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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明钰是什麽樣的人傅宗書很清楚,小霸王的名聲在京城那麽響亮,被坑過那麽多次還不知道他的真實性情,那京城大概不适合他待。

只是王爺畢竟是王爺,京城的官員那麽多,能經常見到趙明钰本人的也只有那麽幾個,更多的人還是道聽途說,三人成虎,假話聽多了慢慢也就當成了真的。

前兩年皇帝的行事中就透露出要清肅江南官場的意思,傅宗書在吏部當值,對官員的調遣了如指掌,所以早早就有了察覺,去年科考之後,在通過吏部铨選的士子大多數都被派到了江南,皇帝更是直接将心思擺在了明面上。

鹽稅關乎朝廷的經濟命脈,只此一句就可以看出其中究竟有多少利益,敢铤而走險販賣私鹽的都不是簡單人物,想在這條路上走的長遠,只在經商一道上有天賦還不夠,上頭有人好辦事,朝廷也得有門路。

官商關系錯綜複雜,一團亂麻讓人無從下手,就算想整肅官場也理不清頭緒,所以江南的官員先前就算聽到消息也都有恃無恐。

除非皇帝能把江南所有官員換幹淨,不然不管他怎麽查也查不出想要的結果,官場商場如百年老樹的樹根一般盤根交錯,前一發動全身,皇帝總不能把江南的官全部下獄。

只是他們忘了,當今陛下是個吃軟不吃硬的性子,把他惹急了這種事情并不是不會發生,傅宗書擔心江南出現變故,在趙明钰離京之前就讓手下人不要輕舉妄動。

整肅江南官場,首當其沖就是鹽政。

傅宗書覺得,以趙明钰的性子,皇帝十有八九不會讓他摻和進這種事情,小祖宗玩兒心重,如果讓他來查鹽運,查到地老天荒也查不出什麽,需要着重關注的是戶部的花隐溪花侍郎。

花家的根基在江南,雖然做的不是私鹽生意,但是在商言商,花隐溪要查官場,花如令肯定不會袖手旁觀。

傅大人原本只讓手下人注意防備花家,後來想到小王爺向來不按常理出牌,怕最後真的讓他給瞧出什麽來,以防萬一又加了句讓他們注意小祖宗的動靜。

聰明人最擅長揣測上意,一不小心就想的有點多,傅大人特意叮囑讓他們盯着長樂王的動靜,長樂王肯定是皇帝派來使壞的,為了萬無一失,他們只能先下手為強。

如果小王爺知道自己在蘇州官員心中是個心機深沉手段叵測的狠辣王爺,白眼大概能翻到天上去,謠言止于智者,但止不了智障,後人誠不欺我。

口口相傳真的很容易傳出問題,比如後世某個劫镖被人開了26個小號罵的槍神,傳着傳着就從反殺26個小號到殺的全世界只剩下26個人的當世趙子龍。【1】

他也沒怎麽裝模作樣,那些人大概眼睛有問題,不然怎麽會覺得他心思叵測,他明明那麽單純那麽善良,眼睛不需要可以捐給需要的人,長在他們身上簡直是浪費。

問題就是,小王爺現在并不知道自己在外面是什麽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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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在京城的皇帝知道寶貝弟弟在王府睡不好後心疼壞了,要不是身邊人攔着,他甚至想親自跑到蘇州把他們家小可憐帶回身邊。

就說小祖宗離開哥哥後習慣不了,讓他說準了吧,小小年紀就睡不着覺,以後長不高了怎麽辦?

他可憐的弟弟啊,賊老天為什麽要這麽對待他們?

皇帝陛下沒能親自到蘇州,也不好在寶貝弟弟剛到封地的時候就把人召回京城,但是他有他最後的倔強,自己不能打包送過去,打包別人總沒問題吧。

于是,太醫院還沒到退休年齡的太醫們,只要是江南籍的,有一個算一個,全被皇帝陛下賞了恩典提前回鄉養老,就是這養老地點有點小限制,不能離蘇州太遠。

太醫們接到诏書,面面相觑不太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提前回鄉這種好事兒還能将落在他們頭上,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江南那麽大片地方不只一個蘇州,蘇州籍的太醫興高采烈收拾包袱去了,江南其他地方的太醫無話可說,也只能跟着去收拾行李。

在王府還是在皇宮對他們來說沒什麽區別,這把年紀也沒有往上爬的野心了,王府只有小王爺一個主子,蘇州怎麽說也比京城離家鄉近,皇上都把恩典賞下來了,他們哪有不受的道理?

過了倒春寒就迎來了真正的春暖花開,連着好幾天都是晴天,微風和煦,吹在身上很是舒适,趙明钰依依不舍的和花滿樓道別,一步三回頭的帶上陸小鳳回他那冷冷清清的王府。

他想好了,過幾天生辰時就在王府裏擺上一桌酒席,讓花滿樓也來他的地盤認認路,雖然他喜歡熱鬧,但是這裏人生地不熟,他還真不敢大辦。

熱鬧和熱鬧也是有區別的,他們幾個人圍成一桌是熱鬧,消息放出去後引來一群送禮的官員也是熱鬧,不過他是個正直清白的好王爺,絕對不會幹出收受賄賂這種事情。

他自己上門“搶”是一回事兒,別人主動送上來是另一回事兒,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資格讓小王爺收錢。

有陸小鳳在隔壁□□,趙明钰也終于能在自己的地盤睡個好覺,果然,他睡覺就是認人,可是金錠銀票跟在他身邊也有好多年了,還有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元寶,為什麽他們就沒有助眠的功能?

對于小祖宗的抱怨,金錠銀票元寶三個連忙退到一邊,他們可不敢和小主子那麽親密,讓皇上知道他們能和小主子睡在一張床上那還得了?

“銀票兄,在下并沒有和你家小主子睡在一張床上,請你說話注意一點。”陸小鳳趴在桌子上,有氣無力的反駁道,“本大俠行事光明磊落,你不要憑空污人清白。”

“對不住了陸大爺,小的從小就沒文化,意思到了九成,不要在意這些細節。”銀票朝陸小鳳拱拱手,縮起身子躲在金錠元寶身後,弱小可憐又無助。

趙明钰嘆了口氣,身邊人都這麽跳脫,他能長成現在這般穩重也是不容易,“不說了,小爺要去廚房做飯了。”

這邊好吃的實在是太多了,自家廚子做的飯菜已經吃膩了,還是從外面請過來的廚子手藝好,要不是進了廚房,他還不知道自己有當大廚的潛質。

“別!!!”陸小鳳慘叫一聲,從椅子上滑下來抱着小祖宗的大腿不撒手,“別做了,真的不能再做了,小祖宗,你就放過我們這群可憐的倒黴蛋吧。”

他單知道小祖宗能折騰人,但是他不知道小祖宗這麽能折騰人,在進王府之前,他想了無數種可能發生的場景,唯獨沒有想到會是現在這樣。

小祖宗做飯不光能燒了廚房,做出來的食物簡直比鶴頂紅還要毒,吃了真的會要人命的。

他陸小鳳的大好人生,就要停在這讓人傷心不已的長樂王府了嗎?

不要啊!他想活!讓他活着吧!!!

陸小鳳的反應實在太大,趙明钰再怎麽想去廚房施展手腳也只能停下腳步,金錠銀票對他們小主子之前的成果心有餘悸,趁他停下趕緊拉着元寶一起出去,“主子稍等,飯菜馬上安排好,真的不勞您動手。”

他們府上的侍衛是皇上特意挑出來的,祖籍大多都在江南,小主子想吃什麽地方的菜他們都可以學,只要不自己動手,其他一切好說。

小王爺眼睜睜看着他們跑開,艱難的把陸小鳳從自己身上撕下來,很不滿意的說道,“太過分了,你們真的太過分了,小爺我親自下廚,我親哥都沒有這福氣,你們竟然還嫌棄!”

“如果非要有人享受這種福氣,求你把福氣留給仇人,放過你親哥吧。”陸小鳳虛弱的窩回椅子上,天知道那碗面他只吃了一小半,結果就是到現在都沒有緩過來,太可怕了,實在是太可怕了。

“我嘗着明明沒有問題。”趙明钰困惑的撐着臉,面是廚子揉好的,所有的步驟他都沒有跳過,吃出問題肯定是陸小鳳的問題,和他的面沒有關系。

按照正常程序來,從來沒有進過廚房的王爺第一次進廚房,不管做出來的面是什麽鬼樣子,旁邊人為了維護王爺的自尊心都會往天上誇,怎麽到他這裏就是反着來,是他這個王爺還不夠邪魅霸道嗎?

那可是他親手做出來的第一碗面,看在他們關系好的份兒上才忍痛分了出去,沒想到陸小鳳回給他來這麽一出,這叫什麽,這叫山豬吃不了細糠。

不對,辱豬豬了。

陸小鳳睜着死魚眼,聲音沒有絲毫起伏,“是我身嬌體弱承受不住小王爺深沉的愛,這樣行了嗎?”

“勉強可以叭。”小王爺揉揉臉,有點不放心的戳戳快成死鳳凰的陸小鳳,“還難受嗎?真的不需要請大夫嗎?”

陸小鳳幽怨的看過去,“你覺得,請大夫過來,是你丢人,還是我丢人?”

趙明钰詫異的看回去,這還用覺得,肯定是他們倆一起丢人啊!

“算了,我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進廚房了,如果以後誰招惹了我,就讓他把我親手做的大餐全部吃光,人貴有自知之明,我真的知道錯了。”

陸大俠欣慰的摸着好不容易長回來的胡子,“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趙明钰:……

他有預感,有福氣讓他作出一桌大餐來的勇士,非眼前之人莫屬。

長樂王府開府之後鮮少和外面打交道,來這裏送拜帖的官員不少,被收下的一個也沒有,如果不是有采買的人進出,整座宅子和沒人住的時候找不出區別。

皇帝派來的太醫們還在路上,整座王府沒有在城裏買小厮丫鬟,裏面只有一個非常好伺候的小主子,所有的活兒都被侍衛們分着幹了,他們初來乍到,在皇帝陛下松口之前,不急着往府裏添丫鬟小厮。

漕司衙門,轉運使錢大人近來心情一直不好,衙門裏沒人敢觸他黴頭,遠遠看見他就低着頭繞遠路,不敢當送上門挨罵的二愣子。

不只他們衙門,聽說其他衙門這些天也都不好過,大概朝廷要出什麽大變動會波及到他們這兒,大人們都在擔心會不會牽連到自己,臉色陰的跟雷雨天有一拼。

錢大人這些天過的膽戰心驚,底下人偷偷讨論的事情都沒有逃得過他的耳朵,每天聽來聽去都是芝麻綠豆大點的事情,心煩意亂心情更加不好。

大宋境內沒聽過鬼樊樓的惡名之人寥寥無幾,在鬼樊樓被搗毀之前,外來人去京城最擔心的不是路上遇到劫匪,而是入城後被鬼樊樓裏的人盯上。

他們不光在汴京行惡,各路各府都有他們的人傷天害理,許多窮兇極惡之徒在外面混不下去也會改名換姓去汴京,只要進了無憂洞,連官府都奈何他們不得。

鬼樊樓裏盡是惡貫滿盈之輩,來找他合作的黑衣人能成為那些人的首領,心機手段必定不俗,能不驚動任何人闖進他的書房,武功也是不可小觑。

錢大人想起那人說話時的表情就開始頭皮發麻,他自認為這些年也算見多識廣,沒想還是低估了鬼樊樓的人的兇惡程度。

長樂王府戒備森嚴,府上連個生面孔都沒有,他到底會用什麽手段潛入王府把人長樂王帶走?

殺害皇族是牽連九族的大罪,錢大人家裏有老有小害怕受牽連,一邊想着事情盡快結束,一邊又擔心将來事發後自己被咬進去,希望那人能晚點動手,糾結來糾結去愁的頭發都快掉光了,也依舊沒有聽到有關長樂王府的消息。

鬼樊樓之人太過兇殘,他也不知道該如何聯系那人,王府的地圖已經被那人拿到手,他在那人眼中也成了無用之人,萬一狠勁兒上來了連他一起殺,那該如何是好?

亡命之徒不好惹,等傅大人成為傅相,将來還有大好的前程等着他,不能因為好奇心死在江南。

錢大人等消息等的坐立不安,另一邊,黑衣人在王府外守了好幾天,将王府地圖背的滾瓜爛熟也沒等到裏面的人傳信。

王府戒備森嚴,沒有小厮丫鬟來往也就意味着幾乎沒有下手的機會,以他的武功的确可以悄無聲息潛進去,可是那該千刀萬剮的小子身邊有幾個武功不在他之下的侍衛,進去容易出去難,時機不到,他無論如何也不會動手。

七年都等了,不急這兩三天。

天氣晴朗,樹葉将陽光擋在外面留下陰涼,王府附近幾乎沒有行人,為了不暴露自己,他這幾天連樹都很少下。

就在他以為今天還要繼續等下去的時候,院牆裏面忽然響起幾聲杜鵑鳥的叫聲。

黑衣人精神一振,渾身上下只露出一雙兇狠的眼睛,鳥叫聲消失後沒多久,角門悄悄出現一輛堆滿菜葉的小推車。

長樂王府這些天只進了兩個擅長蘇幫菜的廚子,其中有一個是他安排進去的,鬼樊樓打着樊樓的旗號在地底下快活,什麽都可以不擅長,唯獨做菜不能不擅長。

就算他們不是真正的酒樓,樊樓該有的東西他們也一樣都不會少,當年跟随他逃出來的都是他的心腹,其中能在酒樓掌勺的大廚就有三個,連老天都在幫他們,那小王爺合該落在他手上。

推着推車的中年男人從角門出來,和往常一樣把推車推到外面處理垃圾的地方,左看右看發現周邊沒有人,迅速把推車上面的爛菜葉扒開,扛起藏在裏面的大麻袋扭頭朝碼頭而去。

他的動作必須得快,王府裏的人太難纏,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發覺,還好陸小鳳還有那兩個最難纏的侍衛被他用藥放倒了,否則只怕出都出不來。

如果不是這小子自己把機會送到他手上,他也沒這麽容易得手,好好的王爺非要跑去廚房學做菜,什麽都不懂的半大小子,能做出來什麽味道當然是他說了算,裏面摻了什麽不該摻的東西也不容易被看出來。

果然,主子親手做出來的東西就算味道再奇怪,他身邊的人也不會生出警惕的心思,前幾天他只是試探着一點一點的下藥,如果不是王府本來的廚子學做菜學的太快,他也不會铤而走險現在就動手。

再不動手就要領錢離開王府了,出去容易再進去可就難了,就算可能被發現,他也必須趕緊将人弄出去。

頭兒費勁把他弄進王府,不是為了掙那幾個當廚子的錢。

黑衣人在一條街外和他彙合,二人一路疾行趕到碼頭,登上提前準備好的貨船後沒多久,碼頭就亂了起來。

長樂王府的侍衛直接勒令所有的船都停下檢查,還好碼頭上船夠多,已經揚帆的也有不少,船上的水手急出了滿頭的汗,愣是在官船封鎖碼頭之前沖了出去。

“頭兒,王府裏難纏的人有好些個,咱們怕是藏不了多久。”還穿着王府衣裳的中年人抹了把臉,敦厚的臉上露出與之完全不符的狠戾,“穩妥起見,還是趕緊把人殺了抛水裏吧。”

“再等等,出海了再說。”黑衣人聲音沙啞,把麻袋解開,看到裏面那張讓他做夢都想劃花的臉,拳頭攥緊發出了令人牙酸的聲音,“把屍體抛在這裏太容易被發現,我要讓他在海裏喂魚,讓他屍骨無存,才對得起被他害死的弟兄。”

中年男人不由自主後退了一步,穩住心神後才壓低了聲音勸道,“頭兒,現在怎麽辦?”

“先把人關進船艙,這會兒船太多,這小子發出聲音會招來麻煩,好不容易把人弄到手裏,直接割了舌頭多可惜。”黑衣人手上用力,麻袋裏的少年人臉上很快多了一道紅痕。

他們離開京城多年,當初折磨人的手段可還沒忘,聽不到慘叫折磨人還有什麽意思,他就喜歡看這些人痛苦掙紮又逃脫不了的模樣。

中年男人扛起麻袋進船艙,離開王府之前他單獨又給這小王爺加了藥,不管動作有多粗暴,時辰不到人也醒不過來。

貨船上裝滿了運往海外的貨物,從碼頭出去的船有半數都是出海謀生的商人,這麽多船聚在一起在運河上看起來有些擁擠,過了出海口,在蒼茫大海上就不起眼了。

整艘船上都是他們的人,不用擔心這小子會逃掉,等到了海上,那才是好戲開始的時候。

然後,他們就遇到了罕見的海上大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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