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裝醉
梁遠星想了無數個證明自己不醉的方法, 可感受到手腕處的溫度,忽然就猶豫了。
他要是沒醉,趙伯禮還會牽着他的手腕嗎?想明白之後, 他就乖乖跟了過去。
不知道趙伯禮要怎麽給他醒酒。
梁遠星腦海裏閃過夜宵和暖融融的醒酒湯,結果趙伯禮拉着他去了窗臺。
原來只是吹冷風。
月明星稀,腳下的宴會燈光映出遠處噴泉晶瑩的水弧。
趙伯禮臉上盡是不滿:“好好的喝什麽酒?”
“他們故意給我灌酒, 我當然要喝過他們。”
“這麽倔?”
“這是對酒量有自信。”
“……”
趙伯禮明顯被他噎了一下,梁遠星強忍住笑意。
終于輪到他怼趙伯禮了。
平常的他絕對不敢, 但趙伯禮怎麽會和喝醉的人計較呢?他又沒說什麽冒犯的話。
可看趙伯禮表情依然嚴肅, 只是默默看着他, 半晌都不說話,他才開始有點慌了。
趙伯禮說:“本來想聊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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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粉絲,梁遠星很清楚, 趙伯禮看似任性散漫但一點都不放縱,抽煙喝酒都不沾。他剛才居然沒想過,對方看到醉酒的自己,會不會感到厭惡。
“下次真的不敢喝了,你說吧, 我聽着。”
梁遠星目不轉睛地看着對方的臉, 生怕錯過一點發怒的征兆。
“你的經紀人說你接下來兩個月全是商演, 怎麽回事?”
公司給梁遠星接了一堆商業演出, 梁遠星本來也不想答應。
商業演出畢竟不是演唱會, 一個藝人還沒有出名的代表作就到處打廣告, 只會消耗粉絲的真心。
“我不想錯過機會。”梁遠星聲音沉了下去,“而且粉絲在微博裏說想看我單獨表演,我馬上要拍戲了,除了商演也沒有別的舞臺。”
“頻繁商演對你沒好處。”
“我知道。”
“那你還去?”
“流量最高的時候不忙起來, 以後想忙都沒機會了怎麽辦?”
趙伯禮在蕭瑟的晚風裏對上梁遠星明亮的眼睛,微醺泛紅的臉頰,忽然體會到了前所未有的、深深的挫敗感。
他出道即成名,站在風口浪尖上,不曾有默默無聞。
他知道現在的偶像明星多得讓人眼花缭亂,多到一個大紅的偶像可以輕易被下一位取代。
這些原本與他無關的現實,壓在梁遠星身上,竟然讓他覺得那麽沉痛。
“能推的就推掉。”
梁遠星卻搖了搖頭。
趙伯禮腦海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是:怎麽不聽話了?
錄節目的時候他提的意見,梁遠星從來沒有拒絕過。
平常看着別人撞南牆他也懶得管,今天唠唠叨叨的,連自己都嫌自己話多。
偏偏梁遠星還不領情,太有主見,讓他更放心不下。
相處這麽久,兩人第一次氣氛僵得連周身的空氣都仿佛被凍住了。
半晌,梁遠星似乎終于說出了悶在心裏的話。
“我想一直站在你身邊。”
“你身邊都是像卓老師那樣才華橫溢,穩穩站在頂峰的人。”
“我只能自己去争取,沒有別的辦法。”
趙伯禮從沒想過,自己會被這樣簡單的話語擊中。
梁遠星對他的感情,早就不只是粉絲對偶像的仰慕,遠比他想象的沉重得多。
……
雖然梁遠星自己接受了公司的安排出席商演,但到彩排現場親眼看到舞臺的時候,還是吓了一跳。
上過舞臺的人都知道打光有多重要,可現場燈光昏暗,角度別扭,打在人臉上時顯得十分憔悴。
經紀人陳露跟他來了現場,看到燈光也皺起了眉頭。
梁遠星小聲問:“商演都是這樣嗎?”
不僅沒有足夠的時間準備表演,只能唱一些自己在節目裏翻唱過,早就拿到版權的歌,連舞臺都顯得很敷衍。
梁遠星心裏默默嘆氣:他還是太天真了。
在投資商的地盤,陳露也不好說得太明顯,低聲說:“目前只有這幾位來聯系你,以後還有別的舞臺。”
意思是以後的質量會好很多,讓他安心。
糟心的不只是舞臺燈光。
商演名單裏不止他一個人,還有同公司的另一位藝人,叫殷凡。
公司之前模模糊糊地告訴他,梁遠星可能要跟殷凡合唱一首。到了現場聽主辦方講完流程,才發現“合唱”這兩個詞說得太好聽了。
臺本的主要臺詞都不在梁遠星身上,站位和機位都不利于他。公司明明是要讓自己以《創夢星途》冠軍的身份作陪襯,帶一個素未謀面的純新人。
彩排倉促,只有一整天的時間。他再不争取,商演的曝光都要被別人搶走了。
梁遠星和陳露一起去後臺,壓低了聲音問:“露露姐,你和凡哥熟嗎?”
“怎麽了?他欺負你了?”
“臺本和我想得不太一樣。”
有時候經紀人只能服從公司安排,即使陳露之前為他争取過宣傳經費,他也不能确定,這次陳露到底站在哪邊。
梁遠星把情況盡量說得委婉,結果陳露越聽越皺眉:“這是公司以為你好欺負,要你帶新人。我這就跟公司說,讓殷凡少搶鏡,商演本來就該是你的專場。”
“等等露露姐!我怕你為難……”
“為難什麽?”
“上次要宣傳經費不是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批準嗎?”
“你現在是選秀節目的冠軍,公司靠你吃飯。商演不是錄節目,但你正是熱度高的時候,現場所有人都在拍攝。只要殷凡站在你身邊,就有機會炒出話題。今天硬氣一次不要白白便宜了他,以後公司裏才沒人敢欺負你。”
他剛才還在擔心陳露不幫他,轉眼間陳露已經撸起白襯衫的袖子,一副準備去火拼的架勢了。
梁遠星:“???”
電話裏是一陣腥風血雨。
陳露吵架從不說什麽難聽的話,只是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句句戳中要害,讓對面的高層都無話可說。
梁遠星早知道陳露是公司裏比較老牌的經紀人,沒想到她這麽強勢又可靠。
松了口氣的同時,也有些感動。
打完電話的陳露換了春風一般和煦的笑容:“行了,我去和主辦方說明情況,你先休息一下。”
殷凡突然少了鏡頭,還被去掉了和梁遠星合唱的表演,當然不會甘心。
他從前臺一路和陳露争論到後臺。
等他們走近的時候,梁遠星只聽到陳露輕描淡寫地說:“你面對一下現實吧,別耽誤彩排。”
殷凡被堵得無話可說,轉而把視線放到梁遠星身上,看得他心裏發毛。
陳露一走,殷凡才好像放松了些,對梁遠星說話時語氣裏竟然有點可憐:“前輩,我争取來這次商演的機會不容易。”
為了準備“合唱”,梁遠星提前了解過這個人:出道一年多,沒有作品,上過幾次節目都沒有水花,急功近利實屬正常。
但誰的機會是輕而易舉得來的呢?
他在拍《創夢星途》時付出的血淚已經是殷凡無法想象的。
梁遠星笑得挑不出毛病:“你出道比我早一年,你是前輩。”
殷凡明顯被戳了痛處:“出道早怎麽了?”
“所以我得叫你前輩啊。”
殷凡一時間接不上話,思維已經完全被梁遠星帶歪,眼看賣慘無望,心情十分抑郁。
偏偏梁遠星禮貌得體,讓人挑不出毛病來。
最後殷凡只能硬着頭皮上臺。
一整天彩排結束之後,現場外人山人海,漆黑的夜幕下,遠遠望去就能看到一片藍色的燈光。人群中一處處上下舞動的燈牌,亮起梁遠星的名字。
梁遠星從車裏朝她們揮手,随後問車後座的三位保镖:“我能下去和粉絲互動嗎?她們等我一整天了,來一趟也不容易。”
保镖們望了一眼窗外,齊齊搖頭:“人太多了。”
“那就算了……”
殷凡就坐在他旁邊,輕輕嗤了一聲:“粉絲的感情都是假的,來得快去得也快,別看她們現在喊得響亮,其實只當你是商品。”
梁遠星本來很累了,聽了這話,額角的青筋都突突直跳。
他輕輕一笑,刻意把語氣放慢:“我不在意,畢竟有些人想當商品都不夠格。”
看到殷凡被氣得啞口無言,梁遠星只想笑。
居然敢在自己面前質疑粉絲對偶像的真誠和專一?
必須要怼。
商演活動一個接一個,梁遠星在全國各處奔波。
跑完三個活動之後回到燕京去趙伯禮的工作室錄歌的時候,他已經累瘦了一圈。
可是再次見到趙伯禮,他又覺得這些天的疲憊都不算什麽了。
兩人合唱的歌名叫《相逢不再》,卓天闊親自作詞作曲,打磨出了适合兩人聲線的抒情歌。
趙伯禮在工作的時候嚴肅高效,一句廢話都沒有,讓卓天闊給梁遠星簡單講完歌詞大意之後就開始錄。
然而連日來的疲憊讓梁遠星無法集中精神,在他第十次盯着歌詞本唱錯詞之後,趙伯禮把歌詞本甩到一邊。
“怎麽回事?”
“對不起。”
“累就改天錄。”
“嗯……诶?不行,明天晚上還有活動。”
趙伯禮眼神明滅不定,把他拉到休息室裏,避開了其他所有人,話鋒一轉:“前幾場商演怎麽樣?”
梁遠星沒想到他突然問起這個。
這些天他遇到的糟心事數不勝數,同行的惡意太多,有時候甚至不加遮掩,而陳露不是每一天都能到場幫他應付,他時刻如芒在背。
一個人承擔的時候,他可以笑着面對。
趙伯禮驟然提起,他卻突然想起許多委屈的細節,眼眶酸澀,差點控制不住。
但他怎麽可能容忍自己在趙伯禮面前這麽脆弱無能?
梁遠星一下子站起來背過身去:“都挺好的,我去洗洗臉,清醒一下就好了。”
趙伯禮從不對別人的細微情緒上心,但梁遠星轉身的那一瞬間,他看到了對方微笑時泛紅的眼睛。
“回來。”
梁遠星停住腳步,但肩膀輕輕顫抖,不肯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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