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一顆清心向佛門

巫舟等将靈隐寺所有的地形都記在腦海裏之後,就将那羊皮卷給燒了,随後就直接躺下睡了。

這身體太弱了,他先前出去那一趟,覺得回來極度困乏,稍後還有一場“仗”要打,自然是要養精蓄銳。

巫舟猜得不錯,等他一覺醒來天色已經黑透了,僧人照例送來了齋菜,不過卻被外面再次出現的家丁給攔截了下來,而踏進他的廂房的則是陸丞相。

陸丞相不問自入,只是推開門,原本以為強撐着的少年此刻應該是睡着的,可等外面的光照進來,就看到少年正老神在在地坐在桌前品着一杯冷茶,閑适自若,仿佛身處金碧輝煌的奢華府邸而非靈隐寺的一隅陋室。

陸丞相陰沉着面容将門關上,膳盒放在桌上,在巫舟對面坐了下來:“你倒是淡定。怎麽,你當真覺得老夫就信了你?”

他不得不承認先前的确是信了,可等回去質問了夫人,知曉對方過往十幾年性子之“軟”,才驚然覺得自己被騙到了,對方怕不過是紙老虎,強裝淡定罷了。

巫舟:“我可沒這麽想,丞相你自然是不信的。此刻怕是已經做了決定,不過是來通知我一聲。你在來靈隐寺之前,只是存了想讓陸桃齡當太子妃,這些年一直在給她鋪路,可太子妃這個位置盯着的人可不少,你有心卻怕力所不及。是以得知我還有這天賦,自然不會死心,就算白日裏我那妹妹去求了你,你也不會放棄這麽一個好機會,怎麽,想跟我賭嗎?賭我到底敢不敢跟你硬杠?”

陸丞相眼底閃過一抹詫異,随後眯起了眼:“老夫竟是今日才發現,這四個兒子裏,你才是最像老夫的,竟這般沉得住氣。可老夫還真不信,你死過一次了,那種瀕臨死亡的滋味不好受吧?你當真不怕再死一次?”

先前他被對方給震住了,還真以為他不怕死,可這世間當真有不怕死的?榮華富貴、珍馐玉器,唾手可得,“只要你幫老夫,你是老夫的兒子,老夫自然不會虧待你,到時候桃齡當了太子妃,等老皇帝駕崩,你就是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太後,不好嗎?”

巫舟嘴角揚了揚,修長的手指撩開面容,露出一張昳麗的臉:“既然丞相這麽好,要不……你讓我那妹妹去伺候老皇帝,以後當這麽好的皇太後,我去當太子妃怎麽樣?左右都一樣,誰當不是當呢?”對方說到這還特別無辜地眨了眨眼,氣死人不償命。

陸丞相張開口繼續要說的話愣是被噎了回去,半晌才道:“太子……不貪男色。更何況,你是男子,生不出子嗣,難道要将到時候得來的江山拱手再讓給別人不成?”

巫舟往後倚了倚:“那丞相怎麽就這麽确定,太子就一定能坐上那個位置?只要一日沒登基,就會有變數。”

陸丞相也愣了下:“絕不可能!”

巫舟的視線在陸丞相一瞬間氣急敗壞的面容上掃過,還真是父女兩一樣,好心道:“丞相當真不趁着還來得及求皇上收回成命?”

陸丞相眯眼:“舟兒看來還是不夠聰明啊,明日好好裝扮一番,老夫送你去見皇上。既然你不識相,也別怪為父心狠了。”陸丞相甩了一下衣袖,走出去時,招手,立刻進來十個家丁,将廂房圍了個水洩不通。

巫舟聽着外面這動靜,将齋菜吃完了,心滿意足地舒出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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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統這時在腦海裏再次出聲:“宿主你怎麽一點都不急?你若真的被老皇帝給看上了,就會離開靈隐寺,到時候還如何完成任務?”

巫舟:“……”誰說我要去伺候老皇帝了?

系統:“你這身板打得過外面那些家丁?”

巫舟極為肯定:“……”打不過。

系統:“那你還不着急?”

巫舟:“……”所以我想了一個“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辦法。

系統:“…………”

巫舟:“……”小系統你看啊,陸丞相不就是想讓我這張臉來誘惑老皇帝麽,如果沒有了,不就行了對不對?

系統:“…………”系統被噎了下,難以置信:“宿主你別亂來,你還要說服男主還俗!”

巫舟:“……”無胤和尚又不好色,這臉跟說服他還俗有關系?

系統:“……沒關系。可,可你……”

巫舟不知從何處掏出來一把匕首,左看右看,像是在喃喃自語:“……”也不知道這刀子鋒利不鋒利,不過沒關系的,系統你別擔心,我下手的時候手不抖,一定很穩的。

系統:“宿主你別亂來!有話好好說!”

巫舟“嘆息”一聲:“……”不必等了,就現在吧,我如今身處囵圄,也拿不到別的更好的東西,外面十來個家丁,若非如此,要是有個藥能讓我暫時臉上不妥就好了,只可惜……

巫舟感慨完,擡起了手……

系統:“等等!有!”

巫舟動作一頓:“……”真的?小系統你可別哄我。

系統:“……”系統是情急之下說出口的,說完之後才懊惱不已,半晌,才道:“但這是不被允許的。若是宿主當真想要,需用東西來換。”

巫舟:“……”要不我将這所謂的誘惑男子的香味金手指換給你?

系統被噎了下:“……宿主你想的可真美。”

巫舟咧嘴一笑:“……”那需要什麽?

系統:“需以後強制執行其中一個任務,宿主不能拒絕。”

巫舟眯了眯眼:“……”強制麽?那我們這算是對等交換嗎?

系統:“如果宿主同意,算是。”

巫舟鳳眸亮了亮,手指微屈,點了點桌面,強制執行任務倒是無所謂,如果是關鍵性的任務,就算他反對怕是也需要完成,若是不重要的,強制與不強制又如何?

巫舟答應的很痛快:“……”沒問題。不過即是等價,那我應該能選擇何種方式來暫時性的毀容吧?

系統許久才道:“宿主你這樣,總讓本系統有種你設了套本系統一步步踏進來的錯覺。”

巫舟心底的話沒在腦子裏過:小系統啊,那可不是錯覺。

既然是等價交換,系統開口詢問:“既然宿主你同意,那說出你想要的方式。”

巫舟眼底有光潋滟而動:“……”類似于出水痘的毀容,但不會傳染。

系統的聲音又斷了下,許久:“宿主你确定?就算不會真的傳染,可在外人看來卻是真的……”

巫舟:“……”我知道。

正是因為知道,他才要求的這種。

系統确認巫舟的确是要求這種之後,讓巫舟閉上了眼,不過是瞬間,巫舟感覺身上有種極為癢癢麻麻的感覺湧上來,又頃刻間消失不見,只是等巫舟睜開眼,低頭,就看到自己的手上已經起了不少大大小小的水泡,他摸了摸臉,臉上也起了,但是身上除了最初的感覺随後就沒有了。

系統:“暫時屏蔽了宿主的感官,等宿主需要解除的時候,自然感官也回來了。”

巫舟:“……”小系統當真是貼心。

系統:“……”

随後的一日,巫舟等那些人來送膳的時候,背對着他們窩在被子裏,那些家丁以為他在無聲反抗,只将膳盒放下就離開了。

如此等到了老皇帝要求的承寵還有一個時辰前,陸丞相帶着一身特制的華服再次站到了巫舟的廂房裏。

他揮了揮手讓所有人退下了,這才擡步上前,眼底精光大限,只要今晚上成了,太子妃的位置就非他們陸家女兒所有了:“舟兒,時辰差不多了,該起來裝扮了。皇上,可等着你給他一個驚喜。”

巫舟背對着他躺在床榻上,聞言,嘴角咧了咧,露出一個壞笑,随着開口回答,坐起的同時轉過身:“是嗎?那不如……我先給丞相一個驚喜好了。只是怕丞相,別有驚無喜就好。”

幾乎是瞬間,巫舟坐直了身體正對着陸丞相,仰起頭時,露出了一整張臉,那模樣吓得陸丞相饒是再淡定也沒忍住喝了聲,往後退後兩步,瞪大了眼:“你、你你你……你怎麽會……”

巫舟:“先前就警告過丞相了,丞相卻不信,不知若是皇上知曉丞相家屬的這個院子出了一個會傳染得了水痘的人,那你們會不會受連累啊?”

陸丞相呼吸一窒,怎麽偏偏這麽巧?他是不是假裝的?

陸丞相上前向碰一碰确定真假,卻又怕是真的,猛地往後退了兩步,快速走了幾步,氣得不行,卻只能立刻封鎖消息讓人去請大夫。

怎麽就這麽巧得了這麽一個病?水痘可是會傳染死人的,若是讓皇上知道他們陸家出了一個,別說桃齡當太子妃了,當妃子伺候皇上皇上都不會要。

大夫很快就秘密請來了,是他們陸家專門養着的,很可信,等檢查之後确認是,陸丞相差點炸了。

這時離去見皇上只有半個時辰了,陸丞相咬牙切齒,狠狠瞪了巫舟一眼,只能帶着人迅速離開了,臨走前,讓人守在那裏,不許他出去。

等陸丞相走了之後,巫舟望着緊閉的房門,換了一身破舊的長袍,在外有系了一件披風,戴上兜帽,抄起一把椅子,直接将房門給一下下砸開了。

他走出去的同時,十幾個家丁迅速圍了上來,巫舟的視線在他們臉上掃了圈,随後将兜帽直接放了下來,露出了那張臉:“知道為何你家老爺突然走了嗎?因為這個,我出了水痘,若是讓皇上知曉你們跟一個出了水痘的人接觸過,你們還有命?”

十幾個人傻了眼:“……”

巫舟眯眼:“讓開。”

十幾個人随着他擡步,迅速退的遠遠的,對視一眼,渾身打了個激靈。

巫舟走出苑落的時候,重新戴上兜帽,低着頭一路往前去,腦海裏呈現出整個靈隐寺的布局圖,很快沿着最近的路去了後山。

目的地,自然就是無胤和尚的那處居所。

系統在巫舟踏上後山時大概才注意到,叮的一聲之後,奇怪道:“宿主你來這裏做什麽?你莫非這時來說服男主還俗?”這怎麽可能?

巫舟:“……”誰說我要說服男主還俗了?我啊,如今被“家人”放棄,又得了“不治之症”,還會“傳染”,打算來後山了卻殘生的。

系統:“…………”

巫舟瞧着前方遠遠瞧着出現的一棟竹樓,一個高大的僧人正提着兩個桶走出,朝這邊而來,他嘴角翹了翹:“……”當然了,如果能遇到一個好心的小師父,願意渡我、收留我、可憐我,我自然是願意再“活下去”的。

系統:“…………”

系統這時才回過味巫舟到底要做什麽,他從提議這個“假水痘”“毀容”,竟是已經想好了下一步要做什麽。

如此竟是能直接一箭三雕,一則戳破了陸丞相的女幹計,讓他不得不守住自己這唯一的嫡女以後當太子妃,自行去求皇上,到時候被自己坑了一把;二則,出了水痘算是徹底被陸家放棄,他即可成功留在靈隐寺;三則,佛家有雲,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以男主無胤一心向佛的覺悟,怕是很樂意收留這麽一位“厭世的可憐人”。

巫舟一步步身形落魄地行走在山林間,眼神死寂地瞧着前方的小路,卻并無任何焦距。

直到與無胤擦肩而過時,對方頭上遮着的兜帽被不經意間拂落,臉上的水痘清晰地落入了無胤的眼底,他愣了下,歪頭去看,剛好對上了巫舟也看過來的鳳眸,那雙昨日見過的清亮鳳眸此刻卻空洞無光。

無胤波瀾不驚的面容上起了波瀾。他沒有動,随着巫舟朝山上而去的動作轉過身,意識到什麽,快走兩步,喚住了巫舟:“小施主留步。”

巫舟背對着他,卻并未回頭,清亮的嗓音此刻啞然死寂,虛無缥缈:“小師父今日只當未曾見過我吧,世間苦難太過難飲,明明世人萬千,卻無人能渡我。他們皆避我如蛇蠍、如洪水猛獸,我未曾害人,卻落得如此地步。若是小師父念這一面之緣,可願死後為我念一段往生咒?”

随着這一句,巫舟慢慢轉過身,站在石階上,隔着一段距離,風撩起他翻飛的衣袂,仿佛下一瞬就會消失在眼前。

無胤清冷的鳳眸底驟然一縮,突然疾步朝前而去,在巫舟再次離開前,猛地停在他面前,雙手合十,一雙眼卻是定定落在巫舟此刻那張被水痘遍布的面容上,絲毫不懼,一身青色的僧袍被風吹得獵獵而動,迷了巫舟的眼:“……貧僧,願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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