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鬼王

巫舟沒想到這鬼王一言不合就要将人變成鬼,他可不想當鬼, 更何況, 他要是當了鬼了, 他與男主都是鬼, 還怎麽讓男主坐上那個位置?

巫舟感覺到周身纏繞着的鬼氣愈發濃郁,連忙道:“別介,有話好好說。”

“說什麽?說本王這個斷袖老鬼?”鬼王陰測測笑了聲, 湊近的那張臉沖擊力太大, 讓巫舟覺得渾身的骨頭都泛着涼意, 也能感覺到鬼王這是真生氣了,可這事能怪他麽?要不是鬼王先胡亂冤枉人,他能一氣之下逞了口舌之快胡言亂語了一番?可要是再不趕快将鬼王的怒意安撫下來, 他腦補了一番當初在地宮見到那些被扭斷了脖子的土匪,他的下場故意也沒跑了。

巫舟勉強把脖子從黑霧中掙脫了一些, “我、我知道為何王爺你只要跟着我就能離開奚鬼城了……”

果然,巫舟這話一落,明顯感覺到纏繞在自己周身的鬼氣淡了些,他擡眼,近在咫尺的那雙鬼眸眼底的兇殘淡了些。

鬼王眯眼:“你知道?本王記得你先前可是說不知。”

“我就是突然想起來了這才扯開衣襟的,可不是為了蠱惑鬼王爺您啊。”巫舟将先前的事仔細想了想, 覺得他們中間應該是有個誤會, 鬼王誤會他剛剛看玉佩的動作是想要引誘他, 他被對方那話刺激了反譏回去, 這才導致了這種局面。

這對方要是普通的鬼, 巫舟絕對不能忍這個虧,毀了他如今唯一一件好衣服,這能忍?可誰讓面前這位是鬼王,還是個鬼力強悍的鬼王,為了小命着想,巫舟只能将所有的不滿壓下來,好生安撫這只……斷袖鬼。

巫舟咂摸了一番,覺得他不過是将衣襟往下拉了拉,這在男子之間雖然突兀了些,但也不算是過分,就算是露個肩膀或者上身也沒什麽,可這鬼王卻是炸了,顯然有鬼。

對方心裏先有了想法才會那麽想他,所以綜上所述,這楚王生前怕是個斷袖吧?

巫舟想清楚之後,默默覺得自己等脫身之後,以後一定要離這只斷袖鬼遠一點,萬一對方朝夕相處看上了他……這就太吓人了。

鬼王臉上沒什麽情緒,“是何緣由?”

巫舟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脖子:“王爺先行個方便将鬼力收了?”這樣他心裏毛毛的不放心啊,萬一鬼王一個手滑,他還有命?

鬼王聽完這句話果然将巫舟周身的鬼氣收了收,就在巫舟松口氣的時候,他周身的鬼氣更濃烈了,只聽鬼王道:“說。”

言簡意赅、冷血無情,真是半點交情都不講。

巫舟不敢拿自己的小命當賭注,不甘不願地指了指自己的脖子下那塊玉佩:“王爺你看到了?這從外面瞧着是一塊普通的玉佩,其實是個法器,是我祖上的傳家之寶。我想若不是因為我的原因,那應該就是這個了。”

鬼王的視線下移,落在少年被撕成兩半的衣袍上,剛好脖頸處露出的一截,透出半塊成色極好的玉佩,他擡另一只手,指端想碰一碰,卻穿了過去,身上并沒有任何異樣。他的視線重新落在巫舟身上,表情讓人捉摸不透。

巫舟也急,他這只是猜測還沒得到證實,萬一鬼王不信?“我說的這可是真的,再說了,現在城主那邊還不知什麽情況,王爺你這鬼身不能靠近那個道士,萬一對方對你施法,你卻碰不到對方,這不是吃虧麽?可有了我就不一樣了,你還能上我的身對不對?可我要是成了鬼,可就沒這待遇了。王爺你上哪再找一個氣息這麽讓你纡尊降貴上身的人?嗯?”巫舟差點沒忍住翻個白眼,他頭一次覺得當個人這麽慘,還不如一只鬼。

可強鬼之下,他不得不低頭,強調那個“人”字,他其實也感覺到對方也不是真的非除掉他不可,只是自己這個普通的小道士戳到了這鬼王當人的時候不能窺探到的點,斷袖啊……這是惱羞成怒吧?這麽一想,這鬼王也沒這麽可怕了。

鬼王果然臉色好了不少,掌心重新收了回來,與此同時,巫舟周身纏繞的鬼氣也開始散開……就在巫舟即将成功解脫的時候,突然房間的門被重新推開了,師弟匆匆跑了進來:“舟師哥!師父……舟、舟舟師哥你怎麽了?”

他話落的瞬間,巫舟原本懸空的雙腳陡然落下,他默默看了眼受到驚吓的師弟,将心底各種罵鬼的話都收了起來,淡定地朝師弟招招手:“過來。”

少年想到剛剛舟師哥雙手握着自己的脖子雙腳離地的模樣,總覺得舟師哥像是被人給提着往上,可四周根本沒有別人,除了這間房冷得沁骨之外……

“舟、舟師哥?剛剛是怎麽回事……啊?”少年動作僵硬地湊過去,不安地問道。

巫舟擡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這件事你別說出去,你是不是看到我雙腳離地?”

少年愣愣颌首:“是啊。”

“其實你剛剛看到的不是外力所為,而是我在練一種武功。你也看到了,我沒天分,可如今我們遇到了危險,若是不想辦法,怕是在劫難逃,于是,我就想到我祖上有一門氣功,能讓人飛天走地,先前我們能從城主府逃走就是靠得這個。”巫舟邊胡謅邊掃了眼旁邊淡定自若的鬼,瞎愣着作甚?還不配合一下?

鬼王掃了他一眼,覺得這小道士果然滿嘴謊言,說不定先前的話也只是糊弄他的。

可他也不願提前暴露自己,勉強擡擡手,頓時,巫舟就雙腳再次離地……這還不夠,直接還全方位旋轉了幾圈,差點讓巫舟氣血逆流,他雙腳落地的時候,眼前一陣陣發黑,被巫舟強行給忍了下來。重新看向目瞪口呆的少年,靠着床欄,擺了個姿勢穩住發顫的雙腿:“師哥厲不厲害?”

少年呆呆颌首:“厲……厲害。”

“不過這件事還是要保密的,不能讓師父知道。對了,你剛剛說師父怎麽了?”巫舟攬住了少年的肩膀往外帶,意圖成功從某只鬼的“鬼爪”下逃脫。

前身這師弟是個沒心眼的,否則也不會被自己的庶兄給害得這麽慘,巫舟這麽一誘哄,對方果然乖乖跟着出去了,回過神趕緊将自己來的意圖說了出來。

原來遺風道長先前留下了師弟,讓他去奚鬼城旁邊守着,要是有人進來就趕緊回來通知。少年應了就過去了,可剛走到門口突然想起來要不要順便幫師父師哥找點吃的,剛踏進去,就看到師父吐了一口血,他将遺風道長放好了之後,就來找巫舟求助要怎麽辦?

巫舟一聽的遺風道長吐血了,想到先前怕是在城主府的地牢城主用了什麽手段逼供,過去之後,檢查了一番,發現只是心口憋了一口淤血,如今冷靜下來,倒是沒事兒了。他将先前遺風道長給的白玉瓶拿出來倒出一枚丹藥給對方服下,這才頭疼不已。

這奚鬼城裏顯然也不安全,可如今他們這三人傷了兩個,就靠傻白師弟一個肯定逃不出去。

他的視線落在不遠處的鬼王,想了想不能坐以待斃,不如先發制人。

巫舟讓師弟留下來照顧遺風道長不用去城門守着了,鬼王這樣心思謹慎的人,不可能不讓手下的鬼将去守着,師弟去了等城主府的人來了頂多就是送上一個人質。

巫舟單獨出來之後,看向鬼王,認真道:“目前的情況王爺你也看到了,我想帶着師父師弟安然無恙地離開這裏,不容易,我需要你的幫助;而王爺你以鬼魂之身被困在這奚鬼城裏十年,你就不想知道一個真相嗎?我需要王爺你的鬼力相助,而王爺你需要我帶你離開這裏。我們合作如何?”

鬼王望着站在他面前的人,凜然而立,眉宇間帶着自信,神色恍惚了一下,才慢悠悠道:“本王如何信你?”

“那王爺你又如何才能信我?”巫舟算是看出來了,這鬼王一開始就在懷疑他,必定他的出現太過奇怪,他一來,鬼王不僅從玉棺裏出來了,他還能看到對方,對方跟着自己還能離開奚鬼城。

這一切太過湊巧,怕是巧合得讓鬼王覺得這一切都像是一場陰謀的算計。

對方先前在房間裏,除了惱羞成怒的成分,其實也有試探吧?

這麽一想倒是說得通了,既然無論他說什麽,對方對于他的提議都可能保持着懷疑的态度,倒不如直接将這個掌控權交給對方。

他自己說出來的要求,總歸會信吧?

鬼王倒是沒想到巫舟會将主動權交到自己的手裏,不知過了多久,終于開口:“……如你所願。”

這下子反倒是讓巫舟詫異了,對方竟然沒提要求,他與鬼王重新回到了那個房間裏:“既然我們都處于被動,不如先放下各自的懷疑與成見。既然王爺你同意了,那就還是信任我的,目前的局勢,我将我知道的告知王爺,王爺也将自己知道的告訴我,如何?”

鬼王沒開口,大概還在思索。

巫舟也不着急,先将自己知道的說了出來:“這些土匪顯然與寶江城的城主是認識的,我們本來是幫忙救柳娘也是幫寶江城除鬼,這城主卻不分青紅皂白将我們給抓了,顯然是不想我們破壞這土匪的計劃,也在掩飾什麽,這是其一;其二,那些土匪的目的是陪葬品,可城主的目的顯然不是,否則,他在這裏當了八年的城主,想要拿到肯定易如反掌。可他沒有,說明他另有所圖;其三,城主身邊有個不弱的道士,一個城主好端端的為何會弄一個道士在身邊?道士的作用想必王爺你也清楚,他要麽就是發現城主府有鬼祟作怪,要麽……就是為了除掉某些鬼,比如……王爺你與你的這些鬼将。”

巫舟說完之後沒再開口,靜靜等着。

鬼王望着他的目光終于變了些,沉吟片許,才開口:“你猜得不錯,這寶江城的城主的确另有所圖。”

鬼王這幾個字說完,巫舟愣了下,他突然想起來先前被打斷的問話,當時他詢問鬼王到底認識不認識寶江城的這個城主,當時對方說他是被封印在地宮裏的,之後他的思緒就被玉佩帶偏了,然後兩人誤會了一番也就打算了。

如今聽到鬼王這麽說,巫舟皺眉:“你認識他?他別是想找這個道士除掉你吧?”

“你先告訴本王,如今在那座皇城那把龍椅上坐着的是誰。”鬼王開口,眼底被鬼氣彌漫,加上外面天色漸黑,巫舟一時間竟是看不清楚對方的表情,可巫舟明顯感覺到鬼王說這話的時候,周身的氣息冷了下來。

巫舟默默吞了吞口水:“……泓帝,也就是之前的三皇子。”

鬼王周身的鬼氣愈發濃郁:“果然是他。”

巫舟被這四個字聽得一頭霧水:“什麽果然是他?”

鬼王這次倒是沒讓巫舟等太久,直接将他自己猜到的說了出來:“你可知三皇子的母妃姓什麽?她姓武,與如今寶江城的城主是同一個姓氏。這不是巧合,寶江城如今的武城主正是如今那龍椅上的人的親舅舅。”

巫舟聽得一愣一愣的:“不是吧?如今泓帝當了皇帝,這武城主豈不就是國舅爺了,他怎麽還可能屈居在這麽一處當這麽一個城主?”雖然放到八年前泓帝還是三皇子的時候也許一切還正常一些,可如今泓帝都當了皇帝了,自然還是回京更有發展。

“所以,他們這不是開始動手了嗎?”鬼王眼神陰郁,顯然是想到了對方要做什麽,臉色極為不好看。

巫舟将這一幕看在眼裏,與此同時,将先前他發現的所有怪異的地方梳理了一番之後,若是大膽的猜想一下,若是有個那個猜測串聯,這一切也就順其成章了。巫舟猜測的就是武城主的目的真的是為了除掉鬼王這個鬼,目的……就是徹底解決了這個一直守着監視着的鬼,他也就能徹底離開寶江城回京了。

從頭梳理一下就是,武城主想要回京,但是因為某個緣由,他需要在這裏守着這座奚鬼城不能讓這裏面被封印的某只鬼出來,所以,想要回去的前提,就是要徹底将奚鬼城裏的鬼都除掉。

于是,為了這個目的,武城主就找到了那個法術顯然不低的道士。

可道士是有了,冒然對奚鬼城動手卻需要一個理由,是以那些土匪就入了武城主的眼,他故意告知了對方所謂的陪葬品引他們入了奚鬼城,還讓他們“為非作歹”,殺了不少經過的寶江城的商賈,搶了不少少女,再将消息傳出去,反而說成是鬼王要新的祭品……

如此一來,随着越來越多的人死掉被當成祭品,早晚寶江城的百姓眼裏的驚懼則會變成厭惡與憎恨,到時候鬼王就成了人人喊打的鬼祟了。

這時候武城主就能順理成章的讓道士上場将鬼王以及那些鬼将除掉了,而這個獻祭,則是關鍵的一步,怕是那晚上柳娘要不是遇到他們這三個道士,被當成“獻祭品”送到這奚鬼城裏,翌日怕是死得會非常慘……而這會被寶江城的百姓親眼目睹,屆時也會引起衆人的憤怒。

而這不是結束,反而是開始……

如此過不了多久,那道士就能派上用場了,等徹底除掉了鬼王以及奚鬼城的鬼,武城主為百姓辦了一件大好事,自然能得到升遷調遷回京,也就順理成章了。反而那座奚鬼城裏的楚王,會被人“诋毀”“憎惡”……漸漸的會有人忘記當年就是這位楚王死守這座城池,為了他們這些百姓抗到最後一刻,英勇赴死。

只是武城主大概沒想到他們三個道士會突然出現,前身代替柳娘男扮女裝入了奚鬼城,而他則是在前身死了之後傳來,因為那塊玉佩法器誤打誤撞将封印在裏面的鬼王給放出來了。

先前他還以為是那些土匪觸發了,怕是跟他這枚玉佩有關吧?

武城主還不知鬼王出來了,是以怕暴露連夜将他們三個道士給抓了起來,因為他們是道士身份太過微妙,這武城主怕是懷疑他們是別人派來的,怕洩露自己的目的,這才逼問他們到底是誰派來的吧?

想通了之後,巫舟的臉色極為不好看,他猜到一種可能性,擡頭看了眼鬼王,對方臉上沒任何反應,落日的餘晖灑在那張沒有絲毫鮮活氣息的俊臉上,有些落寞也有些慘:“武城主是泓帝的舅舅,那這件事……到底是武城主自作主張的?還是……那誰想害你?”

不過巫舟這話問出來,其實沒什麽底氣,以武城主的本事怕是還沒這個膽子敢做這種事,而鬼王先前問了那麽一句,顯然也是猜到了。

猜到是他那所謂的三皇兄想要除掉他這只即使死了之後依然彌留人世間的鬼祟。

連死了之後也不肯放過,這泓帝得有多恨鬼王這只鬼啊。

其實巫舟心裏隐隐還有一種不安,這些都是十年後發生的,可八年前呢?八年前鬼王雖然不能出奚鬼城,卻還是自由的,可先帝下了那麽一個命令修建了那座地宮之後,鬼王卻被封印在了裏面,八年不能出來,若是沒有他這個異端的出現,對方可能還會一直被封印下去。

直到武城主的目的達成,毀了鬼王的名聲,帶着那個道士進入地宮,徹底将其……魂飛魄散。

可八年前修建地宮卻是由先帝下旨的,甚至這位武城主也是先帝派過來的,那麽……鬼王八年前被封印的事,到底先帝知不知道,還是說,當年先帝只是被蒙蔽了?

這一切如今都不得而知,畢竟楚王死了十年被封印了八年,甚至朝中的事還沒有他這個道士知道的多。

巫舟想通了之後,想想這些年傳聞先帝最疼愛的就是九皇子,九皇子死後甚至為了讓他安息修建了這麽一座地宮,可若是有那麽一種可能性……萬一先帝真的在當年參與了,楚王這也太慘了。

巫舟還真沒見過這麽慘的男主,想想還真是讓人……挺同情的。

“你那是什麽眼神?”鬼王原本也在沉思,不經意擡眼,就對上那小道士偷偷摸摸看過來的目光,怎麽瞧裏面都帶着可憐的同情……他堂堂一個王爺,竟然被一個小道士同情了?

鬼王周身的鬼氣又重了不少,巫舟低咳一聲:“沒、沒什麽,我這不是在想昨夜王爺你上了我的身之後,那道士似乎察覺到你的存在了。估計是已經知道你從地宮逃出來了,他們還沒找過來,估計是顧忌你的存在。可那道士若是尋到辦法……所以,我們是不是應該提前做好準備?”

鬼王剛想說話,突然巫舟就感覺房間陰風陣陣,眼睜睜瞧着一個鬼将穿牆而過,直接到了鬼王近前,單膝跪地:“主子,人來了。”

鬼王周身鬼氣大盛,揮手,那鬼将立刻退去。

巫舟吞了吞口水:“來了?武城主帶人來了?”也只有這個可能性了。

果然,鬼王颌首,與此同時,突然擡眼,一雙猩紅的鬼眸落在巫舟身上,看得他渾身不自在:“作、作甚這般盯着我?”

鬼王上下掃了他一圈,慢悠悠開口:“稍後,讓本王上你。”

巫舟:“???!!!”他傻了眼,呆呆愣愣睨着鬼王,睜圓了眼,随後回過神明白對方的意思,幽怨地瞪過去:上身就上身?多說一個字能累死你這只鬼是不是?

鬼王仿佛沒看到他膽大的瞪視,轉過身出去了,只是背過身時,嘴角意味深長地揚了下,顯然很滿意剛剛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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