穿着她不是那麽用心但也不敢太敷衍了事縫制出來的白底杭綢袍子。袍子上繡有山水湖景,飄渺清幽,與陸詢貴公子的氣度相得益彰。
柳玉珠專門讓秋雁去挑選的好料子,料子一好這件袍子就成功了七分,再穿到陸詢的身上,哪怕柳玉珠的女紅不夠出彩,旁人也發現不了了,注意力都被陸詢吸引了去。
“大人龍章鳳姿,穿什麽都好看。”假意圍着他轉了一圈檢查衣袍,柳玉珠刻意地吹噓道。
陸詢提起袖子,細細檢查一番,點評道:“你的女紅還要再練練。”
柳玉珠虛心接受,只盼着他快點放她走。
陸詢卻指着屏風裏面道:“你去鋪床,順便替我暖床,什麽時候裏面可以睡人了,你再離開。”
柳玉珠萬萬沒想到還有這樣的差事等着自己!
“我那邊有湯婆子,應該還熱着,我給大人端過來。”
“你用過的?那我不用。”陸詢坐到內室裏面的椅子上,淡淡地嫌棄道。
柳玉珠又想咬牙了。
他都摸過她的腳,現在倒來嫌棄了!
“可我為大人暖床,豈不是玷污了大人的被子?”心中一動,柳玉珠順着他的話道。
陸詢道:“是否玷污,我說了算,快去做事,我困了。”
柳玉珠無可奈何,認命地繞過屏風,鋪好被子,再脫了鞋子爬進被窩,臉朝外面躺着,警惕地盯着陸詢的位置。
“整個被窩都捂熱了,別只捂一個地方。”陸詢的聲音隔着屏風傳了過來。
柳玉珠:……
她在公主身邊做宮女的時候都沒暖過床,誰知道該怎麽暖?
不得已,柳玉珠開始在床上滾了起來,左邊轉轉右邊轉轉,沒一會兒,被窩熱不熱她不知道,反正她全身是熱乎乎的了。
“好了嗎?”
聽到陸詢的聲音,柳玉珠終于可以停下來了,她摸摸兩側的被褥,微喘着道:“好了。”
說完,柳玉珠飛快爬出被窩,還沒忘了掩好被子,免得熱氣跑出來,陸詢又要使喚她。
柳玉珠披鬥篷的時候,陸詢走過來,摸摸被窩裏面,低聲道:“嗯,你去睡吧。”
柳玉珠如蒙大赦。
第二天,她就讓秋雁去買了四個新的湯婆子回來,全都放到了陸詢的西耳房。
臘月裏,北方大雪紛飛的時候,本地連着下了幾日綿綿細雨,更添寒涼。
在柳家衆人的期盼下,過年之前,柳銀珠的家書終于送到了。
宋氏拆信,柳玉珠父女倆分別坐到她身邊,看得時候大家一起看。
柳銀珠的寫了滿滿三頁紙,第一頁給家人報平安,說她在京城一切都好。周文傑置辦的宅子有三進,她與周文俊夫妻倆占了一進院子。周文傑考慮周全,給她準備了一個小丫鬟,因為她帶了紫蕊過去,那個小丫鬟就還給李桂花了,總之現在柳銀珠什麽粗活兒都不用做,一心一意照顧周文俊就好。
第二頁,柳銀珠重點說了一件事,周文傑竟然養了一房姨娘!那姨娘二十歲,已經跟了周文傑六年了,幾乎是他第一次外出做官就養在身邊了,姨娘花容月貌且性情溫柔,很得周文傑喜歡,李桂花剛過去的時候打了姨娘一頓,周文傑非常生氣,只因姨娘并沒有生下孩子,李桂花才稍微消停下來。
宋氏看到這裏,哈哈大笑:“活該啊活該,讓李桂花天天欺負咱們銀珠,現在她有仇家了,以後就鬥姨娘吧,讓銀珠與文俊安安生生過日子。”
柳晖只是笑。
柳玉珠替二姐松了口氣,李桂花忙着鬥姨娘,還要以官夫人的身份結交周文傑的同僚之家,應該沒空再去找二姐的麻煩了。
第三頁,柳銀珠主要詢問家人的情況,全是思念關心之詞。
宋氏的笑容慢慢淡下去,看看小女兒,她嘆氣道:“京城再好,娘還是希望咱們一家人都在一塊兒。”
柳晖道:“怎麽可能,溫禮真考上進士,不留在京城,也要派到其他地方做官,咱們一家再難全聚一堂喽。”
溫禮是柳儀的字。
宋氏氣得拍走了丈夫。
柳玉珠與母親暢想:“如果二姐夫金榜題名中了進士,多半是要外放的,到時候二姐跟他一起去,夫妻倆單獨過日子,日子只會越來越好。”
周文俊那個人,只是不願公然違抗李桂花,一旦李桂花不在,周文俊對二姐還算不錯了。
宋氏:“希望如此吧。”
柳銀珠的來信寬了柳家衆人的心,一家人開始準備過年。
傘鋪過年要放半個月的假,鋪子關門的前一晚,陸詢又來了。
入冬後他來得都早,柳玉珠與秋雁還沒睡,在對傘鋪開張以來的賬本,過于關注,陸詢在門外咳了咳,兩人才察覺。
秋雁看向柳玉珠。
就剩幾頁的賬了,柳玉珠讓秋雁先去休息,她繼續核對剩下的。
秋雁出去了,陸詢走了進來。
他還沒坐下,又咳了兩聲。
柳玉珠終于朝他看去,燈光明亮,他俊臉透着一股不正常的潮紅,一雙黑眸比平時多了些水色,竟顯得有些可憐。
柳玉珠皺眉:“大人病了?”
病了還折騰什麽?都快過年了,他想把病氣傳給她嗎?
她雖然沒有說出來,可陸詢在她眼中看到了嫌棄與抗拒。
“江南的冬日陰寒潮濕,我不太适應。”陸詢拿出帕子,捂着嘴咳了咳。
柳玉珠都想抱着賬本走開了,顧忌他是債主,才沒有表現出來。
“華春堂的華老神醫醫術了得,大人可以去他那裏看看。”柳玉珠一邊撥弄算盤一邊表示關心。
陸詢坐在她對面,看着她不離算盤的纖纖玉手,看着她低垂的睫毛,忽然意識到,在侯府的那三晚,她确實毫無留戀,對他這個人,她更無一絲餘情。
陸詢沒想過要娶公主,公主先看上他,皇上召見他,詢問他的意思,陸詢有利可圖,便應了。
因為無情,後來公主悔婚,陸詢也并不覺得遺憾。
可對柳玉珠,陸詢是真的想過要給她名分。
偏偏,柳玉珠比公主更無情,至少,公主還曾青睐過他,心動欲嫁,而柳玉珠,對他只有避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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