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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歷過楊柳村一事,楊舟輕便有些悶悶不樂,連劉媽都覺得萬分奇怪,時常向張嘉聞打探。

“不過是被吓到了,之後慣了也便好了。”張嘉聞依舊拿着報紙,也不知這報紙上有什麽,他每日都能看出一朵花來。

上次的報酬豐厚,足夠他們過上兩三年的好日子,于是張嘉聞也不急着出去攬活,只在家中休憩。

楊舟輕消沉了好幾日,突然問了張嘉聞一個問題,“人生如此短暫,更應該好好珍惜,為何還有那麽多人不珍視自己的,也不尊重旁人的呢?”

“佛教三毒貪嗔癡,”張嘉聞看着報紙上第二次北伐的動員令、赤/匪在山中的動向,心念一動,但最終只是微微皺眉,還是沒有蔔算,“我雖是個道士,卻對這三毒頗為贊同,既生貪求,即是煩惱,煩惱妄想,憂苦身心,如何能得真道?”

“對了先生,”楊舟輕不知想起什麽,湊過來讨好道,“你上次引了天雷,道行應該算很高深了,算不算得了真道?”

張嘉聞搖搖頭,“雷法正一道、神霄道修士多有修習,哪裏就那麽稀奇了?”

他看向窗外梧桐樹斑駁樹影,緩緩道:“更何況,我若是得道,自然會尋個逍遙,哪裏會留在擾擾紅塵?”

“那可不好說,”楊舟輕撇撇嘴,“清靜無為世界有什麽好的,無聊透頂,哪裏比得上花花世界之樂、芸芸衆生之趣?”

張嘉聞重新埋首回報紙,“那是你太小,還不懂得人生之苦。”

楊舟輕有些不服氣,“我才不小呢。”

看着他們拌嘴,劉媽禁不住笑出了聲,“多大的人了,還和小孩子置氣。我今天買了長魚,你們是要吃淮安軟兜,還是想吃長魚面?”

“長魚面。”

“都不要。”

楊舟輕表達得過于堅決,讓劉媽覺得有幾分奇怪,“長魚多好吃的東西,為什麽不吃?我還以為你不挑食呢。”

“想吃雞或者鴿子。”楊舟輕抗拒道,“長魚長得蛇一樣……”

“越難看的東西越好吃,你這就不知道了。”劉媽擺了擺手,“不管了,那我就先燒長魚面,你回頭吃了就知道好吃了,标準的高郵風味。”

劉媽手藝了得,很快長魚面便被端了上來,楊舟輕原先看那長魚怪模怪樣有些懼怕,但嘗了一口後也覺鮮美,纏着劉媽再給他做一碗,最後足足吃了三碗才罷休。

就是張嘉聞也贊不絕口,吃了整整一碗。

劉媽充分找到自信,面子亦得到滿足,心情愉快之下,忽而一拍大腿,“對了,今日我去買菜碰到了葛大嬸,怪可憐的。”

劉媽年紀漸大,就會有些絮叨,二人便默默聽着。

“葛大嬸我和你們說過的,她老伴死得早,兒子先前跛了腿,一直在幫她賣菜。最近發生一個很奇怪的事,她兒子有一日去進菜,到了晚飯時候都不曾回來,葛大嬸一開始沒留意結果連續兩天都不見人影,這才去公安局報案,到現在半個多月了,一直沒有消息。”

“這年頭兵荒馬亂的,發生什麽事都不奇怪,”張嘉聞蹙眉,“被抓了壯丁都有可能。”

“誰要抓一個跛子當壯丁呀。”劉媽不贊同道,“後來他們請了巫師,啧啧啧,說是人生死未蔔。”

楊舟輕插嘴道:“這不是廢話麽……”

“關鍵是那巫師說跛子就在他家方圓二十裏之處,再要問具體位置卻又算不出來了,”劉媽唏噓道,“後來葛大嬸還做夢,夢見他兒子對他說,娘啊我冷我黑。”

“這便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葛大嬸怕是太想他兒子了。”楊舟輕寬慰道,“往好的想,興許這跛子被人抓去什麽黑窯廠做工了?”

劉媽看向張嘉聞,“葛大嬸雖沒多少銀子,可為人耿直厚道,還是個善心人,這些年接濟了不少窮困潦倒之人,若是就讓她這麽老年喪子,豈不是好人沒好報?實在不行,我下面兩個月的工錢都不要了,權當是請先生幫忙可好?”

張嘉聞嘆了聲,“你家裏也不寬裕,家人還在老家等着你貼補,這工錢也不必了,就當我給你一個面子,做個好事,日後讓那個葛大嬸給咱們家菜算便宜點就行。”

劉媽喜不自勝,吃完了飯便帶着他們一起去菜攤子,果然見一蓬頭垢面的老太太癡癡呆呆地坐在自家板車旁邊。

“葛大姐,這就是我和你說過的道長。”劉媽輕聲細語道。

葛大嬸先是一愣,随即便猶如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沖過來就要抓張嘉聞的手,被後者側身避過。

楊舟輕知道他生平喜潔,趕緊打圓場道:“道長方才剛剛沐浴焚香,不能與他人接觸,還請見諒。”

劉媽贊賞地看了他一眼,又見葛大嬸跪了下來,趕緊扶住。葛大嬸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我就這麽一個兒子,就算他跛了,也是個孝順的好孩子,從來沒和誰結過仇結過怨,怎麽會發生如此慘事?道長若是能幫我找到阿貴,不管是死是活,哪怕是砸鍋賣鐵,我都願意。”

“大姐,你兒子的事我已粗略和他說了,道長心善,這次不收錢,你盡管放心。”劉媽趕緊寬慰。

其實這阿貴壓根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偏偏這葛大嬸信了那巫婆的話,已經覺得兇多吉少了。

張嘉聞蹙眉,先粗略看了眼葛大嬸的面相,難免嘆息,确實是個福薄之人,恐怕會一生孤苦,又對她道:“令郎在何處消失不見的?之前之後可有怪事發生?”

葛大嬸看着板車裏的菜,幾日來的焦心愁苦讓她幾乎難以為繼,如今終于有了曙光,眼中第一次有了神采,忙不疊地将事情又複述一遍,“我家阿貴平日極為乖巧,哪怕是跛了腿也從來不自怨自艾,從來與人為善。那日他本該早早回來,結果路上幫一個街坊搬了個東西,從此以後就再也不見蹤影了。”

楊舟輕蹙眉道,“那個街坊是最後一個見到他的人?”

“正是。”葛大嬸眼淚又落了下來,落在她飽經風霜的面上,頗讓人感到心酸,“我四處找他,可怎麽都找不到,後來便做了那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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