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天越

CP粉情緒高漲,  梁遠星就有圖可以存。

采訪出來之後，超話下的圖增加了很多。CP粉們激動得忘了低調，反複從那段視頻裏找糖點,  畫畫的靈感一個個迸發。

動作、眼神、笑容，一個細節都不肯放過。

梁遠星也一樣。

但他從來不看同人文。

他混過趙伯禮的粉圈，知道那是粉絲們的精神世界,  粉絲們的腦洞千奇百怪，他是絕對不敢點開的。

而微博裏粉絲創作的插圖沒有這個問題,  因為有問題的,  都被屏蔽了。

回到家之後,  他把那段采訪視頻反複看了很多遍，回味趙伯禮的眼神。

甚至看到了趙伯禮說“開玩笑”的時候，下意識伸出來想攬住他,  卻因為眼睛看着鏡頭而落空的手。

驚喜嗎？感動嗎？

當然。

梁遠星聽到那句話，連腳都仿佛凍在臺上，寸步難移。

可是趙伯禮不管自己在媒體面前捅開了多大的一個話題，回去後像沒發生過這件事似的，一句話也不多說。

仿佛他在少年人心中掀起的狂風巨浪,  都只是石子入水後一圈小小的漣漪。

睡不着的,  只有梁遠星一個人。

梁遠星鬧起失眠來,  絕不是平心靜氣、調整呼吸就能安撫的,  眼見月亮越爬越高,  他再次把手機裏珍藏的《天越》重新聽了一遍。

剛出道的趙伯禮,  臉上還常帶着笑容。

趙伯禮幾年前的嗓音和唱法很特別，有股不畏天地萬物的狂氣。

和現在的趙伯禮很像，卻又有些不同。

梁遠星胡思亂想着睡着了。

醒來看到趙伯禮的消息：【拍戲前你把《天越》翻唱錄一遍發個單曲，我聯系好編曲團隊了,  制作還是讓卓天闊負責。】

梁遠星一個激靈從床上坐起來。

合唱的《相逢不再》，自己參與譜曲的《心有靈犀》都錄過音井發布單曲了，但《創夢星途》舞臺上唱的第一首歌，趙伯禮的《天越》，他還沒有錄過。

因為是翻唱偶像的歌，他從來沒想過自己可以錄一首單曲。

【不太好吧？我只是翻唱。】

梁遠星打字的時候手都冒汗，思來想去，加上了一個表情包：[我不配]。

沒想到趙伯禮動怒了：【強調了多少遍，讓你別說什麽配不配的話了。】

【這只是個表情包！】

【表情包也不行。】

梁遠星：“……”

好嚴格。

昨晚采訪後趙伯禮就沒再和他說話，早晨醒來也是談正事。

要問嗎？

梁遠星徘徊在岔路口，踟蹰不前，最後依然膽怯：【你是原唱，你不去現場指導一下嗎？】

想見他。

想看似無意地提起昨天的采訪，問問趙伯禮到底為什麽說出那些話。

【你能唱好，我去了拖你後腿。】

【你是原唱，怎麽可能拖後腿？】

【三言兩語說不明白。】

【？】

話題就這樣變成了：原唱親自到錄音現場指導翻唱，到底會不會拖後腿。

梁遠星懊惱地扶着腦袋，拿趙伯禮一點辦法都沒有，只能破罐破摔：【我唱的時候有你在旁邊會安心一點，可以嗎？】

沒想到半晌後，趙伯禮回道：【好。】

趙伯禮輕巧地答應了見面，結果到了錄音室，梁遠星卻又問不出口了。

有心事是不可能唱好的，第一遍唱完，卓天闊立刻指出他情緒不對。

然後把鍋全都甩給了趙伯禮。

“伯禮，你好好的來現場幹嘛？說好的不插手讓小星星自由發揮呢？你一來，他緊張得都不敢唱了。”

梁遠星趕緊出來接鍋：“是我麻煩趙老師來的……他來我反而比較安心。”

“我只看到你的注意力全都在他身上，根本沒法好好唱歌。”

梁遠星悄悄觀察趙伯禮的眼神全都被卓天闊捕捉了。

他頓時臉紅了：“卓老師，你……我沒有。”

卓天闊的視線在他們兩人之間來回打轉：“要不你們倆先聊一下？”

梁遠星聽出卓天闊語氣裏的戲谑，扭頭一看，這位前輩靠着牆一副看戲的樣子，沒有離開房間的意思。

他為難地盯着卓天闊看了很久，對方才帶着笑意說：“行行行，我先撤了。”

屋子裏只剩他們兩人，趙伯禮低頭注視着他。

梁遠星緊張。

想了半天，問的還是一般粉絲都會問的問題。

“你說自己還有更多的可能性……是不是以後還會繼續演戲，繼續發歌？”

他真正想問的是：我對你真的這麽重要嗎？

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他把偶像無心的臺詞拿出來掰開揉碎，任由情緒反反複複地在心裏發酵。

如果戳破了心思，發現趙伯禮只是随口說說，該有多尴尬啊。

他想得太多，趙伯禮卻答得不假思索：“看心情。”

“……不愧是你。”

趙伯禮無論做什麽決定，都是來去自由，不受束縛。

稍稍擡頭看着自己的偶像，從眉梢望到嘴唇再到鎖骨，只有望眼欲穿能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連媒體都說趙伯禮說那些話只是因為要一起拍戲，漠視人情世故如趙伯禮，也要說幾句好聽的話來誇誇自己的男主角。

他真能被這樣的一個人眷顧嗎？

他不敢去觸碰真相。

最後梁遠星依然問不出口，眼見好不容易得來的機會從指間流走了。

趙伯禮和卓天闊之間的火藥味倒是越來越重。

“雖然小星星看見你會心安，但是我一看見你就心梗。”

“那又怎麽樣？他是我粉絲，又不是你的。”

卓天闊看似和趙伯禮針鋒相對，可是有卓天闊在，氣氛都不會太尴尬，反而讓梁遠星松了口氣。

他一直跟卓天闊說話，不敢去看趙伯禮的眼睛。

梁遠星的聲音全部錄好，今天就算收工了。

卓天闊摘下耳機，扭頭問趙伯禮：“你自己的歌，你不來唱兩句和聲？”

“我唱不好。”

“這麽多年了，還記着這件事呢？”

什麽事？

梁遠星瞥見趙伯禮臉上的一點無奈和不自在，好奇心慢慢滋長。

但今天他連跟趙伯禮說話都緊張，更不敢問過去發生了什麽。

他對卓天闊說：“上次沒能和你吃夜宵，這次我請你吃飯吧。”

“和伯禮一起嗎？”

“不是……有事情要單獨跟你商量。”

卓天闊看了一眼手機，故作誇張：“呀，都九點了，這次就不用保持身材了？”

完了。

上次梁遠星是見趙伯禮不開心，才找借口說晚上不能吃東西，不和卓天闊吃飯。

今天說漏嘴了。

“逗你的。”卓天闊卻沒在意，笑嘻嘻地攬過梁遠星的肩膀，“小星星是你的粉絲又怎麽樣？還不是要跟我單獨吃飯！”

“你別随便開他玩笑。”

“你不也總是逗他玩？”

梁遠星感受到了一絲絲尴尬：“那個……老師們，我本人還在這裏呢。”

他倒是不介意別人适當拿他開玩笑活躍氣氛。

可是眼前這兩個人怎麽還發展出攀比的火藥味來了？！

梁遠星還沒習慣他們兩人互怼式的交流，擡起頭悄悄去看趙伯禮的眼神。

卻真從裏面看出一絲怒意來。

“他是我粉絲。”

“明天就對你粉轉黑，對我路轉粉。”

“不可能。”

卓天闊随口唱了一句歌詞：“這繁華的世界~沒有什麽是不可能~”

趙伯禮臉色沉得要命。

梁遠星還來不及說幾句好話，就被卓天闊拉走了。

上了卓天闊的車，梁遠星還是放心不下，小心試探着問：“今天你和趙老師之間的氣氛，好像不是很好？”

“我故意的。”

“啊？”

“我如果不刺激他一下，有些事他自己是想不明白的。”

梁遠星滿臉疑惑：“什麽事情？”

“哇。”卓天闊意味不明地感嘆了一句，“完了，你也不明白，那就更難了。”

“……你可以說得清楚一點。”

“不該由我來說，只能等他自己明白。”

卓天闊一臉神秘，梁遠星知道自己問不出什麽，只能作罷。

另一件事卻不得不問。

一路上梁遠星旁敲側擊，想勾起卓天闊說出趙伯禮過去發生了什麽，讓他對《天越》這首歌一直介懷。

《天越》明明是趙伯禮在歌壇的成名曲，他卻一直說自己唱不好。

彎彎繞繞地試探了半天，卓天闊突然聽懂了他的意思：“好了，我知道你要問什麽了——小星星啊，以後有事要直說，特別是對伯禮這樣遲鈍的人。”

“我知道啊。”梁遠星輕輕嘆了口氣，“我總怕說得太直白冒犯到別人。”

卓天闊嘀咕道：“完了，你們倆以後更難了。”

“？？？”

卓天闊卻不解釋，自顧自地說了起來：“那時候樂壇還流行抒情歌，團隊想讓伯禮第一張專輯的主打歌往深沉溫柔的方向靠攏。但是他那個人哪懂什麽溫柔細膩？他在錄音棚裏唱了三天三夜都沒找對感覺，最後團隊只能改編曲。”

梁遠星猛然想起過去排練這首歌時的種種細節：“等等……所以我在《創夢星途》上，用的是最初版本的編曲？！”

“對。”

“我……”梁遠星支支吾吾半天，最後嘆了口氣，“我覺得我不配。”

“你怎麽不配？你完全唱出了這首歌本該有的感覺。”

所以趙伯禮才會說，梁遠星的《天越》唱得比他好。

當時在節目上沒人當真，可是趙伯禮絕不會為了說場面話而違心，他的每一句看似誇張的贊美背後，都是發自肺腑的。

“但是趙老師的《天越》真的很好聽啊……我聽了五年多。”

趙伯禮的嗓音裏仿佛有奇異的力量，陪他度過每個失眠的夜晚。

“對，他在完全沒懂創作者感情的情況下，把這首歌唱出了驚天地泣鬼神的效果，你說可不可怕？”

卓天闊和趙伯禮互怼時嬉皮笑臉的模樣完全不見了，只剩下身為一個音樂人的敬佩。

“但他其實很自責。”

“他以為是自己不夠完美，才讓團隊的創作為他的局限性而妥協。”

“他這個人可怕就可怕在這裏，明明已經做到登峰造極了，還要嫌棄自己居然不是個神仙。”

當年趙伯禮突然跨界歌壇的時候，專輯銷量超越了當時的天王卓天闊，卓天闊還在媒體上喊話，一副水火不容的架勢。

轉眼間兩人成了朋友。

梁遠星越想越想不通：“你當時不是……挺讨厭趙老師的嗎？”

“真正優秀的人，是不會害怕和趙伯禮做朋友的。”

梁遠星深以為然。

像對趙伯禮懷恨多年的韓子真，多年來演技原地踏步，從來不想着提高自己，只是一味地動歪腦筋。

卓天闊自負才華，反而從來不找趙伯禮的麻煩。

他還沒感慨完，就聽卓天闊頗為自戀地笑道：“比如我——我的才華絕對不會被他的光芒擋住，畢竟我本人實在是太閃耀了。”

梁遠星：“……你說得對。”

……

梁遠星的新單曲《天越》發布，微博一片嘲諷，尤其是沉寂許久的歌迷。

畢竟最近幾年快節奏的洗腦神曲太多，認真做好一首歌的人越來越稀有。

趙伯禮幾年前的專輯，經過時間沉澱、歲月洗禮之後，也成為了不少人心中的經典好歌。

【翻唱怎麽好意思出單曲的？】

【趙伯禮的原唱沒有人能超越好嗎？！】

【原唱明明氣勢恢宏，翻唱是什麽玩意兒？柔柔弱弱的完全沒學到精髓啊？！】

對梁遠星的嘲笑和諷刺還沒有發展出浩大的聲勢，趙伯禮的微博，突然冒出了一條新的轉發。

不是只負責冷漠宣發的工作室，是趙伯禮許久沒營業的個人賬號。

#趙伯禮發微博了#直接上了熱搜，所有人都帶着好奇點進去。

他轉發了梁遠星最新的單曲。

【謝謝你，給了這首歌第二次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