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這是個什麽東西?”

“是僵屍。”張鶴琴顫聲道,“僵屍形成主要有兩種途徑,一種是新屍突變,一種則是死而不朽、葬久不腐。由于養屍地不同,有些屍體在土中也不會腐壞,甚至還會繼續長頭發及指甲,過了數百年便有可能死而複生,出來為亂。而這個屍體,則是新屍,被邪物或邪氣附身,人之魂善而魄惡,人之魂靈而魄愚,此人已經沒有了魂魄,加上邪氣入體,難對付得很。”

他洋洋灑灑說了這麽一大通,其實還有一點他沒說,那就是道家也有太陰煉形之法,只不過是邪術,天師道極少采用。

“你說這麽多廢話,又有什麽用呢?那道長還不快救救我們!我們給了你錢的!”

一直是高高在上的嗣漢天師,哪裏被市井流氓如此羞辱過,張鶴琴神色有些難看,一旁的弟子們亦是怒目相向。

可惜,他們願意在這個時候扯嘴皮,“愛麗”可等不及,下一秒愛麗便沖着他們撲了過去,一開始天師道的陣法還能抵擋,可不過五分鐘,那惡鬼又是撕咬又是抓撓,轉眼間便将他們的陣法沖得七零八落。

終于,“愛麗”已經抓扯到了張鶴琴的袍袖,将那金線繡成的祥雲鶴羽撕得粉碎,一張裂開的血盆大口就向着張鶴琴咬了過去。

楊舟輕正在猶豫要不要見義勇為,就見張嘉聞從袖中取出一張空白符,從虛空中一抓,竟抓出一支筆,當場便畫了個複雜的圖案,甩到了“愛麗”臉上,正巧封住了它的嘴。

這從天而降的符箓讓所有人又驚又喜,雖不知是何許人躲在暗處相助,但好歹是一線生機。

“還請大仙現形相救,我等必有重謝!”剩下的那個姓朱的經理慌不擇路地大喊,卻不想完全驚動了“愛麗”。

她雖然嘴巴被封住,可雙手還在,立刻咆哮着撲了過去。

那朱經理尖叫着沖向張鶴琴,張鶴琴躲避不得,被他死死抱住腰,也只能拿着法劍,左支右绌地應付。

撇去嗣漢天師的名頭,他也不過是個毛頭小子,哪裏能比得過這種怨氣橫生的怨鬼?轉眼間法劍便脫了手,整個人再無憑仗,整張臉吓得煞白。

張嘉聞再不能管隐身這回事了,直接抓着方才的那支筆飛撲過去,與“愛麗”纏鬥起來。其實張嘉聞所長并不在于兵刃搏鬥,甚至不在于符箓,更擅長雷法,只是如今這裏人擠人,又是在大上海,貿然引天雷會招致不必要的麻煩。

終于他頭上的符在打鬥中墜落,其餘人也都看到了他的真容,見是這麽一個清隽的年輕男子,均有些愕然。

楊舟輕留意着張鶴琴的神情,發覺他看着張嘉聞滿是探究和提防,看不出半點熟識的痕跡,心中不由納罕。

張嘉聞手中的筆猶如一把短匕,時不時劃過“愛麗”的要害位置,無奈那是僵屍,無痛無覺,極難傷到它半分。

眼看着二人僵持,僵屍不會疲憊,可張嘉聞遲早會脫力,楊舟輕記在心中,一眼看見旁邊有座剛剛買來的斷手女人的雕像。

楊舟輕心裏尋思着這個女鬼裂口,這個雕像斷手,也許能鎮得住它,幹脆使了使力,便将那斷手女人搬了起來,向着“愛麗”走去。

朱經理驚恐萬分地看着原先店裏買的黃銅制作的斷臂維納斯突然自己飄了起來,一颠一颠地向着“愛麗”飄去。

張嘉聞專心致志地對付“愛麗”,恍若不覺,那“愛麗”卻有些沉不住氣了,對着那斷臂維納斯又吼又叫。

楊舟輕一咬牙,找準了時機,直直地将那黃銅像砸在“愛麗”身上,自己又坐了下去。

衆人只見那“愛麗”被壓在黃銅像下,瘋狂地掙紮鬼叫,可就是像身上有座五指山一般,根本無法挪動半分。

張嘉聞暗自松了一口氣,再打個一刻鐘,他恐怕真的會不管不顧地請天雷,如今楊舟輕倒是為他解決了一個大麻煩。

張嘉聞略理了理儀表,已有些閑庭信步的架勢,随手将一旁楊舟輕頭上的符揭了下來,依舊是用方才那支筆,在背面又塗改了一番,轉手貼在“愛麗”頭上。

“愛麗”發出一陣吼叫,瞬間就被固定在那維納斯下面,一動不動了。

楊舟輕沒了隐身符,自然也便暴露在衆人目光之下。任誰也沒想到,能搬得動千鈞之重的黃銅像的力士,竟是個半大孩子。

“這位道長,這位力士,”朱經理抖抖霍霍道,“多謝二位救命之恩!”

張鶴琴滿臉震驚地看着張嘉聞,他根本沒有想到如今的道門除了天師府之外,竟然還有如此高手,難道是茅山道士?

張嘉聞對楊舟輕點了點頭,又對衆人道:“我只是路過此地,看到有鬼氣作祟才貿然出手,還請天師以及諸位先生見諒。”

“哪裏哪裏,道長既然可以制住這個鬼怪,自然法力高強,若是能徹底為我們除祟,我們定有重謝,還能為道長修觀立碑,弘揚道法!”

張嘉聞淡淡道:“我不過是個鄉野村夫,只收錢做事,至于弘揚道法,是嗣漢天師的本分,我便不越俎代庖了。”

“至于你們,”張嘉聞看向他們,“我将這個事原原本本查清楚,再給它超度,一百大洋。”

一百大洋不是個小數目,可對于新世界大酒店來說,可謂是九牛一毛,幾天便能賺得回來,因此朱經理當場便拍板,“好說,別說一百大洋,兩百也可以。”

“好。”張嘉聞轉頭對楊舟輕耳語幾句,後者愣了愣,随即點頭應了,飛速跑了出去。

張鶴琴站在原地,面色青一陣白一陣,感覺嗣漢天師府的臉面掉了個精光,本想拂袖而去,可到底酬金還沒拿到,想起府裏上上下下幾百口人的生計,不由得眉頭緊鎖。跟着他的道士們亦是面色不善,顯然是對白跑一趟感到萬分不滿。

張嘉聞也沒去管他們,悠然地走到“愛麗”身旁,低頭道:“報上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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