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男主他不是人

閻雲承記不得, 梁公公卻是知曉的,當時消息傳得沸沸揚揚時, 他還專門去詢問過殿下的意思, 當時殿下正操心一件為民請命的要事,皇上因為一些高門嫡府的隐私,當時若是宣揚出去,會動搖當時時局的穩健, 閻帝并不願意打破這個局面。

殿下當時初生牛犢不怕虎, 卻是要改變, 不許任何威脅到大閻國的事, 做事雷厲風行, 絲毫不留情面。

以致于當時兩父子明明感情深厚, 卻吵得不可開交, 誰也不讓。

他将這件事禀告上去時, 殿下直接揮手讓他處理,根本沒半分這意思,可還未等他出手, 就發生了後來那件事……

這一年來,他面對空蕩蕩的東宮, 無時無刻都在念着殿下,自然對這件事記憶猶新。

梁公公攏着手站在那裏, 将當年的事說了一遍。

閻雲承眉頭深鎖, 許是想起了一年前, 也自是包括後來被好友陷害, 導致雙腿被廢的事,面色陰郁,周身的氣息也冷了。

巫舟暗叫一聲不好,往旁邊躲了躲,很明顯察覺到了男主如今的想法。

閻雲承不願見無關緊要的人,揮手:“不見。”

梁公公卻是沒動,猶疑一下,才緩聲道:“殿下,思姑娘說……她有當年二皇子陷害您的證據。”否則,他也不至于專門跑這一趟。

巫舟詫異地擡眼看了去,皺眉,臉色頗有些怪異,低頭瞧男子,果然對方眼底布滿了陰霾:這思姑娘走了一步錯棋。

如果是一年前閻雲承被陷害時,還是那個沒什麽心機的太子,對方拿出來,許是閻雲承會見她一面,還會在意。

可經歷過這一年,見識過那些事,對方在皇上明确給閻雲承洗脫了嫌疑之後,對方才拿出來,反而只會讓閻雲承對其更加厭惡。

如果對方早有證據,那早幹什麽去了?那時不拿出來,無非就兩個緣由,一則明哲保身;二則……挾恩圖報。

無論哪一點,都聽讓人惡心的。

如果是前者,還勉強能夠理解,相爺畢竟老謀深算,得罪不起二皇子以及他背後的皇後娘家人;可如果是後者,對方為了一己之私,想要讓看不上她的太子從雲端墜入谷底,等時機到了再拿出這個來謀取太子妃之位,這與踩了閻雲承一腳的當年那些人有何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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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舟臉色也沉下來。

果然,閻雲承薄唇冷抿:“證據?如今拿來了又有何用?還是說,她覺得本王會因為這個娶她?別說一個二皇子,就是再來十個,本王也不會在意。不見,若是不走,直接趕出去。”

以他如今的身手,想要取二皇子的性命易如反掌,可他卻不想,他要親眼瞧着,二皇子這輩子最夢寐以求的東西,在他手裏失去,被他奪去的滋味,他也要讓對方嘗嘗徹底失去所有的感覺,只是死了,太便宜他了。

梁公公被閻雲承周身散發出的黑暗氣息,臉色微變,心口湧上疼惜,這是他自小瞧着長大的孩子,如今卻……

到底主仆有別,應了聲,就出去轉告閻雲承的話。

梁公公離開之後,原本涼亭裏溫馨的氛圍蕩然無存。

巫舟感覺到閻雲承情緒的起伏,抱着狗子蹲在他面前,仰起頭,什麽也沒說,将狗子捧起來,用狗子的臉擋住他的,汪唔一聲,變着音調逗他道:“咦,殿下,這裏有一只真狗子,一只假狗子,哪一只才是你的狗子呢?”

邊說着,還從毛茸茸的狗腦袋後面探出半個頭,不知何時,少年将臉上的面具給摘掉了,露出半張毛茸茸的臉。

那雙亮晶晶的眸仁盯着他瞧,裏面清澈幹淨,仿佛裏面只有他一人。

明明是辣眼睛的一張臉,在閻雲承眼裏,卻莫名可愛。

他見過這麽多的人,面容不錯的,如他的二皇弟;面容俊俏的,如他先前當成好友的武繕舟,可他們卻在他背後捅了他一刀。

可如今這個小家夥,明明自己都這樣了,卻還知道哄他。

這份心意讓閻雲承原本被寒冰籠罩住的心,漸漸冰融,擡起手,突然胡嚕了一把巫舟的腦袋,将他一頭束好的發給揉亂了,鳳眸直勾勾盯着他看:“自然是這個……”

巫舟本來是真的在逗閻雲承,結果頭發就被對方毫不客氣地揉亂了。

迅速抱緊了狗子蹲好了護住腦袋:“殿下?別鬧別鬧,都亂了,等下被梁公公瞧見,太糗了。”

男子難得起了玩心,幹脆拉着人半站起身,“那我幫你重新梳理就是了。”

于是,幹脆将他拉坐到身邊的石椅上,以手為梳,取了束發的玉冠,就要重新替少年梳理。

巫舟無奈,對上閻雲承眼底的執拗,只能傾着上身湊近了,方便男子動作,邊嘀咕道:“殿下,只此一次啊,以後在外可不許這樣了。”

絮絮叨叨的少年音,清亮溫和,在酷暑的夏日,恍若一股清泉流淌在心間,洗滌了先前所有的不郁。

閻雲承斂下的鳳眸底,是少年并未窺見的溫柔。

而被兩人夾在中間的汪:“……”你們是不是把本汪給忘了給忘了……

不過,最終閻雲承還是沒替巫舟将墨發重新攏起來,他剛将玉冠取下來,就聽到身後傳來亂糟糟的聲響,還夾雜着女子的嬌喝聲。

巫舟顧不得別的,連忙将一旁的面具重新戴上了,他剛戴好,迅速站起身,胡亂抱着狗子轉過身去,就對上提着裙擺匆匆跑進來的女子,以及她身後的梁公公。

女子正是相府的思姑娘,她聽到梁公公的回話之後,趁着梁公公不注意,直接就闖了進來。

梁公公壓根沒想到對方敢這般胡來,立刻派人追來過來,可他老胳膊老腿兒的,愣是沒跑過這思姑娘,還真讓對方誤打誤撞見到了殿下。

姜思雯仗着自己的身份,抱着賭一賭的心思跑了過來,可真當瞧見人了,卻又不知說什麽。

她是見過閻雲承幾次的,從及笄之後第一次進宮參加宴會看到對方的第一眼,她就覺得此生非對方不可。太子無論是身份還是地位,都是最佳的夫君人選。

她當時與母親說了,母親也覺得合适,可明裏暗裏試探了幾次,父親卻都沒開口給個應答。

後來她才知曉父親竟是有意将他許配給二皇子,可二皇子哪裏比得上太子,她不明白,于是當年就賭了賭,趁着放出風聲,她就讓自己身邊的嬷嬷放出消息……

結果被父親知曉之後大發雷霆,将她禁了足。

後來這事不了了之,等她再被放出來,等着的就是太子被廢的消息,她傻了眼,等想再見到人,太子已然離京,還失蹤了。

如今太子終于回來了,她原本是歡喜的,可誰曾想太子竟然殘了,她聽聞之後想去找父親,卻偷聽到了父親與二皇子的談話,原來當年那一切都是二皇子所為,她抱着一絲機會毅然跑了過來,賭一賭,打算用這個理由來換自己一個機會,卻被拒之門外。

她根本沒有所謂的證據,就是想見一見對方,否則,父親已經打算将她許給二皇子……

可姜思雯真的見到了人,還沒來得及高興,就對上了男子身邊的少年,對方低垂着頭,剛剛不知在做什麽,衣衫淩亂,懷裏抱着一只狗崽子,披散着墨發。

那模樣,像極了被欺負之後。

姜思雯一口氣沒上來,差點撅過去:這是誰?為何與大皇子這般親密?

姜思雯死死盯着少年,渾身都在哆嗦。

大概是察覺到她的目光,閻雲承冷冷掃她一眼,眼神冰冷無情,帶着警告:“放肆。”

姜思雯驚然回神,跪下來行禮:“臣女見、見過雲王殿下。”

可腦子裏嗡嗡的,這人……到底是誰?

她跑來的時候,他們兩人在做什麽?

身後滿頭大汗跟來的梁公公也看到這一幕,吓傻了:不、不是,他剛走到時候還好好的,他們剛剛做什麽了?他果然猜對了?殿下與這少年當真是那種關系?

梁公公被閻雲承涼涼掃了眼,連忙解釋:“殿下,老奴沒、沒攔住……”

他年紀大了,本就不如少女行動靈便,更何況,對方是相府家的嫡長女,府裏的那些人也不敢真的傷到,這才讓對方跑了過來。

閻雲承面無表情看他一眼:“除了梁公公,其餘沒攔住的所有人,稍後,全部仗責二十。”他沒直接将所有人趕出去,已經算是念着這些都是原先東宮的人,對他頗為照顧。

今日只是闖入一個相府嫡女還好,若是一個刺客呢?

他們何以擔待得起?

梁公公感激應和,揮揮手,讓趕上來的那些人下去領罰。

他這把老骨頭,殿下沒連他一起打,也算是看在他這些年盡心盡力的份上。

閻雲承的吩咐讓姜思雯臉色一白,猛地擡起頭,卻在對方銳利寒涼的目光下,心下一駭,迅速低頭:“殿下,臣女……臣女只是想見您一面,并非有意冒犯。”

“何事?說完走人。這次本王看在姜相的面上不與你計較,下次再犯,定不輕饒。”閻雲承冷漠無情的嗓音,讓姜思雯一張臉更加慘然。

明明來之前,她還帶着期盼,也許殿下會為她的提議欣然接受。

亦或者,猶豫不決。

可她想了無數種,都不包括面前這一種。

對方甚至聽都未聽,直接将她這個人,甚至那件事全盤否定,一點臉面都不留。

下人都退下了,只剩下除了巫舟在場的梁公公,姜思雯咬着唇,輕聲道:“殿下,能不能……先讓他們下去。”

閻雲承冷漠:“你記清楚你的身份。你,于本王來言不過是個外人;他們卻是本王府裏的人。要說,就說,不說,梁公公……送客。”

姜思雯額頭上有冷汗垂下來,對方太過絕情,對她甚至沒有半分憐惜,她哪裏敢賭,再梁公公上前之前,迅速開口:“臣女……想與殿下做個交易。”

閻雲承只是居高臨下地睨了她一眼,視線偏向一旁的池塘,冷冷望着那一池的荷花,并未理會。

姜思雯只能硬着頭皮繼續:“臣女知曉殿下如今的情況,可不到最後,并不是沒有轉圜的機會。臣女的父親認識一位神醫,對于治療腿疾頗有辦法,也許……殿下的雙腿還能治好。只要、只要殿下的腿疾好了,一定還能重新複立。”

閻雲承的目光終于轉了過來:“哦?但是呢?既然你說了是交易,你的目的是什麽?”

姜思雯的俏臉微紅,她放棄矜持過來這一趟,就是想賭一賭,可真的讓她說出來,還是羞紅了臉,絞着手,垂着眼,睫毛亂顫:“到臣女……的父親是相爺,若是殿下能娶了臣女,必是一大助力。殿下與父親成了翁婿,父親自會站在殿下這邊。”

姜思雯一口氣說完,頭幾乎埋到了胸口。

她說完之後,整個花園沉寂一片。

梁公公心裏忍不住一動,他是被姜思雯說動了,殿下如今這模樣,如果當真有這麽一位神醫,也許……

可他一擡頭,對上閻雲承冷漠無情的目光,迅速低下頭,打消了那個念頭。

閻雲承等她說完,冷漠開口:“你來這一趟,可曾告知你的父親?”

姜思雯還以為有機會,迅速擡頭:“殿下,只要你答應了,臣女定會說服父親。”

可擡頭,等對上閻雲承波瀾不驚、冷漠寡情的視線,心下一涼。

“先說第一項,神醫?本王是皇子,是大閻國的雲王,若真有這麽一位神醫,只要父皇開口,你以為姜相的話比當朝皇帝的話還要管用?”閻雲承覺得這小姑娘還當真是天真。

姜思雯的臉色比先前更加慘白。

“至于第二項,娶了你姜相就會站在本王這邊,首先你确定你能說得動你的父親,确定你父親會為了你一人,将過往數年的努力付諸流水?更何況,你又如何确定本王想要那個位置?更何況,本王的雙腿能不能醫治還是個未知數,你确定你父親會為了一個不确定,做出一個未知的賭注?他不會。而本王也不會為了這一點點東西,犧牲本王的婚姻。”閻雲承的聲音沒有起伏,冷漠的,正是這份不在意,讓姜思雯渾身發涼,顫抖了起來。

可這還不算是最壞的打算,她渾渾噩噩間,聽到男子再次開口:“更何況,如今連父皇都未下旨,你又如何确定以後的儲君會是二皇弟?即使本王當不了,這後面,可還有好幾位,父皇可并非只有兩位皇子。”

姜思雯渾身一軟,癱倒在地:“……”

閻雲承擡手,梁公公走到了她的身後:“今日本王當你沒來過,這些話,本王也沒聽過,走吧。”

姜思雯渾渾噩噩站起身,眼淚倏然流了下來,少女情懷,她從及笄之後見到對方,就想嫁給他,可對方竟是絲毫沒有半分憐惜,這讓她又如何甘心。

擡眼間,見到那個站在對方身邊,抱着狗崽子的少年,忍不住上前一步,啞然問道:“那他呢?殿下,你是不是為了他才拒絕了我?”

她想不通,她不信這世間真的沒人不喜歡權勢。

除非,對方早有了歡喜之人。

聯想到最初來時見到的那一幕,這話脫口而出。

可說完,姜思雯就後悔了。

閻雲承面具下的一張俊美的臉陰沉下來:“與你無關。”

巫舟本來正抱着狗子老老實實呆着,從閻雲承并不認識姜思雯開始,巫舟就知這姑娘來這一趟是白來了。

結果,人在身邊站,禍從一旁來。

他怎麽突然就成了被拒絕的原因了?

他默默腦補了一把自己滿臉毛的站在一臉俊美的男主面前,那畫面,美男與野獸啊。

姑娘诶,咱這腦補也要有個度啊。

他都這樣了,哪裏還像是禍媚主子的男寵?

閻雲承從未往那邊想,對于姜思雯的随意猜測極為不悅,懶得再與他廢話,揮手讓梁公公将人趕走。

可他這四個字,聽在姜思雯的耳邊卻像是默認,瞧了那少年一眼,不明白她到底哪裏不如他了?

涼亭再次只剩下巫舟與閻雲承。

巫舟抱着狗子默默望天:沒想到,他都成了狗精了,還有被認作情敵的一天,難道他即使戴着面具,即使成了精了,依然風采不減?

巫舟忍不住顧影自憐:人長得太好,即使容貌不妥,靈魂的優秀卻是擋都擋不住的啊。

閻雲承一開始并未多想,結果,等了半天,并未看到巫舟出聲。

他擡眼看去,發現對方在發呆。

因為仰着頭,連唯一可見的目光也瞧不見了,更加猜測不到情緒。

閻雲承若有所思,怕自家狗子誤會,問了聲:“你在想什麽?”

巫舟一時不察,順嘴道:“……在想我連靈魂都這麽優秀,竟然只是站在殿下身邊一下,就被配一對,這可怎麽辦?”這麽誤會,會不會對男主造成困擾?

閻雲承:“…………”

他沒想到這狗子大了,就像是脫缰了的野狗,這給個笑臉,思緒都能飛出十萬八千裏。

巫舟嘴太快,回過神暗叫一聲不好,低下頭,就對上閻雲承意味頗深的目光,他立刻蹲下身,乖巧抱着狗子,扮無辜:“殿下,起風了,要不我們回去吧?”

“不急。”閻雲承屈起手指,在輪椅的扶手上點了點:“說起來我還不知你多大了?成精多久了?”

巫舟:“……”

他默默吞了吞口水,想了想,“大概……十八了。成精多久,這……不太清楚,反正,很小就能變狗子了,估計,天生自帶的技能吧。”

“這樣……”閻雲承若有所思。

巫舟瞧着他這模樣,不知為何,有種不祥的預感,抱着狗子抖了抖。

懷裏的狗崽子也抖了抖,小聲汪唔一聲。

就聽男子清冽好聽的嗓音慢悠悠響起:“看來成精許久了,要不要本王幫你尋個小母狗,讓你優秀的靈魂有處安放?否則,飄得太久,本王怕你找不到回來的路。”不過是被一個沒什麽存在感的旁人誇一句,就飄了?

巫舟:“…………”

他幽怨瞅了閻雲承一眼,他雖然是狗精,但他靈魂是人,偏好也是人啊殿下,求放過,再也不敢了。

閻雲承逗夠了,終于彎了彎嘴角,摸了摸少年的腦袋,揉了一把,掌心下極為柔軟的墨發,讓他心情頗好:“騙你的。好了,不逗你了,這世間怕是只有你一只狗精,讓本王上哪兒再給你找一只去?以後就老老實實待在本王身邊,別想七想八的。”

巫舟只能巴巴應了聲:“……”他能說什麽,他什麽也不能說啊?

狗子沒人權。

“那殿下……現在回麽?”

“先等等,坐下來,背過身去。”閻雲承輕聲道。

巫舟不明所以,倒是抱着狗子老實坐在一旁的石椅上,背過身去,剛轉過去,就感覺男子将他的墨發再次攏起,與此同時,身後傳來男子溫柔的嗓音:“你只要好好呆在我的身邊,這世間所有,等功成名就,都任你挑選,也無人能傷你分毫。”

他身邊只有他這麽一個可以信任的、可以真心讓其陪伴左右的人了,那麽,傾其所有,他也不願再失去。

巫舟聽着身後傳來對方溫柔的嗓音,以及輕柔的動作,眉眼也忍不住柔和下來,像是承諾又像是保證道:“殿下,我會一直陪着你的。”他本就是為他而來,在任務結束之前,自然是要一直留在他身邊的。

他的話讓男子的動作一頓,随即嘴角上揚,鳳眸底都是盈滿的笑意,輕聲應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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