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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院的動靜越鬧越大, 周文傑聞訊趕來時,周文俊已經在和離書上簽了字。

對柳銀珠,周文俊到底還是殘留一絲情分的, 那是少年時的怦然心動, 盡管後來發生種種他覺得柳銀珠變了, 他也移情別戀有了呂慧娘, 然而,當柳銀珠堅定地要求離開時,周文俊做不到狠心強留。

姻緣斷了, 兩家再無關系, 柳儀收好和離書, 拎起兩個大件包袱率先往外走, 柳玉珠、柳銀珠、紫蕊也各自拿着東西緊随其後。

周文傑試圖阻攔, 被李桂花扯開了。

等柳玉珠等人離去, 二院廳堂就只剩周文傑、李桂花夫妻, 還有失魂落魄的周文俊。

李桂花勸慰周文俊道:“二弟別難過, 你大哥是官, 你又是舉人, 春闱再中了, 還愁娶不到更好的姑娘?她柳銀珠算什麽, 她……”

“大嫂,銀珠都走了,您就別再說了,成嗎?”周文俊突然擡頭,目光冰冷地看向李桂花。

李桂花竟在小叔子的眼裏感受到了一絲恨意。

李桂花的眼睛也猛地紅了起來, 哽咽道:“二弟這是恨上我了嗎?你真信了柳銀珠的話是不是?你覺得我不想你好對不對?二弟,你怎麽能這麽想, 你忘了那些年咱們是怎麽過來的了嗎?你大哥不在家,老爺子老太太身體不利索,整個家全靠我操心,你病了,我賣了我的首飾給你買藥,你要與學子們應酬,我寧可自己總穿舊衣裳也要給你做新衣,二弟你摸着良心說說,我若不想你好,何必掏心掏肺地照看你?”

周文俊就又想起了長嫂對他的那些好。

他低下頭,一時竟不知将柳銀珠的離去勾起的怒火發洩到誰身上。

周文傑拍拍弟弟的肩膀,道:“二弟,哥哥知道你心裏還有銀珠,你若還想挽回她,便馬上收拾心情發奮讀書,若你能高中進士,或許銀珠還願再嫁你一次。”

周文俊聽在耳裏,突然又燃起了一絲希望。是啊,只要他中了進士,再求一個外放的官職,到時候帶着銀珠一起上任,這不正是銀珠曾經設想過的好日子嗎?

希望讓周文俊振奮起來,他想了想,重新看向李桂花:“大嫂,春闱前我不想再操心任何雜事,能否先讓慧娘搬去前院,你替我照看她一段時日?”

李桂花一口應了下來,仿佛她比誰都盼望周文俊高中。

周文俊這就去了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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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桂花就準備去吩咐呂慧娘搬走。

周文傑叫住她,低聲道:“若二弟高中,自有更好的姻緣等着他,慧娘肚子裏的庶子絕不能留,免得傳出去壞了文俊的好事。等會兒你安排她住到咱們屋旁邊的耳房,別讓她們姐妹住在一處,到時候你随機應變,想辦法落了她的孩子。”

李桂花聽得心驚肉跳:“那你剛剛為什麽說還讓二弟娶柳銀珠?”

周文傑笑:“不那麽說,二弟能打起精神備考?”

李桂花懂了,想到丈夫對呂慧娘的狠辣,說明他對呂家姐妹都沒什麽真心,李桂花的心情就好了起來。今日一鬧,呂慧娘慘了,柳銀珠也走了,簡直是屬于她的一箭雙雕。

周家這邊發生了什麽,柳玉珠等人已經無從得知了。

租賃來的小小跨院暫且成了三人的家。

柳玉珠、柳儀都很擔心柳銀珠的心情,柳銀珠卻覺得弟弟妹妹多慮了,能徹底離開周家,她只覺得渾身輕松,而且弟弟春闱在即,她便是有什麽憂慮,也不會當着弟弟妹妹的面表現出來。

休息半日,第二天三人吃早飯時,柳銀珠笑着對妹妹道:“就要過年了,咱們雖然背井離鄉,這個年還是要好好熱鬧一下的。等會兒吃完飯,溫禮在家讀書,咱們去逛逛京城的鋪子了,采辦一些年貨。”

柳玉珠很久沒見姐姐笑得這麽開心了,當然應下。

臨走之前,柳銀珠還囑咐柳儀:“二姐脫了苦海,現在真的挺好的,你別擔心我,專心備考才是,周文俊這一年無心讀書,八成是考不上的,你給姐姐争口氣!”

柳儀笑着點頭。

柳銀珠便與柳玉珠一起出門了,秋雁也随行。

柳儀将姐姐妹妹送到門口,看着那兩道纖細的背影,柳儀神色一凜,直接回了書房。

但凡他是個官,周文傑都不會縱容周文俊欺負二姐。

小年結束各種鋪子集市就要關門了,所以這幾日京城的大小鋪子都十分熱鬧,百姓們來來往往,讨價還價聲不斷。

不過,雖然百姓們都忙着采辦年貨,當柳銀珠、柳玉珠姐妹倆從身邊經過時,衆人還是情不自禁地被姐妹倆吸引,目不轉睛地盯着她們看。

二十四歲的柳銀珠,為了寬弟弟妹妹的心,今日特意穿了一件紅色的裙子,臉上也塗了脂粉,掩蓋了之前的憔悴。而作為曾經美名傳遍甘泉縣的柳家三美之一,柳銀珠自然容顏美麗,換上未嫁姑娘的發髻,看起來仍向二八待嫁少女。

十九歲的柳玉珠就更不用說了,不塗脂粉氣色都好得像朵嬌豔海棠,笑起來明眸皓齒,勾得一些男子回頭窺視,卻撞上了前面的行人。

“二姐你看,這像不像小時候咱們姐妹在甘泉縣逛街的時候?”

柳玉珠悄聲對二姐道。

柳銀珠笑:“我們家玉珠長大了,越來越美,大家都在看你呢。”

柳玉珠:“有看我的,也有看二姐的,過了年你也才二十五歲,大好的年華,多少人想娶的。”

柳銀珠搖搖頭,握着妹妹的手道:“咱們不提這個。”

柳玉珠識趣地點點頭。

姐妹倆買了紅紙,回家讓柳儀寫對聯。買了幾匹綢緞,若柳儀中舉,大家都要穿新衣裳慶祝一下。最後去買幹茶酒果,就在姐妹倆湊在一起挑選幹果時,柳玉珠突然聽到了幾個熟悉的字眼:公主、陸大公子、宮女、試婚。

她動作一僵,悄悄回頭。

對面的幹果櫃臺站着兩個婆子,看穿着很像大戶人家的管事婆子,兩人正在議論當年的試婚之事。

“聽說陸大公子回來了,他不在京城,自然沒幾個念叨他的閑話,他這一回來,大家看到他就又想起來了。”

“可惜哦,我還記得當年陸大公子高中狀元,身穿紅袍騎着駿馬游街,風流倜傥人人誇贊,沒想到那樣的人物,竟然得了天疾,根本不能……”

後面的話,婆子壓低了聲音,似乎不适合高聲議論。

柳玉珠臉上發熱,先是羞愧當年自己說的話,跟着又很是同情陸詢。

她沉浸在自己的心事裏,過了會兒,才發現二姐正用一種探究的眼神看着她。

柳玉珠心虛,走開去看另一袋子幹貨了。

外面不好說話,柳銀珠就當什麽都沒聽見一樣。

回了家後,先把買來的東西收攏好,柳銀珠就拉着柳玉珠去了房間,關上門,一副要審訊的樣子。

柳玉珠低着頭坐在床上,她猜,姐姐來京城這麽久,肯定聽說了她與陸詢的事。

“玉珠,你跟我說實話,當年公主派去與陸大人試婚的那個宮女,是不是你?”

柳銀珠聲音微微顫抖地問。

關于陸詢的笑料,還是李桂花跟她說的。在甘泉縣的時候,陸詢先是救了妹妹,又替家裏的遮陽傘打響了名聲,柳家衆人都感激陸詢,李桂花卻因此看陸詢不太順眼。到了京城,李桂花結交了一些小官家的女眷,可能無意中提到了陸詢,便聽說了陸詢差點做驸馬的事。

試婚的是公主身邊的宮女,而妹妹柳玉珠正好在公主身邊做事,回家的時間也遠早于其他宮女,偏偏,陸詢外放做知縣,就去了妹妹所在的甘泉縣。

別說李桂花懷疑到了妹妹頭上,并為此深深地幸災樂禍,柳銀珠心裏也覺得,那個被公主派去試婚的可憐宮女,就是她的妹妹玉珠。

昨日為了與周文俊和離分了心,柳銀珠都沒想起這茬。

“玉珠,真的是你嗎?”

得不到妹妹的否認,柳銀珠的心沉了下去。

柳玉珠可以撒謊,可那有什麽意義?

“二姐,你知道就好了,先別告訴哥哥。”半晌,柳玉珠拉着姐姐在身邊坐下,低聲道。

她平平靜靜的,柳銀珠心疼啊,嬌生慣養的妹妹做宮女伺候人已經夠苦了,還要……

柳銀珠憐惜地抱住妹妹:“所以你說不想嫁人,就是為了這個嗎?”

柳玉珠不想姐姐替她難受,小聲道:“之前是不想嫁,後來,陸詢答應要娶我為妻,我就又想嫁了。”

柳銀珠大吃一驚:“陸大人要娶你?”

柳玉珠點點頭,将陸詢那番提親的話告訴了姐姐。

柳銀珠沉默好久,若是陸詢身體康健,妹妹嫁他是貨真價實的高嫁了,全家人都會替妹妹高興,可那陸詢,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根本不能人道,妹妹嫁過去,豈不是賠進了整個後半輩子?

“玉珠,你真的要嫁他嗎?他那身體……”

柳銀珠艱難地問,陸詢的身體,妹妹不該最清楚嗎?

柳玉珠臉紅了個透,但這點必須解釋清楚,不然二姐要誤會她犯傻去跳火坑了。

她湊到二姐的耳畔,悄悄低語。

柳銀珠的臉也跟着紅了起來:“可,既然他沒問題,公主為何要你撒謊?”

柳玉珠噓了一聲:“貴人的事二姐就別問了,其中真相你知道就好,除了咱們自家人,連身邊的丫鬟都不能說,不然消息傳出去,公主肯定不會承認她存心悔婚,只會逼我承認自己犯下了欺君之罪,壞了她與陸詢的姻緣。”

欺君之罪?

柳銀珠吓得全身發冷,便是有人要她的命,她也不會說出去。

“那你嫁了陸詢,公主知道後,會不會找你的麻煩?”

柳玉珠攥着手道:“陸詢說,公主只會覺得他娶不了別人只能娶我全了名聲,與公主沒什麽關系。”

柳銀珠嘆息:“希望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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