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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湘君幾乎快要哭出來,卻發覺張嘉聞與楊舟輕二人均是滿臉茫然地看着他,不由自己也十分尴尬,“總之如今我與若妹已經是有情人天各一方了,至于未來是多一對活死人,還是多一雙賢伉俪,可全都看道長的了!”

這個事頗為複雜,配陰婚自然是有損陰德,可歸根結底卻是人家的家事,拿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壓下來,就是警察都無可奈何,何況是個尋常道士呢。

于是楊舟輕頓感不太好插手,還隐隐有些後悔貿然将張嘉聞帶過來,“這并非報酬的原因,更無關法力,與其找我二人,還不如去勸服其父母。以周公子的家境人品,杜老爺杜夫人斷沒有舍了活的青年才俊,去攀附鬼女婿的道理。”

他沒想到張嘉聞打斷了他,“周公子一片癡情令人感動,這件事貧道應下了。”

楊舟輕頗為驚訝地看他,做了個“确定否”的口型,換來張嘉聞一個安撫的眼神。

幾人把酒言歡,酒足飯飽之後,各自回旅店住下。

“你這個同學,有些意思。”張嘉聞一看楊舟輕那神情,就知道他想問話,主動答疑解惑,“此人乍一看似乎是個正人君子,可再仔細探究,卻心術不正,關鍵是其眉宇處有森森鬼氣。”

“鬼氣?難道他被鬼上身了?”楊舟輕十分詫異,心道我怎麽一點都看不出來?

張嘉聞搖頭,“倘若鬼上身,怕是你都能看出來。我暫時也不知這鬼氣從何而來,但多半是某種邪術,想了想,還是留下來看看為好。”

“先生高義!”楊舟輕轉念一想,“可是咱們若是去杜府求見,人家聽聞了我們的來意,還不将我們趕出去?是不是還得另外換個名目?”

“那是自然。”張嘉聞手指敲了敲桌面,“你有沒有讀過紅樓夢?”

從乾隆以降,殘缺的紅樓夢便讓無數文人騷客如癡如醉,到了民國,沒有了那麽多忌諱,更是掀起一陣陣讀紅樓解紅樓的風潮,胡适也好,魯迅也好,還有後來的張愛玲,無不是鑽研紅樓的大家。

楊舟輕自然也讀過,立時意會,“你說的是那一僧一道?”

張嘉聞點了點頭,在他耳邊耳語了幾句。

第二日正午,杜家頗為敞闊的宅邸門口,依舊只有一個老奴在守門。

杜家不是什麽大富大貴人家,門庭可謂寥落,近幾日家中要辦喜事,往來客人較平日多些,但也很有限。今日聽聞那戶大富大貴的人家要來給死鬼兒子送聘禮,全府上上下下都如臨大敵,一大早便開始灑掃。

老奴被太陽曬得昏昏欲睡,剛夢見了前頭死在水災裏的爹娘,就聽得吹吹打打,鬼媒人帶着好幾擡彩禮浩浩蕩蕩地過來,不禁咋舌,光是這些彩禮,也夠杜家這個破落戶再撐上一陣子了。

門戶大開,鬼媒人等魚貫而入,照例說一些吉利話,讨些賞錢,熟料就在此時,憑空出現一陣煙霧,一個衣着破爛的道人平白無故地出現在中庭之中,正自拈須微笑。

杜家的下人未見過什麽世面,一個個跌跌撞撞地到後院報信,正巧杜家老爺不在家,唯有老太太帶着兒媳婦等出來觀望。

那道人長得奇形怪狀,身形削瘦,手腳都有凍瘡,還拄着拐杖,似乎不良于行,見了他們,也不寒暄,只目光直直地看着後院的方向。

“道長,”杜老夫人雙手合十,不知她是個居士,還是壓根分不清佛教和道教,“不知道長駕臨寒舍,有何賜教?”

“癸亥年五月初五。”道長聲音嘶啞,聽起來猶如夜枭。

杜家衆人均是臉色一變,這道長竟然準确無誤地說出了杜若的生辰八字,不管是有人告知他,還是他掐算出來,皆不是小事。

道長直愣愣道:“辛酉年九月十六。”

不論其餘人等,杜家老太太和太太面色更為驚慌,這是與他家議親的鄭公子的八字,庚帖一直密封保管,除去寥寥數人外,從來沒有半點洩露,就連面前這鬼媒人恐怕都不知曉,這道士怎麽會曉得?

幾個婦道人家六神無主,想問道長的話,卻又不知從何問起,又見這道士眼睛一翻,竟然只見眼白,不見瞳孔,“雞飛蛋打,行同狗彘。”

說罷,那道士也不顧旁人,一瘸一拐地往裏走去。

衆人想攔,那道士力氣卻大得驚人,硬生生闖到了內院,在院子裏停下,手指了指地,随即一揮袖。

又是一陣煙霧之後,這古怪的道士再次消失無蹤。

鬧了這麽一場,整個杜家的氣氛都有些凝滞,一時間鬼媒婆都不知道是否該繼續,只好讪讪地看着杜家的幾個主母。

杜家老太太先回過神來,看着六神無主的媳婦,嘆了口氣,“愣着做什麽,繼續啊!”

說罷,沉着臉回到了後院。

“母親,”杜夫人焦急地跟着進去,低聲道,“這道人是什麽意思?那行同狗彘是在說我們,還是他已經猜到我們偷偷改了若兒的生辰?假設是後者,為何他先報了庚帖上的八字,沒有直接拆穿?”

老夫人冷冷地看他,“只要是我們不承認,誰又知道若兒的真實生辰?馬上鄭老爺就要升任行政院委員,若不是出了這事,咱們能結交到這樣的人家?”

杜夫人其實剛才心中暗自害怕,就怕家人忌諱,為了這麽個姨太太的女兒攪黃了這婚事,見老太太态度堅決,于是便笑道:“還是老太太舉重若輕,媳婦慚愧。”

畢竟人家鄭委員答應了要為自己的兒子鋪路的,管什麽狗彘不如,拿到手裏才是實惠的!

與此同時,楊舟輕将前因後果說與張嘉聞,整個人笑得前俯後合,“你是沒看見他們的神情,看到我出現時,嘴巴張得老大,能塞下一個雞蛋。”

“說正事。”

“周湘君有一點沒說錯,杜若确實是被軟禁起來了,看守非常嚴密,但我闖進去時,匆匆瞥見有一人影站在窗戶那裏偷看,估計就是她了。”

張嘉聞蹙眉,“那大員恐怕是被鬼媒人糊弄,一定要定這個陰親,可周湘君所圖為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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