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今生:上門挑釁小餘和我們一樣,對嗎……

謝承繃着臉回到修竹院,滿腔怒火無處宣洩,心中如有一頭兇獸在掙紮嘶吼,憋悶之氣湧上喉頭,沒忍住一拳狠狠砸到桌上——

金絲檀木桌瞬間崩裂,木散屑飛,連同桌上茶具一塊分崩離析。

“怎麽了怎麽了!”

聽了門房禀報匆匆趕來的謝母聽見這聲巨響,驚慌地看着謝承,“不就是同小餘拌個嘴,怎麽發這麽大火?”

謝承愣了一瞬,将受傷的右手藏到身後。

謝母卻一眼看穿,難得疾聲厲色:“還藏?!都見血了!秋月!快去請大夫!”

謝母身後的丫鬟連忙應道:“是。”

“母親且慢!”謝承連忙阻止,“這點小傷不必興師動衆,兒子屋裏有藥箱,自個兒處理便可。”

謝母看了眼他的手,不算太嚴重,但指骨蹭破了皮,還有一根細筷子粗的木屑斜紮在手背上。

她心疼道:“傷在右手,你自個兒怎麽處理?藥箱呢?”

謝承無奈找出藥箱,由謝母給他上藥。

“你說說你,多大人了,還這般鬧脾氣?”

謝母一邊用銀針挑出木屑,一邊心疼地數落他,“就算是心裏不痛快,也不該拿自己的身子撒氣。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你這不是往娘心口紮刀子嗎?”

“……兒子知錯。”

謝母頓了頓,擡頭見他垂頭乖順的模樣,不禁嘆了一口氣,一邊給他上藥,一邊道:“我知你自小懂事,沒讓我費過心。”

“但我偶爾也發愁,你從來不哭鬧、不撒嬌,越大性子越沉悶,凡事憋在心裏,甚少同我和你父親袒露心聲——是不是因為我們,待你過于嚴苛了?”

“母親……”謝承開了口,卻不知該如何寬慰謝母,靜了片刻才道:“兒子生性寡淡沉悶,讓您費心了。”

謝母喉頭哽了哽,反駁道:“做母親的,怎會不知自己兒子到底是什麽性子?你若真是無怒無喜,今日又怎麽發這麽大的火?”

謝承動了動唇,垂眸不語。

他逐漸意識到,自己今日确實過于反常了。

“小餘那孩子性情活潑,我原本以為你同他處不來,會漸漸生分。沒想到你倆倒是親如手足,越大感情越好。”

謝母給他包紮好傷處,嘆道:“既然如此,小打小鬧也就罷了,何必臉紅急眼,傷了感情?”

謝母勸他:“娘也不是要你一味讓着他。他是比你小兩歲,但不懂事的地方也得改。你可以說說他,但別自個兒生悶氣,嗯?”

謝承眼睫顫了顫,“嗯”了一聲,沒敢看謝母。

如今謝母還不知道他對小餘的心思,只以為他們“兄弟情深”。

但他自己清楚并非如此。

上輩子他藏得好,險些連自己都騙過。可這輩子重新睜眼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不會再放開那個人。

只是他不敢輕舉妄動,想細細謀劃,步步為營。

可今日卻失了分寸。

他也是如今才明白,原來對方離開他的視線便會令他不安,言行反複便會令他失常,脫離他的掌控便會令他理智全無。

而任逍遙,就是逼瘋他的毒藥。

只要他出現在姜羨餘身邊,就足以讓他像被侵犯領地的兇獸一樣瘋狂。

甚至因此,遷怒本該捧在手心珍視之人。

若是前世的姜羨餘,今日這般受氣,定會同他鬧翻,甚至故意與他唱反調,偏要和任逍遙交好。

而他今日之所以敢這麽沖姜羨餘口不擇言,也不過是仗着對方同他一樣重生而來。他其實心中篤定,姜羨餘即便不恨任逍遙,也不會再輕信此人。

他分明知道,卻還是對姜羨餘發了火,暴露自己對任逍遙的抵觸,極有可能還暴露了自己重生的秘密。

如果少年足夠敏銳,恐怕已經發現了。

謝母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萬幸傷得不重,否則你這幾日如何吃飯寫字?下月如何參加科考?”

謝承:“是兒子沖動了,往後不會了。”

見他已經自省上了,謝母輕嘆一聲,“我讓廚房給你送飯過來,若還是心氣不順,便向書院告假,在家歇着。”

“多謝母親。”

這廂謝承食不知味,隔壁姜府的客宴也不太順利。

姜羨餘悶悶不樂,根本沒工夫搭理任逍遙,連待客的禮數都懶得應付。

他吃了半碗飯就擱下筷子起身,“你們慢用,我先去書院了。”

“這孩子!”姜父佯怒,“客人還在呢!”

姜母略帶歉意向任逍遙解釋:“任少俠勿怪,這孩子被我們寵壞了,不懂禮數。”

任逍遙笑道:“伯父伯母言重了,是任某突然到訪,給諸位添麻煩了。”

說着,他舉杯對姜父姜母道:“多謝伯父伯母和柏舟兄盛情款待,任某以茶代酒,聊表謝意。”

飯後,任逍遙告辭離去,姜柏舟沒再挽留,将他送到門外。

出了姜府,任逍遙臉上謙和的笑容就消失了。

他瞥了一眼隔壁謝府,眼眸微暗。

……

另一邊,姜羨餘趕去書院,在秀才甲班等到午後上課,也沒能等到謝承。

這才意識到,謝承恐怕不會來了。

他想回謝府找人,卻被劉夫子逮個正着,押回童生班上課去了。

課後還被夫子留堂,硬是将上午缺的課補齊了,又被盯着寫完功課才得以脫身。

離開書院時天色已晚,上弦月高懸,夜市喧嚣熱鬧。

姜羨餘正好饑腸辘辘,便去聚仙樓買了一只叫花雞,又提了一壇酒,準備回去找謝承。

前世他與任逍遙交好,耽誤了課業,謝承也曾表露過不滿。所以他不确定,謝承今日的怒意,是擔心他不務正業,又想去闖蕩天下,還是真的同他一樣重生了。

但謝承與任逍遙只有一面之緣,就将後者視作“狼子野心”,重生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所以那會兒姜羨餘沒敢去追謝承,如今冷靜下來了,也不敢去問。

若是對方也重生了,姜羨餘實在不知該如何面對他……

可逃避也不是辦法,無論如何,他都不打算同謝承冷戰置氣。

……

謝府,修竹院。

謝承拆了右手的綁帶,忍着手背的疼痛練了幾張大字,心緒慢慢沉澱下來。

卻在此時,聽見院外撲通一聲異響。

他擰眉停筆,“識墨?”

“是我。”

房門突然被推開,一身黑衣的蒙面男子負劍站在門邊,拉下面罩,笑着看向謝承,喚道:“謝臨淵。”

謝承面色驟冷,咬緊了後槽牙:“任逍遙!”

午時在姜府門前那一眼對視,謝承便發現了任逍遙的異樣,這一刻心中的猜測終于得到了證實。

“別來無恙,謝臨淵。”任逍遙臉上的笑容依舊謙和溫潤,笑意卻不達眼底。

謝承眸中迸發出燎原烈火般的恨意,轉身抽出架上長劍,朝任逍遙刺去。

任逍遙退到院外,抽出背後長劍抵擋。

謝承瞥見躺在地上的識墨,心中怒意更甚。

任逍遙笑道:“別擔心,我只是把他敲暈了。”

但謝承并不打算放過他,招招致命,殺意兇兇。

任逍遙且戰且退,似乎只為試探,無意糾纏,閃身飛上屋頂,準備抽身離去。

謝承追上去,不打算放任他自由來去。

長劍碰撞迸出火花,腳下一陣踏瓦之聲,謝府的下人被驚動了。

就在此時,任逍遙突然聽見疾風呼嘯,連忙側身避開,就見一個酒壇砸到屋頂之上,铿锵一聲巨響。

若是再遲半分,那酒壇就要砸在他腦門上了。

他詫異地看向酒壇來處,對上了姜羨餘怒火生生的眼。

姜羨餘的出現令謝承慌了一瞬,繼而殺意更濃,誓要趁此機會取下任逍遙首級。

任逍遙卻突然橫劍湊近了他,笑着低語一聲。

謝承額角青筋驟緊,蓄力劈向任逍遙。後者胸前皮開肉綻,趁勢跌下屋頂,踏着樹梢院牆,轉身逃開。

“謝承!你沒事吧?”

姜羨餘追上屋頂,見謝承身上完好無損,那黑衣人卻跑了,連忙提氣要追,卻被謝承一把拉住。

“別追了。”

謝承緊緊抓着姜羨餘的手腕,執劍的手微微發顫。

他回想着任逍遙最後那句話,萬萬不敢讓姜羨餘去追他。

任逍遙方才問他:“小餘和我們一樣,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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