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走火入魔

“誰人?”

蕭慎嗓音低沉,不想讓曉芙聽見動靜。

他對這座農莊的構造并不熟悉,亦不知這間屋子隔壁住着什麽人。

茜窗處,傅溫言剛要潛入屋內,就被一把長劍抵在了脖頸處,這長劍很是熟悉,他為人謹慎細心,一眼看出是風烈的劍。

太子果然在這裏?!

不然,風烈怎會守在這間屋子外面!

風影這時道:“大哥,速速殺了他!”

傅溫言穿着一身夜行衣,臉上蒙着黑色面紗,也難怪這對兄弟二人要殺他。

他立刻開腔:“是我。”

言罷,他扯下了臉上面紗,露出那張風光霁月般的臉。

風烈看清來人,立刻收劍,抱拳作揖:“原來是傅世子,方才是我唐突了。”

風影得知傅溫言尋來,也是歡喜。要知道,眼下太子殿下四面受敵,想要太子性命的人比比皆是,若是沒有幫手,前路實在難走。

風影:“傅世子,你來了就好!”

傅溫言點了點頭,他素來溫潤如玉,為人處世甚是穩重內斂,便詢問起了一些事情,諸如,太子是如何淪落至此?又為何住在了孫家?風家兄弟在此處待了多久了?

屋內的蕭慎已經靠在床柱良久,他就那麽坐在黑暗處,眸光幽幽的聽着外面三人的談話。

蕭慎:“……”

外面三人打算“敘舊”到幾時?

他現在就這麽沒有存在感了?

終于,傅溫言從風家兄弟兩人嘴裏得知了大概之後,這才翻窗而入。

他款步行至床榻前,相較之蕭慎的孱弱體虛,他則是步履穩當、器宇不凡。

傅溫言掃了蕭慎一眼,确定他全須全尾,這才關切道:“殿下,你無事就好,我這次是暗中出京,這一路上發現了好幾波可疑之人。眼下,水長東就在附近,殿下可有什麽打算?對了……殿下當真娶了孫姑娘?”

傅溫言哪壺不開提哪壺,見蕭慎面色微沉,他很想表示自己理解太子殿下,畢竟太子能夠沖破重重暗殺,已着實不易。

人在低谷,犧牲自己的身體與自由,換取一時的栖身之地,實在是無奈之舉。

昏暗的屋內,蕭慎不用細想,也猜出了傅溫言此時腦中的想法。

蕭慎:“……一切且等孤先養好身子,再做定奪。”

水長東是奉誰的命而來,暫時還未必可知。

蕭慎對娶妻的事,只字未提。他明明是被……騙回來的。

傅溫言豈會不懂他的心思,提醒了一句:“殿下,孫曉芙雖不是孫家嫡親血脈,但如今她就是藥王傳人,殿下……不可負了人家姑娘,若是殿下沒有那個心思,還是盡快對孫姑娘說清楚才好。”藥王傳人,可不是一個好惹的女子!

當然了,最後一句話,傅溫言沒有直接說出來,殿下豈會是那種怕事的人呢。

蕭慎留意到了重點:“你方才說,孫曉芙不是孫家嫡親血脈?”

傅溫言徹查過孫家一切,他道:“孫曉芙是十年前被撿回來的。”

蕭慎:“……”那女子原來是個孤兒。

傅溫言不想花時間繼續敘舊:“殿下,我的人就在外面百丈之外,我現在就帶你離開。”

蕭慎擡手制止:“孤暫時不能走。”

且不說他的腿不方便動作,孫曉芙是他的藥引,他若是要離開,只能将孫曉芙一并帶走。

傅溫言一愣:“殿下,你……你總不能真的動了凡心了吧?那衛二小姐呢?”

蕭慎與丞相府的千金定了婚約。

原本,衛大小姐才是他的未婚妻,但後來發生了一樁事,衛大小姐五歲那年在去泰山祈福的路上,突遇土匪,小小年紀就死了。

所以,衛二小姐才取而代之,成了太子未婚妻。

蕭慎面色一沉:“什麽凡心不凡心?溫言,你變了。”

傅溫言:“……”他與太子才一個多月未見,怎麽就變了呢。

蕭慎沒有提及藥引一事,只說:“孤暫時不能離開,你且先在附近靜候,等到時機成熟,孤就直接回京。”

傅溫言默了默,太子現在背負謀逆大罪,若是一直逃下去,那罪名就落實了。唯一的救贖,就是回京翻盤!

傅溫言俊秀的臉上,一時間表情糾結:“殿下,那孫姑娘可曾對你……”

蕭慎扶額,冷冷吐出一個字:“滾。”

他身邊的人,無論是世家子弟,亦或是随從侍衛,一個個相當擅長腦補。

其實,傅溫言是想安慰太子殿下,人家孫姑娘是藥王傳人,好歹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而且容色甚好,太子殿下委身于她,并不吃虧。

饒是傅溫言無比好奇,此時此刻,也還是不敢得罪了蕭慎,只能又翻窗離開。

翌日一早,蕭慎在曉芙進屋之前,就靠着自己的左腿下了地。

男人也不知是想要證明什麽,他要用自己身體告訴曉芙,他不是那種依附女子的男人。

曉芙一進門,就看見蕭慎站立的挺拔修韌。

這才接骨第三天呀。

夫君,體格甚好啊!

她端着托盤走了過來,蕭慎的身子骨消耗很大,半夜時就餓了,但見托盤上還是蛇肉羹,他唇角微不可見的抽了抽。

曉芙眸光發亮,她眼睛裏仿佛時時刻刻都有光,讓人懷疑她是不是從不會憂傷:“夫君,你怎麽站起來了?”

蕭慎的右腿消腫了,但畢竟是斷了骨,就是華佗在世,也不可能讓他在極短的時間內痊愈。

但蕭慎很堅持,他想挽一下僅剩的男子尊嚴。

“娘子,我覺得身子好多了,你可否幫我準備一根拐杖?”蕭慎不是那種可以閑得住的人。

曉芙見他如此堅持,遂同意了。

起初,蕭慎只是借助拐杖在屋內單腳踱步,他每隔一個時辰,就會在屋內走一圈,保持身子骨的強硬。

出了一身汗,也可以自行擦拭,換下的亵褲都被曉芙拿走了。

對此,蕭慎本能的不去想象,曉芙如何對待了他的亵褲。

如此相安無事過了三日。

蕭慎已經可以借助拐杖在庭院中行走,他穿着曉芙兄長的麻布長衫,墨發用了一根竹簪子固定,下巴的暗青色胡渣愈發明顯,俨然一個農家俊俏郎君。

蕭慎每日刻意鍛煉自己的腿,與此同時,他也在觀察庭院中的一切,如風烈與風影所言,的确處處是機關。

“咳咳咳……”一陣咳嗽聲傳來。

蕭慎側過身,就看見孫老爺子也拄着拐杖走了過來。

孫老爺子須髯斑白,骨瘦如柴,膚色呈現出不太正常的蒼白,但眼神矍铄。

蕭慎很有覺悟:“祖父。”

孫老爺子上下打量着他,對這個男子,孫老爺子當然不會放心,但眼下也只能如此了。長孫失蹤五載,杳無音訊,倘若沒有男嗣,待他離世,曉芙與吱吱會被族人生吞活剝了。

孫老爺子笑了笑,突然擡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塞了一顆丹藥在蕭慎嘴裏。

丹藥入嘴,順滑無比,直接入了喉。

蕭慎:“……”

孫老爺子覺得,眼前這男子看似人模狗樣,但他最擔心的莫過于,曉芙會被這樣一張俊臉給騙了。

“小子,你要是敢背叛曉芙,沒了我孫家的解藥,你必死無疑。至于解藥是什麽,我自是不會告訴你,待到發作那日,你只能求助于曉芙,你可聽明白了?”

蕭慎從小到大,從未有人威脅過他。

然而此刻,他唯有接受:“祖父,我明白的。”

孫老爺子意味深長的笑了笑:“倘若你無心留下,等到他日曉芙生下孩子,你可以自行離開,屆時就看曉芙願不願意放人,又是否願意給你解藥。”

蕭慎:“……!!!”他已經深刻了解了,他只是一個生孩子的工具,老爺子大可不必如此強調!

被喂了一顆藥丸的蕭慎,一整日都心神不寧。

黃昏将至,桃花塢上空飄來烏泱泱一片雨雲,悶雷驟響,眼看着雷雨即至。

蕭慎站在茜窗前,腦殼中開始嗡嗡作響。

曉芙今日又出去采藥,此刻尚未歸來,他開始內心難安。

蕭慎索性走出了屋子,就站在庭院中靜等,他不是一個沒有耐心的人,但此刻卻是失了耐心。

吱吱抱着果脯,在一旁盯着他,仿佛是擔心他會“逃走”。

蕭慎問:“娘子平時,也時常采藥不歸麽?”

吱吱搖頭:“按着尋常時候,師姐應該回來了。”

蕭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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