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不是冤家不聚頭

細嫩的皮膚隔着薄衫被青石板路一擦,點點血跡立刻星星點點滲了出來。小蠻絲毫顧不得疼痛,搖搖晃晃想要從地上站起來,無奈,身上卻一絲力氣也使不出,連着試了兩次,終究作罷。

“我怎麽了?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昭南……崇理院……黑衣人……呃啊,好痛!”小蠻越是費盡心力的去想,就越是頭痛欲裂。這兩日來發生的事情零零碎碎,竟是一丁點兒都串聯不起來,她只得死死抓着和自己一起被扔出來的包袱,如同受了傷的小鹿一般呆坐在地上,狠狠捶打着自己那顆不争氣的腦袋。

“怎麽了,我到底怎麽了……究竟發生了何事……”

阿九望着獨自跌坐在地上,目光有些渙散口中還念念有詞的陸小蠻,心裏的訝異自然是不言而喻。可還沒等他把嘴巴閉上,便覺身後沿着脊梁骨爬上一汩冰寒,回頭一瞧,果不其然,衛昭南的臉早已青到了一個無可附加的地步。顯然,該聽見的不該聽見的,他都聽着了。

“爺……”瞧着沒什麽稀罕,周遭的人群漸漸散去,阿九只哆哆嗦嗦叫了一聲,再沒敢擡頭,“怎麽辦?”

“啊——”

“咦?這不是小蠻嫂嫂!你怎麽會……”

伴着胡芷蘭的驚呼和衛容軒的疑惑,小蠻猛一擡頭,說巧不巧,就正對上了衛昭南那雙死死瞪住自己的眸子,平日裏溫柔寵溺泛濫的一雙鳳目,此時可真比那淬了劇毒的暗器還要致命幾分。四目相接的一瞬,陸小蠻簡直像是遭了雷劈一般,除了感覺周身彌漫出一股焦糊的味道之外,仿佛整個兒世界都滿滿地充斥了幻滅之感,腦袋裏止不住的一陣頭暈目眩。

所謂的萬箭穿心,也不過如此吧?

衛昭南定定瞅着跪坐在地上的女人,那滋味兒竟是比自己被扒光了游街還要難堪。太陽穴上突突跳個不停,緊攥起的指節處隐約泛起慘白的顏色,“啪”的一聲脆響,其手上的碧玉扳指竟是應聲而斷。

好一個驚喜,果真是驚喜!熊娘們兒,你、好……你——氣死小爺我算了!

“相……”

衛昭南的糾結猙獰全然落在小蠻眼中,她剛張了張嘴,腦中卻靈光一閃,愣是把将要脫口而出的話又生生兒咽了回去,只歪着脖子沖這一撥人淡然地挨個兒掃了一眼,便又恢複了方才那癡癡傻傻的呆滞顏色,原本還算清亮的眸子裏除了茫然,便是茫茫然。現如今,恐怕連誰人放個屁都比自己的辯白來得響亮,還會有什麽比裝瘋賣傻更好的自保辦法麽?

“呀!容軒你在說什麽?她怎麽可能是昭南哥哥的……”一旁的程未言揚着下巴,仔仔細細把個陸小蠻打量了一番,雖然不得不承認,這個女人的确比自己靈動了些,勾人了些,可怎麽看身上都有股子風塵氣,何況還做出今日這般令人不齒的事情來,怎麽可能是昭南哥哥的妾室?

“未言,少說兩句,”芷蘭扯了扯一臉疑惑的程未言,有意無意朝她遞了個眼神,望向小蠻的眼神飄飄忽忽滑過一抹狠戾。想當初,自己一時犯傻着了容軒的道兒,哪見過昭南有一絲一毫的不樂意?可如今卻這般要吃人的樣子,所謂愛之深恨之切,莫不是要把她陸小蠻喜歡到骨子裏?!

“未言,我怎麽可能認錯!不信、不信你問阿九!”衛容軒急急為自己辯護,轉手便把繡球抛給了兀自發愣的阿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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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未言見阿九那副呆呆傻傻的樣子,再加之衛昭南身上怎麽都掩飾不住的怒氣,心中自是明白了幾分,望向小蠻的眼神又平白多出了些記恨同鄙夷,只自個兒小聲嗫嚅着,“怎麽這般樣子,見昭南哥哥出事,轉頭便去勾搭了別的男子……哼,難、怪!”

程未言對小蠻無端的疏遠和厭惡,其實早在今早進了衛府便在胡芷蘭同衛容軒的一唱一和狂轟濫炸間拉開了戰線。她真是搞不明白,像芷蘭姐姐如此柔弱賢淑的女子,那叫做小蠻的女人怎麽會下得去狠手害死了人家腹中的孩子?果真是人心險惡,世情涼薄啊!

“哼,”衛昭南杵在原地良久,又是心疼又是肝兒痛。這小娘皮雖說平日裏惡作劇慣了,可總還是個有分寸的人,斷不會平白無故做出這等事情來,再瞧她迷迷糊糊的樣子,不是裝的便是給人下了藥……可未言方才那番話,真真兒是刺痛了自己的自尊心,難不成小蠻平日裏僞裝得太好,骨子裏卻是個如此功利的人?

其他人自然不知衛昭南心中這一番掙紮,只管跟着他轉身而去的腳步匆匆離開,芷蘭剛要說兩句什麽,卻是被容軒一個暗示給憋了回去。

“阿九!”

衛昭南撂下句“阿九”,竟真的再也沒有回頭,一幹人等心下各自打着自己的算盤,也不管小蠻是死是活,紛紛飄然而去,只剩下一個善于揣度主子心意的阿九,慢慢扶起略有些呆滞的小蠻,心中那份小小的慨嘆不經意順着嘴巴就流了出來,“我的陸小姑奶奶喂,你說你,前日裏還好好兒的一個人,怎麽如今就便得這副模樣?哎喲……”

“哎喲什麽哎喲,牙疼啊你?”陸小蠻眼見着幾人走遠,竟是自個兒出溜起來,一個爆栗子嘣上了阿九的腦袋,“老娘還沒死呢,就在這兒哭喪!”

“耶?你沒事!你你你……裝的啊?”

“什麽裝不裝,方才那情形,我不裝行麽?哼,莫名其妙被人擺了一道,還偏偏挑這好時候,難不成真是因着出門前沒去拜拜馬王爺?”小蠻說着,忙扯過地上的包袱皮兒裏裏外外檢查了一番,甚好甚好,不光自己那套傳家的夜行衣健在,還多了一枚漏掉的金锞子。

“哎呦喂,我的姑奶奶!這都什麽時候了您還忙着數錢?沒瞧見少爺都氣成什麽樣兒了!真是,你怎麽能……”

“我怎麽啦我?那兩個人的話,你信?”小蠻的神色陰轉多雲,忽然就嚴肅了起來,水汪汪的兩只眼睛只管盯住阿九,裏頭竟不參雜一點感情。

阿九被他看得沒來由一陣心虛,可要說小蠻能做出那等事情,還真是有些天方夜譚的味道。“不信,說什麽也不信!可是今兒個這事情這麽多雙眼睛都瞧見了,您又怎麽解釋?”阿九果斷搖了搖頭,一字一頓地問道。

他的回答着實叫小蠻松了口氣,好歹這世上有人信自己,做人還算成功。

“我解釋什麽呀!那日晚上我偷偷溜出府去救相公,沒想剛到崇理院門口就遭人暗算,後來兩眼一黑,再睜眼的時候就成了現在這副德行!對了,相公他怎麽好端端的……就出來了?”

“嗐,你是不知……”阿九将那事情前前後後跟小蠻念叨了一遍,還自作聰明的把程未言那段給瞞了過去。

“嗬,原來是這樣。那皇帝也太……咳咳,我就說嘛,相公鐵定是被冤枉的!”

“咱家爺是沒事兒了,陸姑奶奶還是趕緊想想您自個兒吧!”

“嘿!連你都相信我,相公那麽聰明的人有什麽理由不信?啾,他是氣得糊塗了,換做是我,若在街上看到自己的女人這般樣子,還不早就一刀把她砍得稀爛稀爛?啧啧,君子果然是君子,相公的定力也不是一般人能比啊!今日能如此對我,我便很是知足了,感謝相公的不殺之恩!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小蠻自得其樂地沖衛昭南離開的街角裝模作樣象征性的拜了拜,阿九卻悄悄沖天上翻了個白眼兒,暗自砸吧砸吧嘴,心道:小姑奶奶,就算咱家爺信了你,可難纏的主兒還在後頭吶!以後您這專房專寵,可得叫那程家大小姐割去一半兒咯,啧啧……

“咦?阿九!”小蠻剛得意沒多會兒,竟是反手一撈,把兀自想入非非的阿九提到了前頭,小嘴兒一撅,滿心的不快,“我問你,剛才那女人是誰?”

“啊?哪個?你昔日的好姐姐你不認得?”

“別給我打馬虎眼!芷蘭和她那相好,我自然是認得,可我說的不是他們!就是那個……站在相公旁邊,”小蠻一想起程未言那高高在上不屑的眼神,渾身都是雞皮疙瘩,拽什麽拽,老娘若不是遭人陷害,能叫你一個臭丫頭看了笑話?哼!

陸小蠻比比劃劃,眯縫着眼睛,極力在她那本就存墨不多的腦中搜尋着形容詞,“就是……不光穿得跟個虎皮鹦鹉似的,還一個勁兒叽叽喳喳學人說話的那個!”

“噗嗤!”阿九一聽樂了,哪有這麽形容人的,難不成人家相府千金說的一直都是鳥語?“啊哈哈,我的姑奶奶,若是叫那丞相千金未言小姐聽了您這話,哎呦喂……您就請好兒吧!”

“她就是程未言?!”

“嗯,她就是。”

“你确定?”

“必須的!”

“妹啊!嚣張,實在是嚣張!”

“人家再嚣張也嚣張不過您吶!敢說丞相千金——那日後的衛家正兒八經的正房大少奶奶是虎皮鹦鹉?啊哈,啊哈哈,啊……哈、哈、、、”阿九舌頭一伸眼睛一閉,狠狠給了自己一巴掌,這下可好,說漏了吧?讓你口無遮攔,讓你口無遮攔,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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