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男主他不是人

閻雲承的話落, 二皇子崩潰之後, 猛地就蹿了起來, 卻立刻被身後早有所準備的近衛給重新按在了地上,與此同時堵住了嘴。這是皇上提前安排下來的,如果是以前, 他們自然不敢, 可如今二皇子被貶為庶民, 再無翻身的可能,他們公事公辦。

二皇子哪裏受到過這種待遇,像是一條瀕臨絕境的畜生, 在地上翻滾, 卻被摁的死死的, 他求助地看向背對着他站在百官首位的老人,外祖父,救我……

謝丞相像是沒聽到沒看到,只是垂着眼站在那裏,甚至都沒有回頭,他也舍不得,可想到昨晚上皇上找到他, 在禦書房說出的話, 攥緊了手, 不多時, 陡然松開:他這個外孫, 怕是徹底扶不起了, 皇上已然起了殺心,他斷然不可能再有機會當儲君,只能成為一枚棄子。

謝丞相的态度徹底将二皇子絕望了,可就算他再不願意,還是随着閻帝一揮手,被拖了下去,至于結果,也就如先前閻帝所言:一切由大皇子裁決。

而大皇子的那幾個字,卻代表的是二皇子的一雙腿加上那張臉。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當年二皇子加諸于大皇子身上的痛與殘忍,如今重新報複在自己的身上,這種結果可比直接殺了要更加殘忍,從天子之驕被踩入泥土,這種生不如死的境遇,正是當初閻雲承嘗過的滋味。

巫舟趴在閻雲承的腿上,望着被拖出金銮殿的二皇子,生不出半分同情。只要假象一下,如果殿下不能狂化,沒有那個血統,那麽殿下将一輩子都要忍受雙腿殘疾的痛苦,甚至還可能被武繕舟給下藥得逞。當時殿下是承受了多大的絕望與痛苦,才硬是逼着自己覺醒了血統來自保?

巫舟心疼閻雲承,小爪子在他的錦袍上蹭了蹭,男子的身體一僵,随即不動聲色地握住了他的小爪子,指腹摩挲了下,顯然感受到了巫舟的安撫。再擡眼時,眸底波瀾不驚,只是剛剛随着二皇子被拖出去時眼底湧上的一絲陰郁與恐怖驅散殆盡,他淡淡道:“兒臣謝父皇成全。若是無別的事,兒臣倦了,想先回了。”

閻帝心疼兒子,可如今百官都在,他還需要處理接下來朝堂的變動,揮揮手:“去吧。”

等閻雲承離開金銮殿,閻帝随意又處理了幾件朝政,這才看向今日從頭至尾沒說過一句話的謝丞相,知道對方心裏怕是沒面前表現出的這麽淡定,這個老狐貍,為了謝家,還真沉得下心。

閻帝下朝之後,讓謝丞相跟着他去了禦書房,謝丞相應諾,随即百官離開金銮殿,走出去之後,衆人對視一眼,沒說話,卻輕搖了搖頭,大皇子雙腿殘疾,不可能再當太子,如今二皇子也這樣,那麽,接下來整個局勢怕是會生變,就是不知皇上打算将哪位皇子立為儲君。

可無論怎麽看,剩下的幾位皇子,要麽都爛泥扶不上牆,要麽這些年被二皇子打壓的不成器,要麽就是年紀太小……

不管衆人怎麽想,禦書房裏,閻帝與謝丞相面對面,謝丞相撩起長袍,跪在那裏,白發長須,身體卻依舊健朗,跪在那裏,不卑不亢:“皇上,老臣有罪。是老臣沒有教導好二皇子,竟讓他做出這等事,還望皇上一并懲罰。”

閻帝親自起身将人扶了起來:“謝老怎麽還與朕這般見外,如此說來,那朕還是他的父皇,豈不是朕也要一并受到懲罰?朕也心疼老二,可這件事他辦得太過。朕本來還有意立他為儲,可當時的情況謝老也看到了,所有人都在,朕如何偏袒?更何況,老大如今這幅模樣,朕也心有不忍。如今朕沒了兩個得力的皇子,朕這心啊……也難過。可朕,能怎麽辦?謝老你說?”

兩個年過半百的人演起戲來,誰也不比誰弱,老狐貍對上老狐貍,眼含熱淚,互相感慨了一番之後,二皇子的事就這麽揭了過去:“皇上有自己的考量,可老臣……這是怕敏兒心裏,怕是要難過了啊。畢竟那孩子是她一手帶大的,這說廢了就廢了……”

“所以這還需要謝老多開導開導皇後,二皇子這件事,朕需要給大皇子給百官一個交代,可朕這心,還是偏向皇後的。皇後如今懷有身孕,可萬不能動氣,謝老也知道,剩下的幾個皇子都不成器,朕如今為這儲君之事頗為愁心,朕眼看着老了,可如今一個兩個都出了事,所以……皇後這一胎若是再為朕添一位皇子,朕怕是……”閻帝拍了拍謝丞相的肩膀,意有所指,“當然,若是個公主,朕也是歡喜的。到時候也可在年幼的皇子裏選出一個,過繼到皇後名下,這也算是朕對謝家的補償。謝老放寬心,朕的心……可還在皇後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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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丞相嘴上說着這怎麽行,可眼底卻精光大現,若非昨晚皇上連夜召他進宮說了這番話,他今日在朝堂之上,就算是拼着老臉不要,也要保下二皇子。

沒想到他這女兒,竟然又懷了身孕,他讓人拖信詢問,得到确切的答案之後,想了一夜,皇上明顯已經将二皇子放棄了,就算他拼着可能得罪或者惹怒皇上的風險保下了對方,怕是對方也與儲君之位無緣,既然如此,有了皇上這句話,他為何還要繼續扶持一位被皇家舍棄的棄子?

只是謝皇後那裏,還真不好勸,卻也不是沒有辦法。

畢竟,她想坐穩後位,還需要謝家,還需要另外一位皇子。

兩個老狐貍達成了一致,很快謝丞相就告辭了,他還需要去一趟皇後的宮殿,好好安撫一番,萬一真的一怒之下動了胎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等謝丞相消失之後,閻帝的心腹太監給他倒了一杯茶水,輕瞥了眼臉色沉下來的閻帝,想到先前親眼監督被打斷雙腿毀了臉的二皇子,心腹太監打了個哆嗦。皇上是真的心疼大皇子啊,為了防止謝丞相耍花樣,連這種事也讓他親自瞧着,那場景……他如今想想都覺得毛骨悚然。

可也怪二皇子自找的,只是先前的話,“皇上,謝家吃了這麽大一個虧,怕是不會善罷甘休。”

閻帝眯着眼,眼神沉冷:“有謝老狐貍在,他們翻騰不起太大的浪花。讓人監視着,一有風吹草動,就前來禀告,還有……這幾日,就不用翻拍了,朕都過去陪陪皇後。”給了謝家那麽大一個巴掌,也需要試時多喂幾顆甜棗。

心腹太監還想問皇上是真的打算立皇後未出世的孩子為太子?可對上閻帝陰沉可怖的鳳眸,心裏咯噔一下,得,還是不用問了,這怕只是皇上為了安撫謝家的說辭。

謝家毀了皇上自小培養的儲君,毀了大皇子,這個仇,皇上怎麽可能再便宜了謝家?

心腹太監應諾了聲,就要退下,卻再次被閻帝喚住了:“先前讓你去找的高人可找到了?”

心腹太監小心翼翼搖頭:“回禀皇上,尋是尋到了,不過高人雖然在路上,卻讓人提前告知皇上,怕是機會不大,畢竟……時間這麽久了,又是徹底毀了筋脈,怕是……難。”

閻帝咬牙切齒:“就算只有一點希望,也給朕試!”

……

不知謝丞相是如何安撫的皇後,謝皇後沒有再鬧,只是派了自己身邊的嬷嬷親自去照顧二皇子。二皇子被廢了皇子之位,不能再住在原先的府邸,如今則是搬入了相爺府。

謝府裏如何雞飛狗跳巫舟一概不知,他與閻雲承一路從皇宮回來的時候,狗子趴在他懷裏,就感覺男子情緒似乎不太好。狗子就想着莫不是被宮裏的事影響到了?想想也是,雖說他現在腿好了臉也好了,可過往那一年卻是真真切切存在的,怕是又想起來過往那段絕望的日子了。

巫舟就心疼啊,覺得閻雲承這男主當得着實有點慘,所以等到了府裏,男子靜靜望着他,讓他變回人的時候,巫舟就老老實實變了。

剛開始對方也只是求安慰啊,可求着求着,兩人最後怎麽滾到床榻上的,巫舟都沒印象了,但等再醒來已經是晚上了,巫舟想着自己被摧殘的腰,就想,他不該,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覺得這厮長得人模人樣往那扮可憐就心軟啊,他毀啊,他回來的時候上午都還沒過往呢?

他還能更牲口一點麽?

大概是感覺到了巫舟的怨念,從他醒來閻雲承就看到對方也不說話,就趴在那裏死死盯着他看,那眼神要多控訴有多控訴,忍不住嘴角揚了揚笑了,将人幫自己這邊帶了帶,幫他邊揉着腰,邊耐着心思哄着:“餓不餓?我提前讓梁公公做了你愛吃的,我去端給你吃?”

巫舟現在吃龍肉都沒心情了,他趴在那裏,還有些昏昏谷欠睡,打了個哈欠:“等會兒吧,還不太餓,崽子呢?”

“梁公公帶着你就放心吧,喂得白白胖胖的。”閻雲承聲音忍不住放軟了,掌心有一下沒一下地撫着他的後背,整個人的心徹底靜了下來,從宮裏出來那種躁動的殘暴與嗜血似乎都被壓了下來。不過是一日的功夫,似乎二皇子與那處宮殿,跟他都沒了關系。

他的整個世界裏,只剩下這一片方圓,再縮小,就是面前這個人。

巫舟不用擡頭也能感覺到男子落在他身上溫柔的目光,心裏暖洋洋的,舒展着手腳,偏着腦袋趴在對方的手臂上,思緒卻是在飄。

這一眨眼被發現身份已經過去了好多時日,如今二皇子受到了懲罰,怕是已經沒再翻身的可能,可對方是個卑鄙小人,這次吃了大虧,怕是不會放過殿下。

不過以殿下的身手倒是不擔心,可他也怕二皇子在背後使陰招,最好的就是迅速掌握主動權,還有,他們的最終目的是要當皇帝,那就先需要當回太子。

可要當回太子,那就需要暴露殿下雙腿完好的事,可這不能主動,而需要一個點,還是被“逼迫”之下,不得已“覺醒”了血脈,導致身體複原。

如此一來,百官才不會覺得今日的事是殿下故意為之,反而會覺得為殿下慶幸自豪。

可這個關鍵點,要怎麽做?

“在想什麽?”閻雲承的聲音從頭頂響起。

巫舟轉過身面對閻雲承,仰頭瞧着他,也沒瞞着,撐着腦袋問他,“殿下,你接下來打算怎麽做?如今二皇子倒了,可接下來整個朝堂的局勢卻也變了。先前覺得不可能的那些世家,怕是會重新站位,扶持他們認為可能的皇子,這樣,會再次劃分開,可對你卻不利。”殿下雙腿在外人看來是被廢的,自然不會有人支持他,如此一來,除了程将軍,還有一個還在觀望的武安侯,殿下手裏可沒多少能用的人。

閻雲承望入少年眼底的關心,心裏一軟,指腹摩挲了下他的嘴角,“關心我?”

“說正經事呢。”巫舟撲棱了一下腦袋,看對方的手伸過來,啊嗚咬了一口,不過沒用力,不輕不重的,更像是打情罵俏。

果然,男子喉嚨裏發出低低的笑聲,笑得巫舟頭皮發麻,幽幽瞥了他一眼:笑屁。

閻雲承眼底的笑意更濃,卻也知道再不順毛真的要炸了,倒是也沒瞞着他:“我手下以前當太子的時候,就養了一些人,是能靠得住的。還有一些,是我母妃走之前留下的,安插在各處,算是各種消息的來源。至于你擔心的,我懂。不過卻需要一個時機,不過很快,就會到了。”

“嗯?”巫舟猛地仰起頭,“你打算做什麽?有危險麽?”

“放心,我不會讓你年紀輕輕就守寡的。”閻雲承笑了笑,眼底都是掫揄的笑意。

巫舟:“…………”

他瞥了男子一眼,“沒事兒,到時候我給崽子再找十個八個狗爹狗娘。”

閻雲承:“…………”

巫舟嘴上得了便宜,被某個醋勁不小的男子“收拾”了一番,頓時咬着被角老實了,“欺負人,太欺負人了。”

“哦?不是欺負狗子?”

巫舟默默看他一眼,這可是你逼我的……不變個十天八天的狗子,他就對不起這句話。

結果,某個特別不要臉的,立刻道歉:“我錯了。”

巫舟:“錯哪兒了?”

“哪兒都錯了。”男子道歉倒是特別利索。

巫舟幹脆披着錦被坐起身,氣勢頗足:“既然都錯了,那坦白從寬抗拒從嚴。說,你以後打算怎麽辦?不許欺瞞,否則錯上加錯。”

閻雲承很好奇對方是怎麽這麽自然将話題又轉到這裏來的?他犯的錯跟這有關?但他能怎麽辦?只能哄着狗子老老實實解釋。

巫舟聽完了之後,整個人都是懵的,怪不得閻雲承這麽淡定,感情早就算好了。

原來閻帝與謝相做了個交易,打算立謝皇後肚子裏未出世的孩子為太子,這才讓謝相放棄了二皇子,今日在朝堂之上才沒幫二皇子說話。

不過閻帝這麽說也只是虛晃一下而已,謝皇後剛懷上沒多久,就算是生下來,還需要七八個月。這七八個月,可是能發生很多事情了。

過去的一年來,閻帝原本是打算培養二皇子,所以放了不少的權力給對方,如今出了這種事,閻帝打算重新收回來。正好能借着這個機會,趁亂将謝家好好敲打一番……謝相如今被說服了,可一旦閻帝出手,那老狐貍也就明白了,自然不會善罷甘休。

不過這怕是還需要一段時間,閻雲承要等的機會,卻是二皇子。

以二皇子睚眦必報的性子,這次吃了這麽大一個虧,肯定是不會放過閻雲承的,必然會魚死網破出手報複。謝相顧全大局,就算是勸服住了謝皇後,卻也止不住謝皇後心疼兒子,怕是過不了多久就會忍不住幫忙出手,不過既然是偷偷摸摸,肯定也會瞞着謝相。

這就有很大一部分發揮的空間了,謝皇後的手段自然比不上謝相那個老狐貍,如此一來,閻雲承反而能借着這個機會,“誤中”他們的陷阱,到時候反而能利用一下,最終在再次被“逼迫陷害”之下,爆發了祖上的血統,得以“重生”,恢複雙腿,自然也就能重新登上那個位置,複立為儲。

閻雲承望着少年愣愣的目光:“會不會覺得我心狠?”他其實還有一條沒告訴巫舟,就是除了他自身會親自參與其中來“爆發”之外,還尋找了一個與武繕舟身形相似的,打算屆時一并被送進去,到時候,能讓這個假的“舍身救命”一把,徹底洗刷先前的錯,他才能正大光明娶了對方。

巫舟本來還在發呆,聞言搖頭:“這有什麽好心狠的?若非他們心懷不軌,怎麽可能被你利用?你能成功,首先也是他們會這麽做。既然他們存了害人的心,那就要有這個準備承受後果。”他只是心疼對方,若是一年前,還是那個心存善念一心為國為民的太子,怕是連一個普通的臣民都不會動,如今這種反差,卻也反應對方經受了怎樣的痛苦折磨才能轉變。

巫舟忍不住抱住了男子的腰,聲音悶悶的:“他們都是壞人,殿下你做什麽都是對的。”

閻雲承的聲音從頭頂上方傳來:“什麽都是對的?”

巫舟聽出一絲異樣,又卻沒有,不過直到男子的手順着他的脊背往下,聲音帶着笑意,“這樣也是對的?”

巫舟瞬間炸了:“對你大爺!”

結果擡起頭就對上男子愉悅的笑聲,“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起來該用膳了。”他的聲音溫和下來,望着少年鮮活下來的眉眼,心情也好了,剛剛少年那種不開心的模樣,讓他的心也仿佛被扯痛了。

巫舟回過味來,瞥了他一眼:想哄他就直接說,拐彎抹角的……還、還不錯。

閻雲承等先去換了衣服轉過身,就看到少年泛紅的耳根,忍不住眉眼底都是溫柔的笑意……

……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整個京城表面上風平浪靜,暗地裏卻是波濤洶湧山雨谷欠來。巫舟與閻雲承反倒是成了最清閑的,果然如閻雲承所料,二皇子腿傷愈合之後,因為再也不能站起來之後,整個人像是變了一個人,陰郁可怖,滿腦子都是與閻雲承同歸于盡。

也不知對方是怎麽說服謝皇後的,謝皇後還真的瞞着謝相動了幾次手腳。

不過她幫二皇子最先做的,倒是先試探,找人在武安侯耳邊不知多了什麽,武安侯在府裏終于還是坐不住了,再次開始每天三次遞上拜帖,想要見一見閻雲承,若是可以,見一眼武繕舟。

閻雲承得到禀告的時候,手邊已經放了武安侯遞上了的一摞拜帖,紅豔豔的一摞,旁邊趴着一只狗子,再往後,趴着另外一只。

閻雲承揮揮手讓梁公公先退下了,看向狗子舟:“你想見他嗎?”

巫舟兩只前爪搭在面前,打了個哈欠,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意思是見與不見都行。武繕舟雖然不是東西,可武安侯這個老子卻還算明理,與他也沒有利益沖突,他如今占了武繕舟的身體,将心比心,估計武安侯求的也只是想确認一下,武繕舟到底是不是還活着。

不過按照目前來言,見一見倒是對閻雲承來說是有好處的,這些時日武安侯一直在觀望,如今被謝皇後說服,也是擔心過了這麽久,怕武繕舟已經死了,這才一連發了這麽多帖子。

怕是不達目的,不會罷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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