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作為一個謀權篡位者,野心是大的,能力是有的,無論再如何替自己開脫,可心情卻總是忐忑的。大靳的八王爺無疑是其中一例典型。

籌謀了數年,韬光養晦了數年,眼看着大靳國庫空虛,小皇帝對兵權的掌握還并不牢靠,對京中勳貴多有忌憚,加之蠻夷和襄國的助力,若不趁着此時他羽翼未豐時起事,更待何時?于是乎,乘着從原莒國邊境的袅袅秋風,夥同南邊蠢蠢欲動的蠻族,大靳的八王爺打着言之鑿鑿匡扶正義正義的偉大旗號,反了。

八王的軍隊在離京師不遠處的蕲州和襄國援軍彙成一道,蠻夷則在其族內新晉衛大祭司的引導下取道岚州,直搗皇城。靳王自然不甘心坐以待斃,四天三夜之後,當叛軍兵臨城下之時,靳王的親兵也集結完畢,随時待命。

長明的宮燈映着幽幽月色,原本應該靜谧安逸的夜晚此時卻處處透着股子陰森森的涼意,似有厲鬼随時都可能不經意地從哪口枯井裏爬出。秋蟬也極為疲憊,扯開嗓子聒噪了幾聲便再沒了動靜。

“母後。”

壽康宮內燈火通明,厚重的帳幔遮了太後的眼,直到聽見靳王的那聲“母後”,她死氣沉沉的臉上這才稍稍有了幾許鮮活的顏色,眼光閃了閃,蒼白的手緩緩從帷幔裏伸将出來,弱弱地喚了聲“皇兒”。

“母後,您的身子……”

“不礙事。皇兒,外頭的境況如何?岚州、岚州可有消息傳來?我們……咳、咳咳……”太後一句話還未說完,便急急地如咳了起來,一如那破敗的風箱,聽得人撕心裂肺。

自從得知八王要反,太後的身子便一天不如一天。靳王皇甫淵是個孝子,雖說太後并非他的生母,卻也是嫡親的姨母。其生母去得早,其從小便被養在太後身前,上位之路兇險異常,也虧得太後數次保全,如今的靳王才得以榮登大寶,他焉能不孝?只是……

“母後切勿太過操勞,您的身子要緊,一切有朕。而且,我,相信昭南和慕容。”皇甫淵狹長的鳳眼裏滑過一絲道不明的情緒。慕容遠在西北牽制襄國,衛昭南則主蠻夷,可是如今,襄國援軍早同叛軍彙合,蠻夷那廂卻一直沒有消息傳來,若是這兩名心腹臨陣倒戈,那大靳……皇甫淵不敢再想,他的皇位來之不易,其中心酸不足為外人道也。可若是叫他自此痛痛快快地拱手讓人——哼,就算是自己的親王叔,那也休想!

“來人,太後身子不适,傳衛府陸氏觐見!”

小蠻自打三日前便進了宮,這幾日便一直住在先前的小院裏,不經傳召,不得随意走動。她已經有些日子沒有得到衛昭南的消息,加之自己被變相軟禁在宮中,就是再蠢笨,也對外頭的形式估量了個八九不離十。衛昭南所說的變故,想來也就應在這幾日上了。

等她見着太後的時候,靳王已然在城牆上吹起了風。小蠻按規矩替太後診了脈,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唠起了閑話,可大家的心思顯然已都不在此處,不過一刻功夫,偌大壽康宮便了無聲息,外頭的喧嚣尤其清晰。

“太後,要變天了呢。您仔細着,莫要見了風。”陸小蠻靜靜陪坐在一邊,看着垂垂老矣的太後娘娘,心中忽然有了幾分細細碎碎的悲憫。可人家堂堂太後如何需要她一個小丫頭的悲憫?所以只得把心中的萬般感慨化作一縷關心。

“是啊,要變天了。我這把老骨頭自然是不怕的,只願——天佑我大靳!”

“太後說的是。您福澤深厚,自然是什麽都不怕的。大靳有陛下在,更是要綿延萬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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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數你這丫頭嘴巴甜……哎……”

“砰——”的一聲巨響,壽康宮門被人撞開,驚得殿裏人心頭一震。太後身邊的嬷嬷剛要開口教訓那個莽撞的丫頭,卻只聽那小丫頭泣不成聲:“太後,太後,八、八王爺殺進宮……”話尚未說完,只見其後頸銀光一閃,一顆姣好的頭顱瞬間便伴着身後的獰笑直挺挺沖上天去,于大殿中央做着自由落體運動。

“啊——”

“護駕,護駕!”

“救命啊——”

門外宮內早已亂成了一鍋粥,丫頭嬷嬷慌亂逃竄,外頭只見火光沖天,門口的人影漸漸走近,年輕,而且蒼白。

“哈哈哈,陸小蠻,沒想到吧?”一聲猖狂至極的笑聲打破了雜亂的局面。小蠻一驚,如此熟悉的聲音。

“容軒?衛容軒!”來人正是衛容軒,她那個勾搭長嫂的小叔子。“大逆不道的混賬東西,衛家怎麽會出了你這種逆賊!還不速速退去,這裏是太後寝宮,怎容得你撒野!”

“哈哈哈,我是逆賊?笑話!你那個好相公早已投降蠻夷,要說混賬,哪一個混賬得過他去?”

“你這是謀逆!”

“哼,你有何資格指責我?大靳氣數已盡。我為八王爺效勞,到時便是大大的功臣!哼哼,到時在也不必在衛家看你們的臉色,衛府的一切,都是我的,都是我的!至于你們……”衛容軒陰測測的眼光在小蠻和她極力護着的太後身前一掃,“受死吧!”

袖箭破空而出,撕裂了宮內令人窒息的空氣,直直朝太後帳子射來。小蠻對這衛容軒已然無語至極,不說別的,她只相信衛昭南假意投降蠻夷必留有後手,靳王亦不是昏君,所以這場逼宮大戲看似八王爺占盡了先機,可究竟是誰輸誰贏,實在是個未知數。衛容軒這麽急功近利,早早暴露自己,莫說是要把衛家滿門都推入火坑之中,就算八王真正上位,定也要頭一個拿他做祭!……為今之計,只有自己先護住太後,給衛家消減些罪孽吧。

小蠻思及此處,猛然一躬身,将面色微變的太後死死護在身下,尖利的箭尖擦過她的頸部,牢牢釘在塌背之上,泛着铮铮的銀光。粘稠的鮮血順着小蠻白皙的脖子滴落在太後面上,“太、太後,您沒事吧?快……快……”

“丫頭,丫頭!”

“太後!末将救駕來遲,來人,還不給我拿下!”

“是!”

兵器交接的聲音擦得人耳膜生疼。小蠻只聽得身下之人喚了兩聲,耳邊緊接着一陣紛擾,直到眼角的餘光掃過門口一抹熟悉的身影,一股無比的安心的感覺瞬間襲上心來,眼皮一沉,身子一輕,忽而沉沉睡去,不省人事……

宮裏的大火很快撲滅,靳王和太後均無大礙。衛昭南一直混在蠻夷之中,但卻早與其族長達成共識,此次開戰之際便将八王的叛軍殺了個措手不及。而其在岚州聯絡的先王舊部組成的精兵,則有慕容遠率領,早早埋伏在京郊,只等宮內信號一起,便沖将出來把宮門死死圍住,使出一招甕中捉鼈,叛軍中也因此鮮有漏網之魚。

此次逼宮,當事人瞧着聲勢浩大,可實際在京中并未掀起什麽大風大浪。早在數日之前,京中便開始了宵禁,戒備森嚴,在開戰之時,百姓大多還在睡夢之中,可這些絲毫不影響事後百姓為之添油加醋的興致,一個個,竟仿佛親身經歷了一般。

一個月後。洛安茶樓。

說書人在臺上唾沫橫飛,臺下茶客津津樂道。

“喲,相公,瞧把你說的,好一個英明神武的少年将軍!”小蠻帶着淺淺的面紗,笑靥如花,懶懶地挽着衛昭南的胳膊,揶揄道。

“你相公我本就英明神武,又生得風流倜傥玉樹臨風,難不成還經不起他們這頓誇?”衛昭南眸子裏得色一閃,反手勾住小蠻的下巴,眼裏盡是戲谑之色。

“哎呦喂,自然是經得!看來妾身今後可得好好兒看着點自家這玉樹臨風的相公,可千萬莫要讓別的女子觊觎了去!嘿嘿。”

“嗯?小蠻啊,這妒婦,為夫可是不喜啊……”

“哼,你敢!”小蠻咯咯一笑,傲嬌道,“當心叫爺爺他老人家收拾你!”

“嗯?這個,今天天氣不錯啊,不如我們回九漓泛舟,如何?”

後記

事發半年之後,八王叛軍皆按律處置。而衛容軒犯下的原是誅族大罪,可衛家滿門從衛老爺到衛昭南皆是平定叛亂的功臣,就連小蠻都救了太後一命。功過相抵,衛氏一族終是得以保全,唯獨一個衛容軒,在天牢之中患了失心瘋,已是誰都認不得。

靳王肯開釋衛家已然算是天大的恩典,再加之衛昭南的軟磨硬泡,終免了衛容軒一死。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半月後他便被流放至極寒之地,自生自滅。胡芷蘭出頭無望,念着容軒對自己的好,又似有真心悔過之意,不再記恨,甘願請命陪同容軒流放,自此,再無消息……

衛昭南在了結了京中一應事情後,與靳王、慕容遠三人長談一夜,辭官而去,只挂了個閑散侯爺的爵位,世襲罔替,保衛家終生富貴……

九漓河上,燕舞笙歌。

一蓬烏船搖搖曳曳順溜而下,甚是恣意潇灑。

船內,陸小蠻一身粗布青衣,不施粉黛,發髻高高盤起,縱然是不假修飾,可看着卻越發有了韻致,一雙眼睛水靈靈的,其中竟似藏着一灣桃花溪。她一手小心翼翼扶着自己略顯豐腴的腰身,一手挽着衛昭南,掀開船上簾子,晃晃悠悠走近船頭釣魚的老人。

“爺爺,你這是要把船劃到哪兒去啊?”

陸小賢頭也不回,嗤笑一聲:“尋寶!”

衛昭南嘴角不經意地抽了抽,莫非這老家夥養了幾年,手又癢了不成?當年的“邪盜”名頭可不是蓋的,偷天偷地從未失手過,就是不知最後怎麽栽倒自己父親衛權手裏。可如今,他衛昭南自己好歹也是個侯爺,将來孩子出生,若知道自己有個江洋大盜太爺爺,這……“呵呵,爺爺啊。咱侯府又不是缺錢,您老要是想做什麽,吱聲兒便可,何必又去——咳咳……”

“你小子懂個屁!”陸小賢有些不爽,“誰說老子又要去偷了?我豈能将自己辛辛苦苦攢了大半輩子的棺材本就這麽拱手獻給小皇帝?太不像我陸某人的作風了!”

“那……”

“什麽?爺爺,”小蠻似乎發覺哪裏不對,吞了口口水道,“你說——你把自己的私房錢給了靳王,那冥文血玉……”

“哈,還是我孫女兒聰明!冥文血玉一直在你脖子上帶着,我如何能将寶藏取出?嘿,不過說實在的,老夫的那些個棺材本啊……哎呦,想想就肉疼!”

衛昭南和小蠻不禁面面相觑,默默對視了一眼。

“相公,你說,咱這算是欺君麽?可否要砍頭?”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爺爺知。你不說我不說,呵呵呵……走吧,娘子,咱發財了!”

“哎,誰剛才說侯府不缺錢來着?哎呀相公,你再捏我,我就把你推下去!”

“喂喂喂,謀殺親夫啦!!!”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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