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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去上海,楊舟輕在船上暈得死去活來,這經歷仍然記憶猶新,于是此番死活都不願意再水路過去,于是兩人只好挨過南京的過江輪渡這一段,随即棄船登車。

“我看你面相,乃是個水中游龍的命格,為何會暈船?”被車颠得不耐的張嘉聞百思不得其解。

楊舟輕亦是難受,苦笑,“恐怕就是我這個名字起壞了。”

“你那個男同學周湘君如今到哪裏了?”張嘉聞見他坐車也難受,無奈地伸手放在他後腦勺後面,讓他能靠的舒服些。

楊舟輕這才好一些,“應當是吧?不過他本人是南京人,在揚州也是人生地不熟,很懷疑他能起到什麽作用。”

“這名字起的……”張嘉聞搖了搖頭,“我讀九歌,最不喜歡的就是湘君湘夫人,簡直不知道這兩個神祇存在是為了什麽。”

“為了讓詩人寫詩?更何況你們道教的神系不是根本就不認同他們的神格麽?”

“這不矛盾,就像四渎龍神掌管長江、黃河、淮河、濟水四大水系,這也不妨礙黃河有河伯啊,大家各司其職罷了。”張嘉聞低頭看着他眼睛,見少年眼睛都黯淡無光,知他當真是難受了,不禁無奈道,“要不要下來走過去?”

“不如你坐車過去,我找匹馬,騎過去?”楊舟輕苦着臉,“現下才到六合。”

張嘉聞想了想,“也好,我先去揚州城裏挑揀挑揀玉器、漆器,我們就在大明寺碰頭,如何?”

“哈哈,你一個道士竟然選在寺廟與我碰頭,”楊舟輕來了精神,“也好,咱們就晚上揚州見。”

二人分頭而行,張嘉聞待他身影消失不見後,也從車上下來,拈了一個訣,轉瞬之間,身形便到了揚州。他在東關街四處閑逛,看中了幾件明顯剛從墓裏盜出來的玉石,又選了些樣式古樸、雕工精細的漆器,作法驅邪後,便帶在身上,準備帶回南京。

算了算時間,差不多也過去三四個小時,他便優哉游哉地去了大明寺,果不其然,楊舟輕看着已到了有一會了,一見他便興沖沖地朝他揮手,“先生!”

張嘉聞見他并未有風塵仆仆之态,搖了搖頭,“佛門清靜之地,豈容你如此喧嘩造次。”

楊舟輕吐了吐舌頭,匆匆忙忙地走過來,“方才湘君派人給我送口信,他在共和春定了席面,晚上想宴請先生。”

張嘉聞是最不慣酒席的,一聽此言就蹙眉不語。

楊舟輕何嘗不知,趕緊道:“其實也就是我們三人,主要請你,我作陪。”

“看來此事,非同尋常。”張嘉聞心中仍覺得這個周湘君不過是個中學生,竟能如此自由自在地兩地往返、随意支使財物,此男生家境非同尋常。

天色已晚,他們也來不及去找酒店歇下,直接前往共和春。共和春是前兩年揚州新建的淮揚菜館子,素有盛名,此時正是車水馬龍、人來人往。

小二熱情地将他們引入包間,就見一個眉清目秀的中山裝少年急切地迎了上來。

“見過張道長,見過楊兄。”

他這麽一說,張嘉聞忽而想到再過些日子就得考慮楊舟輕的表字,不由頓感時光飛逝。

楊舟輕見他晃神,輕輕拽了拽他的袖子,“先生,這便是我和你說過的周兄。”

張嘉聞點了點頭,望了望周湘君身上之氣,只覺烏雲籠罩似有不祥之象,“人言無功不受祿,承蒙周同學盛情,倘若不明言,這頓席面貧道可是難以下咽。”

周湘君請他在上首落座,又讓小二上了今年的新茶,才愁苦道:“可能對于道長而言有些離經叛道,但我與杜若都是進步學生,信奉戀愛自由,我們早已心意相通,結成了生活的伴侶和革命的戰友。”

這話說得看似成熟,卻說不出的幼稚可笑,張嘉聞笑都懶得笑,只“哦”了一聲。

周湘君只當他是世外高人,對其冷淡也有所預料,“我們相約要一起考到北京去,到時候天高海闊,自有我們的廣闊天地。可是杜若她出身于大族,雖已經敗落,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規矩森嚴,她雙親雖松口讓她讀書,但對她交友仍是管得很嚴。我賄賂了她身邊的老媽子,才能瞞住她家裏,偶爾約個會。”

“然後呢?”張嘉聞顯然對他的羅曼史毫無興趣,“這杜姑娘被家人接了回來,這用得着請我這個道士麽?”

正好菜上來了,确是非常經典的淮揚名菜,一道清炖獅子頭,一道大煮幹絲,一道白袍蝦仁,一道文思豆腐。獅子頭鮮美軟爛,肥而不膩;大煮幹絲以雞湯打底,蝦米增味,鮮美異常;白袍蝦仁選用洪澤湖青蝦,蝦仁有如白玉;文思豆腐則是一道功夫菜,将豆腐切成絲狀,如同菊花一般盛開于骨瓷白碗之中,可見清雅。

不說大快朵頤的楊舟輕,就是不重口腹之欲的張嘉聞都多用了好幾口,對着周湘君也顯得耐心了一些。

周湘君見他面色稍霁,講話也大膽了些,“那日她被家人帶走,我又見不到她,幹脆便又請了那位老媽媽,她告訴我,說是有一軍政要員死了獨子,按照慣例就得從同姓宗親裏過繼。可要過繼,他就得成婚,于是家人便請來了鬼媒人。”

剩下的事便極其好猜了,這鬼媒人算出了一個與這公子極為相配的生辰八字,倘若兩人做了婚,不僅族中可在亂世中再興旺數十年,而且公子投胎轉世,也能投一個大富大貴的命格。可這八字極其罕見,竟是生在端午節。查遍了近三年死去的女子,都沒有發現誰是在端午節那日生的。

“若若偏偏就是生在端午節,他們都說端午這個生日不好,是個五毒日,每次說起,她還不高興,如今可不就一語成谶了麽?”周湘君悲憤道,“她本來就是姨太太生的,加上她爹又仕途不順,急于讨好上官,不知從哪裏聽聞了這個消息,竟然想讓好端端的女兒去守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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