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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州的初春和冬天一樣寒冷,清晨空氣潮濕,風一吹簡直冷到了骨子裏,習武之人不懼寒暑,但是能過的舒服為什麽要過苦日子,小火爐暖被窩不好嗎?

花家是江南首富,花滿樓又是家中老幺,他自己一個人住在外面本來就讓人放心不下,小厮丫鬟不能往小樓送,過冬的炭火要是再少了,那還得了?

說來說去總之就是一句話,溫暖如春的小樓住起來就是比空蕩蕩的王府舒服。

別看王府有那麽多侍衛,分散到府邸裏依舊是空蕩蕩,那麽大一片宅子,就是再來五百個也住得下。

府上沒有小厮丫鬟,灑掃之類的活兒都是輪班的侍衛幹,穿上那身衣服,他們是能上陣殺敵的禁軍,脫掉那身衣服,他們還可以是廚子花農跑腿的,如果小王爺願意,讓他們扮成千嬌百媚的大姑娘也不是不行。

王府全是漢子,一點女人味兒都沒有,說出去多沒面子,人家太平王再不近女色,府上還有個女主人,他們小主子總不能比太平王爺還沒牌面吧?

趙明钰不管他的王府到底有沒有牌面,經過失眠的毒打之後,他現在對宅邸只有一個要求,能讓他睡着就行。

小祖宗在花滿樓的小樓裏睡了昏天黑地,醒來的時候看到外面天還是黑的,蹭蹭枕頭迷迷糊糊又睡了過去。

能睡是福,他要做個有福氣的孩子,呼呼呼呼呼~

一天睡不好,要三五天才能補回來,兩天沒睡着,當然要補更多天才行,小王爺睡飽之後開始做白日夢,他想在小樓裏住到天荒地老,這裏的床比王府的床舒服的多,什麽辣雞王府,小爺不住了。

趙明钰不肯走,別人也拿他沒辦法,天大地大小祖宗的身體最大,王府裏确實太冷清了,或許等裏面的人住的時間久了會好一些,在那之前,小王爺開心最重要。

金錠回去坐鎮王府,銀票留在小祖宗身邊,元寶身為小王爺的貼身內侍,經過花滿樓的允許後直接接手了小樓的采買雜事,新上手的小管家鬥志昂揚。打定主意要把小樓打理的井井有條。

王府他打理不來,先拿小樓練練手也不錯。

陸小鳳已經做好去王府暫住的準備,等來等去沒有等到小祖宗回去,只等來了包袱款款的元寶大兄弟。

“明天就走,明天一定走。”小王爺躺在二樓的躺椅上,蓋着被子曬太陽,今天是個大晴天,這麽好的天兒,不出來曬曬簡直對不起太陽公公的辛苦工作。

花滿樓的小樓實在是太舒服了,再讓他住一晚上,明天一定收拾東西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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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小鳳無奈的看着深谙拖字訣精髓的小祖宗,說他和皇帝不是親兄弟都沒人信。

這個時候的小祖宗和京城的皇帝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不同點就是,皇帝陛下身後還有人督促,他們小祖宗可沒人催,一拖再拖誰也不知道他能拖到什麽時候。

花滿樓肯定不會趕人,難不成以後那座王府只是擺設,這座小樓才是實際上的長樂王府?

“你不要随意污蔑人,小爺怎麽會幹出鸠占鵲巢的事情,說明天走明天一定走,到時候你想留下都不行。”趙明钰睜開眼睛看過去,鹹魚翻身……翻身失敗……

小王爺在被子裏動了動胳膊,調整到一個舒服的姿勢,然後繼續說道,“你知道嗎,小爺的王府可大了,就比皇宮差了一點點,到時候就讓你住小爺隔壁,讓你好好感受住在那裏的可怕。”

陸小鳳撇撇嘴,“難道不是因為安排到其他院子裏,小王爺半夜做噩夢驚醒想找我會找不到路?”

就算沒有翻進王府看過,他也能想出來到時候的場面。

月黑風高,不知道夢到什麽可怕事情的小祖宗噙着兩泡眼淚跑出房間求安慰,然而因為沒記住自己家的路,出門之後就開始懵。

夜裏伸手不見五指,府裏的侍衛也放松了警惕,可憐的小王爺找來找去找不到正确的路,更有甚者甚至連回去的路都給忘了,沒有辦法只能縮在牆角等天亮。

天那麽黑,也不知道會不會有孤魂野鬼闖進王府,死要面子的小王爺不肯讓人看到自己丢臉的樣子,只能強忍着恐懼瑟瑟發抖。

噫~~~好可憐~~~

“陸小雞,你的腦子裏到底裝了些什麽?”趙明钰無語望天,有這腦補能力怎麽不去說書寫話本,如果他真的從事這一行,茶樓裏的說書先生都能被他給排擠到失業,“首先,王府裏有守夜的侍衛,其次這世上沒有鬼,最後,小爺我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嗎?”

真到了那種情況,肯定是亮開嗓子喊人啊,丢臉就丢臉,大冷天的在外面凍上半宿,等天亮他就成冰棍兒了好不好?

臉重要還是命重要?當然是命了!

陸小鳳,你的腦袋是不是有什麽大病?!

“只是說說,不要當真,我們小王爺那麽厲害,肯定不會淪落到那種地步。”陸小鳳讪讪的摸着鼻子,打個哈哈把剛才的話題略過,“太陽快下山了,花滿樓應該快回來了。”

“快了快了,說好今天晚上要一起喝酒,花滿樓肯定不會失約。”小王爺開心的坐起來,把小火爐熄滅收起來然後回到裏面坐好,再過半個月就是他的生辰,今年不在京城也有人陪,這是他在封地過的第一個生辰,非常有紀念的意義,必須開幾壇好酒來慶祝。

話音剛落,馬蹄聲便由遠而近傳了過來,陸小鳳笑着去酒窖挑了兩壇美酒,挑好之後後忽然覺得有哪兒不對勁。

小祖宗以前沒怎麽喝過酒,放開了喝肯定會受不了,醉酒後的人是叫不醒的,明日複明日,叫不醒的話明天肯定走不了。

難怪剛才答應的那麽爽快,原來在這兒等着他,還好他陸大俠聰明機智及時發現真相,不然還真可能被他得逞。

“喝酒不行,果子露總可以,反正都是釀造出來的,只是甜了一點而已,并沒有什麽差別。”陸大俠拐回酒窖,又拎了一壇山果釀造的果子露,這才昂首挺胸回樓上。

和他玩心機,小家夥還嫩了點。

花滿樓把馬送回馬廄,耳尖微動轉頭看向陸小鳳的方向,“你在幹什麽?”

“沒什麽,只是明天就要和明钰一起去王府,臨行前要喝個踐行酒。”陸小鳳笑的開心,“我剛才去酒窖看了一眼,裏面又滿了,花滿樓你是不是不想讓我走?”

“別自作多情,酒窖裏的酒是元寶補的,我家元寶正在學如何當一個稱職的管家,廚房酒窖都空了肯定是管家失職,我家元寶才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趙明钰白了他一眼,将樓上收拾的整整齊齊迎接花滿樓回來。

喝酒喝酒喝酒,真男人就該大口喝酒大碗吃肉,最後一天了,大家夥兒快燥起來。

花滿樓笑着走過去,将從外面帶回來的小菜擺上桌,“別鬧了,快去洗手。”

陸小鳳把酒壇子放在桌上,拿肩膀撞了花滿樓一下,表情有些古怪,“花滿樓,你真敢讓他碰酒?”

雖然他以前沒見過小祖宗喝酒後的模樣,但是只看喝酒之前的狀态,他就覺得這孩子喝醉之後得發酒瘋。

皇帝嚴防死守不讓這小祖宗碰酒,該不會有過前車之鑒吧?

清醒狀态下的小王爺已經很能折騰人,發酒瘋的時候肯定更能折騰,還好他陸大俠機智,提前把果子露準備好了,不然花滿樓的小樓可能都保不住。

別人家孩子上房揭瓦,他們家孩子是真的能拆家,六十斤的重劍掄起來,皇宮的柱子都能砸斷,更不用說脆弱的小樓了。

“沒事,只給他喝一杯。”花滿樓的嗅覺很靈敏,發現酒壇中饞了一壇別的東西進去,伸手準确的将裝果子露的壇子挑出來,“在這裏喝醉你我能看着,如果到別的酒宴上才意識到不會喝酒,就該被人算計了。”

“他是王爺,只要他不想,誰還能逼着他喝不成?”陸小鳳聳聳肩,眼角餘光瞥到趙明钰在歡快的洗爪子,于是湊到花滿樓耳邊低聲問道,“你是不是聽到了什麽不好的消息?”

“談不上不好,只是有些不放心。”花滿樓無聲嘆息,“三哥來信,說過兩個月會回蘇州,這次回來并不是回家省親,也不會住在家裏。”

陸小鳳嘶了一聲,有些頭疼的嘟囔道,“還真不是什麽好消息,官場上的事情複雜着呢,希望不要波及到明钰身上,王府可沒有皇宮安全。”

“明钰不管事,官場上的事情應該牽扯不到他身上。”花滿樓點點頭,聽到小祖宗的腳步聲擡起頭露出一個笑容。

“你們在說什麽悄悄話?”趙明钰蹑手蹑腳過來,正想吓他們一吓,卻敗在花滿樓極其靈敏的聽覺之下。

陸小鳳托着臉,讓人在位子上坐好,給他倒了滿滿一杯酒推過去,“來吧,今天不醉不歸。”

小王爺警惕的退後一步,“你打了什麽歪主意,別這麽吓人,我膽小,吓壞了你負責嗎?”

陸小鳳嘴角微抽,把杯子拿回來一飲而盡,“我打了歪主意,酒你也別喝了,乖乖喝你的果子露吧。”

“花滿樓,陸小鳳耍賴。”小王爺眉頭一豎,二話不說開始告狀,當着花滿樓的面都敢欺負他,陸小鳳膽兒肥了。

“我就耍賴,有本事你來搶啊。”陸五歲絲毫不肯認輸,花滿樓和他的感情更好,就算起争執也肯定是向着他,感情也得有個先來後到。

趙三歲冷笑一聲,抱起手臂面無表情開大招,“銀票!揍他!”

陸五歲:……

花滿樓的小樓裏天天熱熱鬧鬧,蘇州府衙門卻沒那麽好的氣氛,尤其是漕司衙門,更是低沉壓抑比冬天的風還要冷。

江南路轉運使錢大人已經在江南已經待了三年,他以為自己能在這裏安穩待到卸任,沒想到還沒等他卸任,江南這地界兒就多了個王爺。

如果是普通的王爺也就算了,大宋的王爺大多沒有實權,來到封地也就是個擺設,送錢送美人送寶馬,總有一樣能送對胃口,只要收了東西,人自然也就和他們成了一根繩上的螞蚱,可是偏偏來的是皇上的親弟弟。

當朝王爺大多不掌權是真,但是其中也有例外,比如說鎮守雁門的太平王,以皇帝對長樂王的看重,他們頭頂上坐着的這位王爺手裏肯定有他們不知道的底牌。

昏暗的書房中,燈火閃閃爍爍顯得有些陰森,看不見長相的黑衣蒙面人冷冷的站在書案前,看着臉色陰沉的錢大人說道,“你要他不能插手江南鹽運,我要他的命,潛入王府不用你來插手,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王府戒備森嚴,長樂王來蘇州時帶了兩千禁軍,明面上只留了五百,實際上王府留了多少人沒有人知曉。”錢大人皺着眉頭,眼中滿是煩躁,“那是皇上的親弟弟,剛到封地就死在王府,到時蘇州上下誰都逃不了。”

“大可不必擔心。”黑衣人聲音沙啞,像砂礫摩擦一樣難聽的緊,“只要人落在我手中,死在什麽地方只是我一句話的事情,你既然擔心受到牽連,那就将人帶出蘇州地界兒之後再殺。”

直接一刀抹脖子實在太便宜那小子了,他要先把人抓起來好好折磨一番,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如此才對得起七年前死去的那些弟兄。

鬼樊樓在京城經營了百年,全都毀在那個該千刀萬剮的小子手裏,在京城他沒法動手,現在那人終于離開皇宮,大好時機他怎能不把握?

七年了,鬼樊樓被毀至今已經七年了,他日日夜夜都盼着要殺了那個姓趙的,就算眼前這人不配合,他也絕對不會放棄。

黑衣人眸中閃過一絲陰狠,聲音更加滲人,“到時候,我會把他的四肢砍斷,把他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割下來,等他只剩下一口氣的時再扔進海裏,親眼看着他在絕望中掙紮着死去,也好慰藉兄弟們的在天之靈。”

錢大人愣了一下,涼意從脊背蔓延至頭頂,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好,只要人沒有死在蘇州城,其他随你開心。”

對不起了王爺,傅大人已經發話,為了傅大人的大好前程,只能犧牲你的性命。

仇家找上門是你咎由自取,就算沒有傅大人的命令,有這麽個仇家在暗中窺伺也絕對沒有好下場,比起讓這人孤注一擲把人殺死在王府,當然是遠離蘇州再殺更好。

鹽、鐵自古以來都是國庫稅收的重要來源,大宋也不例外,轉運使管着鹽鐵,每年都能往國庫輸送大筆銀兩,當然,送進國庫的銀兩和實際收到的銀兩絕對不會是一回事。

水至清則無魚,想在江南立足,就絕對不可能獨善其身。

鹽販要做生意,上下必然要打點,各路轉運使這一關不過,就算有鹽也運不過來,江南富庶,鹽鐵轉運使更是人人豔羨的肥差,每一任的轉運使都能在這個位子上賺的盆滿缽滿。

和潔白幹淨的私鹽相比,官鹽的口感并不好,直接積水曬鹽産量很高,官鹽又基本上都是靠漕運運輸,船走在水上免不得要受潮,本就粗糙的鹽粒再混進泥沙,口感就更加不好了。

只是官鹽再怎麽苦澀難吃也是官鹽,如果單純只是因為難吃,私鹽還不會屢禁不止,最重要的是,私鹽它便宜。

難吃的官鹽四五十錢一斤,幹淨的私鹽十幾錢一斤,只要不傻,百姓肯定選私鹽。

鹽鐵轉運使掌握着官鹽的運輸,還拿捏着私鹽的販賣,錢大人在江南路轉運使的位子上一待就是三年,搜刮的錢財足有數百萬兩,販賣私鹽是重罪,但是只要皇帝不追究,官鹽還是私鹽只是當官的一句話的事情。

朝中沒有靠山不能如此肆無忌憚行事,他背後之人正是如今的吏部尚書傅宗書,蔡京死後,前任禮部尚書趙挺之成了宰相,傅宗書野心勃勃,同樣也想再往上爬一爬。

江南這個錢袋子裏裝的錢,十之八九都送去了京城供傅宗書花銷,上頭已經有了命令,鹽運上無論如何也不能出岔子。

聽說長樂王這些日子并沒有住在王府,而是和花家的人混在一起,花隐溪在戶部為官,這兩年頗受重用,如果沒有猜錯,接下來會被派過來清查鹽政的應該就是他。

長樂王這些天不知道都查了些什麽,以防萬一,他只能讓那小王爺去死。

千不該萬不該,他不該在傅大人成為傅相之前來到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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