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章節

承認這變化。

三十歲其實應該是個風華正茂的年紀；三十歲其實應該是個大有作為的年紀；三十歲其實一切都還來得及；三十歲真的一點都不老。

可是南一楠更年輕，更有作為，更來得及。

命運好幽默，我長白頭發的時候，他還一頭烏黑的發；我無力抵抗皺紋的時候，他還皮膚緊致；我的子宮都要老了的時候，他還未來可期。

我們之間有太多距離，其中生理上的距離最難跨越，也無法跨越。

我該怎麽跟他訴說年齡帶給我的恐懼，他又怎麽能體會變老帶給我的焦慮。

“誰都有長白頭發的時候，你肯定是最近太累了，才長了這根白頭發。”他說完，輕輕吻了我的頭發。

我還是不說話，看着那根白頭發發呆。

他伸手拿開那根白頭發，扔到了地上，任我用憤怒的眼神看着他，他也不理會，只是抱我躺下，順手關掉了床頭燈。

“你要是不開心，我們就好好睡一覺。”黑暗裏，他的聲音猶如皓月。

“睡一覺就能開心嗎？”我反問他。

“至少能讓你暫時忘記不開心。”他很明智地回答。

“南一楠，我長了白頭發，你也會愛我嗎？”我小心翼翼地問他。

“會呀！”他不假思索地回答我。

“那我長了眼尾紋，你也會愛我嗎？”我繼續問他。

“會呀！”他繼續不假思索地回答我。

“那我老了胖了成了老阿姨，你也會愛我嗎？”我還是不死心地問他。

“會呀！會一直愛你呀！會永遠愛你呀！會比世界末日還要再愛你多一天呀！”他沒有不耐煩，還是不假思索地回答我，好讓我安心。

“南一楠，我好愛你呀！”聽到他那麽說，我除了說愛他，不知道還能再說些什麽。

愛大概是這個世界上最能讓人徒增勇氣的神奇存在了，縱使我如此惶恐，縱使我如此悲觀，縱使我不信永遠，可是我也相信他的愛。

他愛着我，是我遇見的最美好的事情。

可是我也相信愛會變淡，他總有一天會不再愛我。

黑夜裏，他的呼吸聲就在我耳邊，他的體溫包圍着我的冰冷，他只要握住我的手，我就能擁有安全感，這是愛情，也不是愛情。

歡愉過後，是我們最初的充盈愛意在一點點消耗殆盡。

長夜漫漫，在這有限的黑夜裏，我總是奢望那些愛意能夠消失得慢一點，再慢一點。

他沒有辦法讓我在生活裏變得勇敢，也從來沒有希望我變得勇敢，他只是希望我能夠順從，能夠聽話，能夠乖一點。

我就像陽臺上那盆他根本不記得的昙花，他對我從來沒有過開花的期待。

所以好像，我生不生活在陽光裏，我有沒有在蛻變，我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對他來說應該都不重要吧！

我只是個應該乖乖聽話的寵物，理應心滿意足地感激他帶給我的美好，然後對他搖一搖尾巴說：“謝謝你對我這麽好，謝謝你讓我開始好好生活，謝謝你讓我變得平和且熱愛生活。”

可惜的是，我扮演的了溫順，卻始終學不會平和。

南一楠啊，你知道嗎？溫順是被馴服的本領，可是平和卻是天賦。我沒辦法平和，沒辦法不怨天尤人，沒辦法不覺得自己悲觀，更沒辦法承認我的懦弱。

你說換個角度看生活，或許能活得開心一點。可是，如果我一直在換角度看生活，那是不是說明我的角度從來都不正确、不重要、不适合。

如果我從來都不用我的角度看生活，那我還是我嗎？

那是不是說明，我本不該存在，我的角度只該隐藏，你愛的真的是我嗎？還是你一直自認為的那些所謂感動。

我想我是一個殘忍的人，才會一直想把這些不該弄清楚的問題弄清楚，把不該深究的愛剝絲抽繭地細細分類。

命運好幽默，在我最不該擁有自我的時候，讓我擁有了自我，讓我非要看清真相後自己給自己一巴掌，你說這是不是就是我的宿命？

最近我的身上時常會有大大小小的淤青，是你睡着時不小心掐的，也是我失眠時最常經歷的疼痛，那些疼痛吞噬着我的眼淚，也一次次證明着你的壓力。

愛我好像是一件很累的事情，我就好像是個累贅，被你拖着生活，也阻礙着你前行的腳步。

我好像明白了我對你意味着什麽，小時候我很想要一個芭比娃娃，可是我爸媽不買給我，這個心願就一直存放在我心裏，一直到長大我賺錢了才給自己買到那個已經不貴的芭比娃娃。可是我還想要玩它嗎？早就不想了，只不過我想彌補我童年沒有被滿足的心理。

所以，那個芭比娃娃之于我，會不會就像我之于你？

可是我是人，我有情緒，我會難過，我也會希望你是真的愛我。

所以，那些掐痕我從不覺得是傷害，畢竟我能為你付出的也只有這麽多了。

我們這樣的相處是正常的嗎？我想世間的人有千萬中活法，我們無法去說誰對誰錯，你有你的苦衷，我有我的忍耐，只有我們還不想分離，那就随心吧！

又或許黑夜、朦胧、混沌、迷離帶給人的就會是不理智的沖動，所以我在黑夜忍受的疼痛總會在白晝來臨後得到他的道歉。

每個清晨，他都會為我身上大大小小的累累傷痕道歉，他會皺着眉頭滿臉悔恨地看着那些淤青和紅腫，他臉上的心疼和內疚都是真的，我的原諒和理解也都是真的，我如此愛着他，這些痛苦算不上他的錯。

這是力的反作用，我帶給他的痛苦，他都用另一種形式作用在我身上，這是我應受的痛，這是我們之間必然會發生的糾纏。

“清清，疼嗎？”他用手指輕輕按着我胳膊上的淤青問我，眼睛很認真地看着那些不會結痂的傷口，臉上的悔意還帶有一絲疲憊。

我被他按得生疼，皺着眉盡最小的動靜倒吸一口冷氣，然後努力擠出一絲體諒的微笑說：“不疼，一點都不疼，真的一點點也不疼。”

他的自責都要滿得溢出來了，我不是個瞎子，不能不心軟。

“對不起，我保障以後再也不傷害你了。”這句話他不是第一次說，我自然知道在下一個不理智的夜，傷痕還會降臨，傷痕還會出現，傷疤永遠無法結痂，可是還是選擇相信他說的承諾。

承諾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知道這是錯的，重要的是他有心疼過我，重要的是他并不想傷害我，這就夠了，這就夠我原諒他了。

“好，我相信你。”我抱着他說出我最真心的話。

他再傷害我多少次，我都相信他是愛我的，我永永遠遠相信他愛我。

23 My Cookie Can

我的大腿下方有很大一塊淤青，它就像一塊胎記，青得發黑，還透着一絲絲紫，摸起來一點也不痛，好像只是用筆在上面作了一副關于傷害的畫，畫得逼真，卻毫無痛感，感覺不到真實，也完全無任何美感可言。

我甚至已經想不起這樣的淤青是怎麽發生的，那樣的夜晚太過于黑暗，暗到我看不清他的臉，聽不清他的話，感受不到他的手在如何游走和用力，又如何讓我心軟頭昏。

我只記得他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溫柔、冷靜、睿智、包容、聰明……這些才是他的品質。是他在所有人都否定我的時候擁抱我、肯定我；是他在最寒冷的冰雪中抱緊我、走進我；是他在我心灰意冷找不到自己的價值時親吻我、熱愛我。

這半年來，我的生活一塌糊塗，我也不知道為什麽突然之間我的生活就能變得如此艱難，我越來越覺得自己是個廢物，或許比廢物還糟，這些困頓我的焦慮與郁結被我爸媽直截了當地點出關鍵是因為我“心氣高”，我不夠努力又資質平平，我不夠貌美還心胸狹窄，我從來都不是一個美好的人，我從頭到腳都不美好。

可是他卻如此的好，他憑空捏造出我在他眼裏的美好來鼓勵我，我又怎麽能不感動！

他在我心裏從來都不只是男朋友而已。

如果我這一生只是路過人間，體驗無能廢物無病呻吟的窩囊人生，那他是我想要駐足停留的片刻。

我好像應該在去年那場初雪中告別人間，可是他拉了我一把，他伸出手拉了我一把，他真心地用力拉了我一把，然後我沒有歸于純白，他也露出了笑容。

愛他就像是我的一場自救，他什麽都不知道，他什麽也都不用知道，他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就已經結結實實地救了我一場。

我的胳膊上還有兩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的紫色掐痕，不用碰都會感到疼，稍微擡一下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