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今生:解簽祈願願蒼天知我意,日月知……

月老廟就在瘦西湖附近,廟會沿着瘦西湖鋪開,除了叫賣的小攤,還有搭臺賣藝的雜耍班子,沿湖蜿蜒數裏,好不熱鬧。

湖邊步道來往行人過多,姜羨餘一行人數不少,行動起來不太方便,于是打算從這頭搭游船去月老廟。

途經挂滿花燈的二十四橋,揚州書院,最後抵達月老廟。

廟裏正是香火鼎盛的時候,門口有指路的小道童,笑盈盈看着衆人。

“諸位求簽還是祈願?”

“先求簽。”覃方好一錘定音道。

另外兩個姑娘在外男面前有些拘謹害羞,覃方好便成了做主那個。

姜羨餘等人也尊重姑娘家的意見,先随覃方好去求簽。

捐過香火錢,覃方好三個姑娘先去求簽,回來之後又催覃雲漢他們去。

覃雲漢拒絕:“我又不求姻緣。”

覃方好擰他胳膊,瞟了瞟謝承,“你就去試試嘛,問學業也行啊。”

覃雲漢接收到妹妹的暗示,忙改了口:“對對對,我去問問什麽時候能中秀才。”

說着就來拉姜羨餘和謝承,“小餘,謝師兄,你們也一塊來。”

姜羨餘下意識想拒絕,還沒來得及找到借口,就被覃雲漢推着跪在了簽筒面前。

他愣了愣,就見旁邊的蒲團也跪下來一人。

“求什麽?”謝承問他。

姜羨餘扭頭避開他的視線,抓起簽筒道:“求、求平安吧。”

謝承沉吟片刻,突然道:“我求姻緣。”

姜羨餘刷地扭頭驚訝看他。

謝承淡定地抓起簽筒,閉上了眼睛。

嘩啦啦一陣響,姜羨餘的心跟着提了起來:這月老廟的簽準嗎?

不對!謝承求的是與他的姻緣嗎?

啪嗒一聲,一支竹簽落地,一個“中”字赫然顯現。

姜羨餘和謝承同時心中一緊,後者愣了片刻才伸手撿起那支簽。

簽文道:誰謂荼苦,其甘如荠。宴爾新婚,如兄如弟。

姜羨餘探頭看了一眼,不是很明白簽文的意思,倒是被“如兄如弟”四個字吓了一跳,耳背又開始發紅。

這這這到底是什麽意思?

他又不好意思問謝承……

“你也求一支。”謝承将簽文收入袖中,看向姜羨餘。

姜羨餘呆呆地“哦”了一聲,閉眼搖起簽筒,全然顧不上心誠不誠,滿腦子都是謝承方才那支簽。

啪嗒一聲,姜羨餘求的簽也掉了出來。

這次是簽文朝上: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花無空折枝。

背書“上上”二字。

這回簽文的意思倒是直白,只是姜羨餘不确定是不是他想的那個意思。他看了謝承一眼,臉頰有些燙。

謝承也看見了那支簽文,再看向跪在蒲團上的姜羨餘——

他臉紅了。

謝承發現這一點,忽然就笑了。

姜羨餘被他笑得不自在,別扭地轉開臉。

“小餘,你們好了沒?”覃雲漢過來拉他,“走走走,咱們去解簽。”

解簽的道長只有三位,得排隊。

覃方好三個姑娘擠在另一支隊伍裏,不肯和覃雲漢等人排一塊。

“溫清,你的簽呢?”覃雲漢問他。

溫清陪着衆人排隊,攤了攤手,“我不用。”

覃雲漢勸他:“來都來了,幹嘛不求一支?你看寧澤弟弟也求了。”

方才他們互通了年紀,謝寧澤和溫清都是十五歲,前者月份更晚。謝寧遠則只比謝承小三個月。

覃雲漢和姜羨餘同齡,見謝寧澤文文靜靜,非要喊人家弟弟。

謝寧澤捏着簽文不好意思地看向衆人,“到、到你了,覃大哥。”

覃雲漢一看,連忙把自己的簽文遞給解簽的道長。

誰知那道長卻擡頭看向他身後,“溫清?”

溫清聽見聲音探頭一看:“大伯父?”

衆人:“???”

覃雲漢瞪着眼睛在溫清與道長之間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驚道:“溫清!莫非你真會算卦?!”

溫清:“……”

溫道長樂呵呵笑道:“你們是清清的同窗吧,來來來,我先給你們解簽。”

覃雲漢那簽文不怎麽樣,但溫道長還是說了些好話鼓勵他,覃雲漢連連道謝,退開之後就拉着溫清問個不停。

得知月老廟現任廟祝就是溫清的三爺爺,頓時驚得目瞪口呆。

姜羨餘和謝承排在幾人後頭,謝寧遠解完簽才輪到姜羨餘。

他的簽文很好解,溫道長笑眯眯勸他主動點,早日喜結良緣。

姜羨餘紅着臉退到一旁,謝承走了上去。

誰知溫道長看見他臉色突然一變,視線在他與姜羨餘之間來往數回,像是駭住了一般。

“這……”溫道長皺着眉頭将兩人看了又看,然後朝謝承伸手,“簽文給我看看。”

謝承不确定對方是不是有些本事,真能看出什麽。但看在姜羨餘同溫清的交情上,謝承還是将那支簽遞了過去。

溫道長擰眉看了一會兒,擡頭看向謝承:“這簽有兩種解法。”

謝承:“道長請講。”

“一是這簽文的字面意思:荼菜雖苦,但有情者甘之如饴,來日締結婚約,如兄如弟,相知相伴,割舍不斷……”

溫道長特意強調了“如兄如弟”四字,又看了一眼姜羨餘,對謝承道:“這路不好走,全看你願不願意吃這個苦。”

姜羨餘聽罷頓時瞪大眼睛:道長他是說他和謝承嗎?

他們當真有姻緣?

謝承卻只點了點頭,又道:“請道長明示另一解。”

溫道長将手中簽文放下,道:“你們都是清清同窗?”

“……是。”

“那應該都學過詩經吧。”溫道長道,“可知這簽文出處?”

姜羨餘還在回想,謝承一口道出:“《邶風·谷風》。”

《谷風》……姜羨餘一愣,那……那是一首棄婦詩!

“原詩這句話是發妻控訴夫君:誰說苦菜苦?只要同你一起吃我便覺得它甜如荠菜。可你卻另娶旁人,與她恩愛如兄弟手足。”溫道長說,“表明二人遭旁人插足,最終分道揚镳,是下簽。”

姜羨餘:“!!!”

我沒有!

他扭頭看向謝承,就算算上前世也不是那回事!

謝承看了他一眼,對溫道長拱了拱手:“多謝道長解惑。”

溫道長擡手制止:“不必謝我,有緣人難得,有心人更難得。取哪一種簽文的意思,全看你們自己。”

他又掃了一眼姜羨餘,後者被他看得手腳都不知道哪裏放,視線不安地搖晃。

“謝師兄。”

覃方好三個姑娘解完簽走了過來,聽見溫道長最後那兩句話,驚訝地看向謝承:“謝師兄也求了姻緣簽,是有心上人了嗎?”

謝承點了點頭,道:“嗯,我有心上人。”

姜羨餘:!!!

雖然謝承說這話時沒看他,但他還是忍不住臉紅。

謝承他怎麽就這麽承認了?萬一對方追問他心上人是誰怎麽辦?

他連忙低下頭,生怕被人看出來。

這廂覃方好聽了謝承的回答心裏一酸,失落地低下了頭,“原來如此……”

“怎麽了?你們解完簽了嗎?”覃雲漢和溫清等人走上來,衆人又聚到一起。

覃方好揪了揪手裏的帕子,吐了口氣,擡頭又恢複了活力,“我們解完了,準備去那邊祈願。”

說着又拉起兩個小姐妹,風風火火地跑了。

“你慢點!”覃雲漢沒辦法,拉着溫清和謝寧澤趕緊去追,“小餘,你們快點。”

謝寧遠也跟着去了,剩下姜羨餘和謝承走在後面。

月老廟裏有一棵三人合抱的百年古樹,上頭挂滿了祈願的紅綢。

覃方好三個姑娘也去買了帶祈願木牌的紅綢帶,鄭重其事地寫下願望,往樹上抛。

但三個姑娘個子矮,力氣又小,連最低的樹杈都夠不着。

于是求助覃雲漢。

但覃雲漢幾個也不行,樹上好挂的地方早已被人挂滿,勉強抛上去也會掉下來。

覃雲漢捧着紅綢跑到姜羨餘面前:“兄弟幫個忙,我妹妹說挂得越高越靈驗。”

姜羨餘正好站在謝承面前無所适從,生怕對方又提起什麽“心上人”,連忙接過紅綢,連帶覃雲漢、溫清幾個的,全抛到了樹頂上。

挂得穩穩的。

“看!都挂上去了!”覃方好激動得原地蹦了蹦,“謝謝小餘哥!”

陳小姐、李小姐也對姜羨餘道謝。

四周的小姑娘羨慕不已,看向姜羨餘的眼神裏滿是崇拜與仰慕。

“你幫她抛那麽高,可知她許了什麽願?萬一靈驗了?”謝承突然在姜羨餘耳邊道。

姜羨餘沒聽出他話裏藏的酸意,只是突然記起:覃方好她中意謝承!

萬一她許願和謝承成親呢!

“我……我待會偷偷拿下來看看。”

謝承瞥了一眼樹頂:“你還記得是哪個?”

姜羨餘擡頭看向滿樹紅綢:“……”

不記得了……

方才接連抛了好幾個,哪個是覃方好的他都不知道!

他看着頭頂的紅綢回憶,突然瞥見眼前就有一個挂得低的祈願牌寫着:願與謝郎好。

“……”

姜羨餘突然反應過來,滿揚州不知道多少姑娘惦記謝承,這樹上指不定多少願望與謝承有關,豈止一個覃方好。

謝承順着他的視線看到那塊木牌:“……”

“可能是說謝寧遠。”

姜羨餘:“……”

前方謝寧遠回頭:“堂哥叫我?”

謝承:“……不曾。”

“噗——”

目睹謝承別扭的模樣,姜羨餘突然就笑了。

謝承看向他,望進他笑意盈盈的眼睛,目光不自覺柔和下來。

姜羨餘被他看得不自在,轉開視線看樹上的祈願牌,唇角的弧度卻沒落下。

謝承陪他看了片刻,轉身去買了兩根紅綢帶,遞了一根給姜羨餘,“試試?”

姜羨餘接過來,撫了撫上頭的祈願木牌,擡手就朝樹頂抛去,穩穩挂在最上頭那根樹梢。

“不祈願?”

姜羨餘捶了下胸口:“在這裏。”

謝承笑了下,“嗯,心誠則靈。”

話畢,也将手中的紅綢抛到樹頂,準确飛向姜羨餘那根,與它挂在了同一枝。

枝桠微彎,兩塊無字木牌撞得輕響,仿若祈願低語——

願蒼天知我意,日月知我心。

此生不負眼前人。

……

玩得差不多,衆人搭游船返程。

下船的時候,姜羨餘遠遠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大哥?”

姜柏舟尋聲回過頭,表情微微訝異。

他身旁有一位戴着帷帽的姑娘,朝姜羨餘這邊看了一眼,轉頭對姜柏舟說了什麽,後者點了點頭,那姑娘就轉身走了。

姜羨餘等人走上前的時候,那姑娘已經走遠了。

“大哥不是說不出來?”姜羨餘狐疑道,出門前他分明邀過大哥一起,但對方拒絕了。

“剛才那姑娘是誰啊?”他探頭好奇地往人群裏頭看。

姜柏舟按住他的肩,解釋道:“那位姑娘和仆人走散了,我恰好碰見,給她指了指路。”

今夜人多,确實一不小心就容易走散。

但姜羨餘覺得他大哥不夠體貼:“那你怎麽不送人家回去?她孤身一人多不安全。”

何況那位小姐本就戴着帷帽,應該是比較膽小怕生的性子,遇到麻煩就糟了。

姜柏舟噎了下:“……你說得對,我跟去去看看,你們先回去吧。”

姜羨餘朝他揮了揮手,姜柏舟就走了。

一旁的覃方好擰眉看着消失在人群中那道身影,總覺得方才那個戴帷帽的姑娘有些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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