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章節

坐了很久,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我以前總覺得人妖仙之間是很不一樣的,而他們之間的長處和短處,也是很顯而易見就可分辨出來的,只是現在再想想,感觸卻同以前的見解有了出入。

人活的既痛苦也痛快,其實很值得羨慕;妖雖戰戰兢兢,可為了目标,也活的很有希望;仙魔瘋癫依舊是瘋癫的,可就因為活得長久,看的也是最開的。不過最後要說的是,不管淪入何道,成了何物,做了何事,到了後來其實都不重要了,因為是神是仙是人是妖,其實統統都一樣,都只是為了成為自己。

原先我是不叫長青的,只是後來叫着叫着,長青便成了我,而我是長青,卻是因他才有的。

五十七

故地故人相見,應該是件不錯的事,不過可惜故人已經不識我,我在這等了那麽久,再見到故人時,還得要裝模作樣一番,裝個熱情待客的笑臉來。

我道:“仙友從何處來,怎麽跑到了這個地方。”從腳下望去,環顧四周皆是一片荒草殘壁,荒廢許久了,連飛鳥都不曾停下來過,我看着故人斯斯文文,俊秀的可愛,很自然的就截了他的道。

故人見有人攔路,也不鬧火,反而笑道:“說來怕仙友取笑,我得道之前曾在此地的狐仙廟中受過香火恩惠,此次前來是故地重游,想親自來這地方上的廟仙道聲謝意。”

“原來如此。”我恍然大悟般的懂了,原是來報恩的。

故人點點頭,又道:“對了,在下能不能冒昧一問?”

我點頭:“你問吧。”

“仙友可知這地之前出了什麽變故,成了這個模樣……”故人看着這一片荒草殘磚,樣子頗為落寞。

我問他:“你很在意嗎?”

“那是自然,畢竟我曾在此處……”

“那你怎麽認不出我呢?”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我打斷,故人似乎在驚訝于我這句話,心中起了猜測,十分不肯定的道:“方才見到到仙友就覺得十分的熟悉,好像總覺得你與我在哪裏見過。仙友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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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确見過。”

我指了指原先那廟的所在。

“你說的那廟是我的,你受的香火也是我的。”

故人明顯被這話驚到,不過立刻就恢複了平常。

嗯,真不愧是我教養出來的。

“原來仙友即是我要需的恩人,在下實在是感激不盡……”說着故人正要一彎腰,我連忙截住。

莫要拜莫要拜,拜了我怎麽推你進坑。

“打住打住。你這香火也不是白受的。”

“那仙友的意思是?”

故人略一停頓,大約是心裏打起了思量,顯然重新的又将我打量了一番。

我拍拍手,抖了抖衣鬥篷,背過了身,不再正對着他。

“你既然受過我的恩惠,那麽我就是你的恩人,是也不是?”回頭望了他一眼,只見故人顯然楞了,大概是沒有想到我會這樣說,随即很快便又回過神來,略有遲疑道:“自然是這樣。”

我道:“那好,既然如此,我就向你讨一個回報。”

“但說便是。”

如此大方就好辦了,我也不用客氣什麽。

“你吃了我的香火才得的真身,所以也算欠了我的。現下我有一樁差事,可怎麽都尋不到人來做,苦惱的很,既然你欠了我的,不如就替我将這差事做了,當做還我的恩情如何?”

“這個……”故人顯然有待考慮我的話,只說:“仙友可将差事與我說說,在下尚道未深,還不知能否勝任?”

“并不是要難為你。”

我看他一副深思熟慮的模樣,只好将事情說了說,輕描淡寫地過了過。

“原來如此。”故人聽了似乎是松了口氣,我見他看樣子應該是答應了,便催促道:“那麽你是答應了?”

故人看着我,除了不似之前那麽緊張外,還有了絲探究的意味。

我問他:“對了,說了那麽久,還不知你叫什麽?”

故人道:“恩公可喚我橘名指。”

我心說道:這名字的确是比我給的要好聽許多。

臨別時,故人又朝我道了謝,華兆怎麽和他說的我不清楚,不過光看他這副模樣,也大約知道了我被美化成了什麽模樣。

故人問我接下來要去哪裏,我想了想,不知該怎麽說我要去的地方。故人見我這副憂愁的模樣,從袖子掏出了個東西,呈到我面前。

一小截桂枝。

我接過了手,說道:“華兆讓你給我的?”

故人點點頭,也不說話,我聞了問那點點桂花的香,一擡頭發現故人還默默的站着,于是道:“你還不走麽?”

故人楞了一下,約莫這是沒想到我會趕人,于是有些扭捏道:“也不知下次相見是什麽時候……”

我似笑非笑的看着故人欲言又止,最後又聽他道了一遍感謝。

他朝我一拜,說道:“那,仙友就此暫別。”

嗯,暫別。我點了點頭,看他終于要離去,故人轉過身,一步一步,我數着他的步子,數道十步的時候,我忽然叫了一聲:“阿丢。”

故人回過身,疑惑的望了望我,一臉的不解。我朝他用力的揮了揮手,笑容滿面的同他告別。

“就此別過了。”

故人張了張嘴,卻沒有說什麽,只是轉過身又深深的朝我彎了彎腰,然後走着走着就消失了。

恍惚間,我好像聽見有人說話,聲音飄飄忽忽的,卻又清脆的很稚嫩。

你什麽都沒了。

可我卻不是很在意,因為想的通了,想通了我以前是一個人,現在也還是一個人,期間來來去去的,大可就當做我吃下的糖,甜過了,而過去了,就還要往繼續走。

那個聲音又說:你還有什麽啊?

我有什麽呢?翻了翻身上,摸出了一塊玉佩,想了想,又從懷裏掏出一面鏡子。

那個聲音繼續道:還有呢?

還有什麽呢。

我想啊想,想的頭開始痛,可還是想不出來我有什麽,于是就不想了,可不想了之後還是痛,怎麽都止不住,最後痛的坐到了地上。玉佩和鏡子落到了地上,沾染上了塵土。

塵土裏冒出了一個尖芽,青澀的顯出一點的綠。我看見了也顧不上頭痛不痛的,趴在地上看着這個尖芽一點點的冒出細細絨絨的兩片葉子。

孱弱的,毫無氣力的,萌出了芽。

小心翼翼的将這抹塵土捧起,捧在手心之中,可來了一陣風,接着塵土散了,葉子也不見了。我呆在原地,過了許久才回過神。

夜色深了,黑的看不見頭,離黎明也還很遠。恍惚間,星星點點,螢火起舞,逐漸籠聚成型,柔光中有只手拉住我的衣擺,低下頭就看見了小小的華清,他主動的牽住我的手,指向了無邊的夜,然後又松開了我的手,我沒有抓住他,只能看着他小小的身子跑進了漆黑的一片濃霧中,轉眼就不見了。

我跌跌撞撞的跟着,可夜霧濃烈的什麽的看不清,一會就把他弄丢了。此時我忽然記起我手上還有酒詞留給我的一盞燈,于是連忙把燈取了出來,慌忙的提了起來。燈火悠悠的亮了起來,照亮了一小方地方,牽引似的帶着我前進。

也許,只要提着它一直走一直走,它就能帶着我回去,回到我和他,應該相見的地方去

五十八

華清放了書,指尖落在眉心處,揉了幾下,一只手遮住了大半的臉,唯獨露出的嘴角快要翹到耳根。我站在門檻前,忽然意識到這裏是華清平日處理公務的殿裏。

他淡然道:“你回來了。”轉而看清了後又道:“怎麽白日還提着燈?”

他怎麽一說,我才恍然的回了些神,看看了手中的燈,燈是不能收的,燈中用的火可照魂色,酒詞留給我的東西總是有用處。

華清見我沒有回應,便放下了書,然後揉了揉肩頸,趴在了桌上,帶着笑意朝我道:“怎麽像傻子一般站着,快過來,你回來的正好,我明日就要去祭天了,你要是晚些,就錯開了。”

我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手腳像是被束縛住了一般不得動彈。過了會,華清見我沒有動作,神色疑惑起來。“怎麽一句話都不說。”華清走了過來,快要到跟前了,我才驚醒過來,猛地失力,跌到了地上,雖跌的很重,而然一絲的痛感也無。

“怎麽那麽不小心,快起來。”華清見我跌倒,兩步便到了我身旁,屈膝半跪了下來,他臉上帶着關懷與細微的心痛,而然眼裏的笑意越加的明顯。

“傻的很,還不快起來。”

我坐在地上,試着小聲的叫了叫他。

“華清。”

“你這是怎麽了,跟沒了魂似得。”

“華清。”

我看着他,又叫喚了一聲。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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