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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啪”——

李瀛手裏的筷子斷成了兩截。

雲清辭面不改色,道:“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臣這也是為了陛下好。”

“雲清辭。”李瀛呼吸沉沉,啞聲道:“你非要做到這一步麽?”

“我是陛下的君後。”雲清辭理所當然道:“本該為陛下分憂。以前是我不明事理,如今我想做個好君後,希望陛下可以配合。”

“我的确,曾經希望你,可以稍微理智一些。”李瀛說:“可我從未說過希望你跟歷代皇後一樣相夫教子……”

“臣不是為了陛下,而是為了臣自己。”雲清辭直視他,道:“陛下選雲家女誕下龍子,這于我,于雲家來說,都是天大的好事,陛下,不是要補償我的麽?”

李瀛嘴唇下拗,幾息後,他豁然起身,拂袖而去。

“陛下。”

雲清辭的聲音讓他伫立在門口:“陛下,好好考慮一下,這幾日臣便先準備上了。”

李瀛背對着他,脊背無聲地彎曲,又倏地挺直,大跨步迅速離開。

雲清辭慢條斯理地吃完了早膳,命人給相府去了消息。與此同時,李瀛乘坐的馬車也停在了相府門前。

雲相這邊剛剛接到雲清辭傳來的消息,說是要從雲氏一族中挑選好女入宮,他正震驚不安,準備要去宮裏與雲清辭好好說道說道。

看究竟是如何一回事。

畢竟那可是深愛着李瀛的雲清辭,怎麽可能主動往他身邊送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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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他當真想開也是好事,可雲相唯一怕的其實是,他萬一是在與李瀛鬧脾氣,做下了讓自己後悔的事。

畢竟他還是君後,并未真的與李瀛和離。

結果李瀛這廂便過來了,雲相匆匆出門迎接,剛出前廳,他已經如風般行到近前,嗓音沙啞:“老師。”

雲相擡眼,看到他漆黑雙目隐約濕潤,忽地便憶起了初登基時,每逢退朝,便會緩緩自龍座上走下來,然後垂着腦袋坐在臺階前發呆的少年天子。

印象很深的一次,少年寬袖搭在膝蓋,腦袋深深地陷在寬袖間,低低地說:“老師,我不想當皇帝了。”

他保持着君臣之禮,與柳自如一起分站在他身邊,輕輕嘆息:“陛下,不可說喪氣話。”

“朋友疏遠,師生離心,母子算計……做這個皇帝,究竟有什麽好?”

柳自如匆匆提醒:“陛下!”

雲相依舊站着沒有動,他只是平靜而溫和地警告他:“優柔寡斷可做不了皇帝,陛下,快起來,回江山殿去吧。”

“這樣的話,以後不可再說了。”

他沒有多說。

少年天子寬袖輕攏,很久都沒有接話。

那個時候,雲相想,也許他希望像尚且還是太子的時候一樣,師生兩個坐在一起談心,若李瀛有什麽疑問,都能從他那裏得到開導。

可君臣有別。

他們必須彼此提防,唯恐有一個率先變心。雲相不可能再将他當學生看,李瀛也不可以再将他當老師看。

皇帝,他是天底下最尊貴的人,國盛,他千秋萬代,國衰,他遺臭萬年。

不管他心裏有多麽不情不願,他都在在這個位置上坐下去,并且不能露出半分怯色。他是皇帝,哪怕只是只幼龍,也得使出赫赫龍威,否則,朝臣,百姓,敵國,都不會将他放在眼裏。

他只能教導他,将國家放在第一位,也只能教導他如何去做一個好皇帝。

他心中的萬般心事,都只能自己消化,因為親近他的人會被人嫉妒,若有朝一日他成長為真正的帝王,那些了解他少年心事,或者丢臉時代的人,可能會殒命。

君臣之禮,不遠不近,只談該談之事,只論該論之言,是剛剛好的距離。

雲相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率先與他年幼的天子拉開距離,是他教導他成為皇帝的第一步。

雲相帶着他來到書房。

歷經七年,少年已及弱冠,他做的很好,雲相十分欣慰,但也不敢小瞧他。

他已經不再是那個逼迫天子成長的惡人,他現在只是臣子,不管今日李瀛來找他是為了什麽,他都只能洗耳恭聽。

李瀛未穿龍袍,只是一襲常服,進門的時候沒有坐在主位上,而是安靜地坐在了下首。

雲相随他一同坐在下首,與他面對面,道:“陛下今日前來,所為何事啊?”

“方才那可是君後的人?”

雲相沒有隐瞞,但他很快解釋:“君後是想通知老臣,讓備幾個好女子送入宮去,供陛下挑選何時的誕龍子之人。”

“老師覺得此事是否妥當?”

“這……自然是不妥的。”雲相斟酌着用詞,道:“宮中妃子衆多,陛下喜歡誰家的,就可以挑選誰家的,不必非要雲家女子,君後此舉,有攏權之嫌。”

他盡量客觀地敘述雲清辭的過錯,心中微微打鼓。

李瀛捧着茶杯,憶起前世為了雲清辭而前來跪地乞求的雲相。

他剛在睡夢之中被柳自如喚醒,匆匆行出寝殿,便看到雲相含着淚跪在江山殿內。

那是他登基以來唯一一次,雲相在他面前露出了真實的情緒。

他穿着單衣,緊走幾步上前攙扶,肩上的大氅落在地上,雲相卻搖了搖頭:“老臣有錯,當年老臣教育陛下,不可有兒女私情,可今日,老臣卻要為了那不孝子……來請求陛下,看在臣一把老骨頭的份兒上,放他回宮。”

他那日,是被雲清辭逼得沒有辦法了。

于是只能到求到他面前去。

李瀛站直了身體,柳自如将落地的大氅撿起抖了抖,重新給他披在肩膀。

“您還知道自己一把老骨頭。”李瀛看了他幾息,笑了一聲,道:“我知道老師的意思了,先起來吧,若是身體落下了病根兒,可如何是好。”

“陛下,還請陛下,原諒老臣這次莽撞。”也許是怕他多想,雲相急忙叩頭,他腦上的烏紗已經在進殿的時候便摘下放在一旁,灰白發上只有一個素淨木簪,更顯老态:“老臣,實在是,沒有辦法了……那孩子,老臣管不住他,總不能,眼睜睜看着他去死啊。”

李瀛一言不發,命人拿來了蒲團,一個放在雲相身側,一個墊在身下,安靜地在他面前坐了下來。

“老師是不是覺得,朕做了七年的皇帝,已經是鐵石心腸,連最基本的尊師重道都記不得了?”

柳自如急忙扶起雲相,一同坐在蒲團之上,雲相猶豫着,隐隐帶着些畏怯:“陛下,老臣……”

“既然老師今日是以岳丈的身份前來,那麽我也不過只是您另一個孩子,今日權當父子談心,父親不必多禮。”

那一夜,他們談了很多,不論國事,只論私情。

他不知道雲相心中究竟是何想法,但他離開的時候,卻好像備受打擊,之後,他見到他便總是微微低着頭,隐隐帶着些畏怯。

李瀛清楚,那是因為他覺得自己越過了君臣的距離,他心裏過不了這個坎兒。

他還知道,雲相并未将那日交心之事告訴雲清辭,也許是因為對方過于跋扈,他在以此敲打,希望雲清辭可以對皇帝多一些敬畏,不要總是在皇宮裏耍性子。

他們都知道,可沒有人去告訴雲清辭,因為他們都希望他有所收斂。

也許,這一環,也是逼得雲清辭自戕的一部分。

讓他收斂什麽呢,雲清辭分明,并未跋扈到讓人不能忍受的地步,說到底,是他,沒有告訴他一切,因為他也希望雲清辭可以乖一點,可以稍微把他當成一個皇帝,給他留一些面子。

可他分明是他的夫君啊,他善妒,偏激,極端,都是因為他沒有給他足夠的安全感。

這一世,沒有人逼雲相,于是,李瀛今日前來,大抵是要白跑一趟的。

雲相有自己作為臣子的堅持,他背後是一整個大家族,所說的每一個字都要慎之又慎。

他們之間依舊隔着君臣之禮,雲相小心謹慎,并無交心的打算。

李瀛坐了片刻,道:“老師也覺得,我理應有個子嗣?”

“陛下有了子嗣,江山後繼有人,這也是百官所希望的。”雲相道:“君後如今也已經長大了,不再是以前不懂事的小孩子,總是鬧脾氣,開始為陛下考慮,這也是好事。”

江山後繼有人,百官共同希冀,君後也開始為他考慮。

但沒有人在乎他怎麽想。

曾經一心為他的雲清辭,已經徹底不見了。

他如今的每一步,要麽是在對他捅刀子,要麽是在為家族做圖謀。

一個孩子罷了,不過是,一個孩子而已。

李瀛站了起來,沉聲道:“還望老師進宮,好好勸勸君後,孩子之事,朕覺得不可。”

他頭也不回地跨出了書房。

雲相當即備馬入了皇宮,雲清辭已經料到他會來,只是沒料到他居然來的這麽快。

他命人備了茶水,一行出屏風,就被雲相含怒瞪了一眼。

雲清辭挺直了肩膀,道:“父親……”

“你過來!”

雲清辭慢吞吞走過去,離他遠遠地坐下。

雲相吹了一下胡子,道:“坐這兒來。”

雲清辭哼哼唧唧地挪過去,手指放在桌面,然後就被雲相重重打了一下。

雲清辭嘶了口氣,捧起手來吹着被打紅的指尖,悶悶道:“爹爹這是做什麽?”

“遣散後宮可是你的意思?”

“當然不是了。”雲清辭道:“都是他做的。”

“那我再問你,你知不知道,從雲家選女入宮,這是弄權!”

“這個,我跟他商量了,他會好好考慮,我們先把人準備好,他需要的時候自然就會……”

“他已經來相府警告為父了。”雲相沒好氣道:“他不願要雲家女子,雲清辭,雖然他如今對你好,可你也不可恃寵而驕,趁機弄權,這是死罪!”

“不過一個女子罷了……”雲清辭嘀咕:“哪有那麽嚴重。”

“雲清辭!”

他吹胡子瞪眼,雲清辭滿心不爽,道:“不要就不要,那大不了從一幹宮妃中擇選,孩子下來,去母留子便是。”

“胡鬧!”雲相一拍桌子,雲清辭張大眼睛看他,只聽他沉聲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紙是包不住火的!你絕不可做下如此卑鄙之事!”

“只要做的漂亮,不留下把柄……”

在父親越來越凝重的眼神下,雲清辭逐漸不敢多言。

雲相慢慢道:“若行惡事,終将要遭報應的。”

雲家素來不是弄權之人,也不屑弄權,雲清辭看了他一會兒,忽然覺得,父親前世哪怕為了家族,也斷斷不會真的去結黨營私。

那後來查出雲家真的結黨營私,要麽是誣陷,要麽,就只是一場計。

他的确是想要孩子的,萬一李瀛哪天真的殒命,沒有孩子可怎麽行?

若父親覺得去母留子過于卑鄙下作,那便只能與人合作,寧柔不行,她野心太大,最好挑一個好掌控的。

雲清辭送走了雲相,看了看日子,明日便是年初五,預計是年後将一幹宮妃攆出宮去,那麽明日便是最後一天。

雲清辭道:“去将麗妃喊來。”

麗妃人如其名,生的十分姝麗,她是韓尚書之女,而韓尚書與雲家相交甚好,若能合作,那便是好上加好。

但即便如此,她還是有些害怕雲清辭,進門的時候顯得有些瑟縮。

這樣的事情,也不能都依雲清辭的意思,他命人備上果糕遞過去,溫聲問她:“你可想留在宮中?”

這話一說,像是要将她趕出去一般,麗妃臉色一變,當即跪了下去:“君後,君後,若是妾身做錯了什麽,還望君後明示!”

“你什麽都沒錯。”雲清辭示意身邊婢女将她扶起,道:“只是陛下準備遣散後宮,放爾等回家重新婚配。”

陛下竟然為了雲清辭做到這等地步?!

麗妃一邊愕然,一邊忍不住羨慕,帶着些防備道:“君後的意思是……”

“我雖往日跋扈,可輕重利弊還是分得清的,倘若此事一出,勢必引起衆怒,到時候陛下還要應對群臣催生,怕是要煩不勝煩。”

麗妃當即明了:“您想留妾身,一人在宮中?”

“倘若你願意,日後便是你我二人共侍君王。”雲清辭道:“我提前與你露底,也是因為你韓家與我雲家有些交好,你可以回去慢慢考慮,但只有明晚一個機會,陛下壓下聖旨,只是為了讓大家都過個好年,明日之後,遣散的旨意便會皆數發放,只有得陛下臨幸,才能留在宮中。”

麗妃緩緩行出朝陽宮的時候,天已昏暗,身邊婢子輕聲細語:“君後那般善妒之人,怎麽會提出這種事來,此事會不會有詐?”

“他應當是認真的。”麗妃緩聲道:“若他一如既往,陛下遣散後宮正合他心意,他根本不必要多此一舉與我為難。”

“他是真的想與我合作,留我在宮中。”

“理由呢?”

“也許是為了陛下吧。”麗妃嘆了口氣,道:“他那般火爆性子,竟能容忍此事,當真是對陛下愛之入骨了。”

“那,姑娘您呢?”

麗妃愣了一下,淡淡一笑,道:“我啊,若能為父親做些什麽,這輩子也值得了。”

“陛下呢?你都未見過他幾次,與他又沒感情……”

“只是他對我沒感情罷了。”麗妃嘆了口氣,卻忽然停下了腳步,屏息望向前方。

男人緩步行來,身後銮駕寂寂地跟着,對方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然後,漸行漸近。

麗妃與一衆奴婢當即跪了下去:“臣妾參見陛下。”

李瀛目光沉沉地審視着她:“君後尋你何事?”

“君後……”麗妃吶吶道:“說陛下要遣散後宮,問妾身,要不要留在宮中。”

她聽到了五指被死死捏緊的聲音,下意識将頭顱垂的更低。

男人大步離去,衣袍卷起的風吹在臉上,叫她結結實實打了個哆嗦。

她一直跪到銮駕匆匆遠去,這才腳底發軟地被婢子扶着站起,白着臉道:“他,他是不是,在生君後的氣?”

婢子道:“奴婢不懂,君後一心為他,他為何生氣?”

麗妃想了一小會兒,道:“看來我沒戲了,哎。”

李瀛來到了朝陽宮。

雲清辭正在暖室澆花,銀制小澆壺被那只細白的手拿着,越發顯得精致。

暖室一片熱騰,李瀛站在門口面無表情地望着他。

雲清辭動作沒停,只拿餘光瞥了他一眼。

兩個人都沒說話。

李瀛走了進來,一動不動地站在他面前,依舊直勾勾地盯着他。

雲清辭繼續若無其事地澆花,他轉遠點,李瀛便跟過去一點,像是在試圖用眼神把他逼得心虛。

雲清辭開始煩了。

他一腳踩在李瀛腳上。

男人面色未變,挪都未挪一下,還是望着他。

“你着麗妃前來,是為何事?”

“合作。”雲清辭說:“臣答應她,日後我們二人共同侍奉陛下,若有了小皇子或者小公主,也會共同照料。”

“怎麽可能會有皇子公主?”

“那不是得靠陛下了麽?”

李瀛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雲清辭一個吃痛,澆壺脫手落地,眉間浮上一抹厲色。

李瀛當即放松了力道,依舊抓着他,道:“我告訴你,我不需要孩子,江山是否後繼有人,不需要你操心。”

“那你若是死了呢?”

李瀛瞳孔收縮,語氣含怒:“你就這麽想讓我死?!”

“我沒這麽說。”雲清辭道:“但萬一你出了什麽意外怎麽辦?我又不能生……”

“那這江山便都給你!”

雲清辭愣了一下。

李瀛眼眶泛紅,道:“你若不想過繼大哥那孩子,便由你來接管,雲家那麽大的勢力,你若想攏權,不是輕而易舉麽?”

雲清辭越發看不懂他:“此前我不讓你接近宮妃,你還去人家宮裏飲酒,如今我親自給你挑人,你倒是不肯了,李瀛,你到底圖什麽?就圖跟我過不去麽?”

“我問你,我去別人宮裏飲酒,有幾次?”

“……記不得了。”

“好,那我來告訴你。”李瀛說:“一次是容妃,她有一盤殘棋,我過去之後,讨要了棋局,剛出宮門你我便遇到了,我在那裏待的時間連半個時辰都沒有。”

“還有齊妃,她不知從哪裏得了一把寶劍,我去了,前腳剛到,你後腳便到了。”

“寧妃,那日她約我去宮中飲酒,我承認,那一次,是我有意想要喝酒解悶……這些錯,我都認。”

“兩年來,我只去了這幾個妃子那裏不到五次,次次我都與你解釋,你說我為何不能派人過去,為何要親自去,可既然她們入了宮,我總該做做樣子,我若一直呆在你那裏,百官又要日日上折子辱罵你……”

“所以你在委屈什麽啊。”雲清辭打斷了他的話,他仰着臉,認真地迷惑着:“你只要我,他們罵我,你不要我,他們還是罵我……我才是被罵的那個。”

“您委屈,您一個又一個的妃子招進宮來,三宮六院,齊人之福,我日日跟在您後面跑,眼睜睜看着您封了日日找我麻煩的人為貴妃,您委屈什麽啊……”雲清辭莫名其妙地說:“如果您以前都是為了我,我現在也一樣為了您啊。”

“雲清辭……”

“你敢說你沒有存心無視我,你敢說你沒有存心與我過不去,你敢說你捧寧妃的時候不是為了制衡我?!”

“我是為了讓你收斂……!”

“那我現在收斂了。”雲清辭說:“所以您又在委屈什麽,全天下的委屈都被陛下您占了,我活該賠上性命什麽都得不到?”

他飽含惡意地道:“你是不是希望我像以前一樣跟在您身後,最好能再為您死上一次啊?”

李瀛後退了一步,他的額頭又一次狂跳了起來,刺痛尖銳地嗡鳴。

雲清辭根本不放過他:“你少在我這裏裝什麽癡情一片,如果不是我一直抓得緊,您現在孩子都滿地跑了!好啊,你如今要回心轉意了,我就該成全您所謂的深情,讓您保持自我感動……好像這一切,都是您對我的海誓山盟,始終如一。”

“我活該被你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嗎?!”

“李瀛。”雲清辭一字一句地道:“你真讓人惡心。”

李瀛臉色煞白如霜。

他跟雲清辭不一樣,他不是什麽話都能說得出來的人。

但雲清辭可以。

他鋒利的,尖銳的,像是一個刺猬,對所有敵人毫不留情地支棱起來。

他紅着眼睛望着雲清辭。

雲清辭卻再次欺近了一步,他凝視着李瀛,道:“我為您委屈了一輩子,我說過什麽了嗎?”

“不過是讓你生個孩子罷了,還不是你親自生,這樣的事情,你曾經不知想過多少次,可就因為你要改過自新,所以就要對我發脾氣,好像我才是十惡不赦的那個人……是我在逼你不忠。”

“你不覺得自己很自私嗎?”雲清辭說:“我可以為了你丢下一切,如今讓你為我付出一點,生的還是你李家的孩子,你就矯情的好像忠潔烈男……你有什麽資格啊。”

李瀛扶着頭,扭身後退,呼吸急促,冷汗自額頭滾滾而落。

雲清辭站的筆直,吝啬地賞了他一個眼神。

“陛下不舒服,就先回去吧,明日再來也不急。”

他轉身,重新将銀壺撿起,把水澆在花枝上。

身後,李瀛的聲音低低地傳來:“我沒有,我沒有想過……從來沒有。”

“好啊。”雲清辭頭也不回地道:“那您就給我一個證據,您要如何證明,您從未想過要孩子,從未想過臨幸別的宮妃。”

“我……”

李瀛疼的臉和脖子都泛起青筋,他努力抱着頭,低低地說:“我不行。”

“我對女人……不行。”

雲清辭停下了動作,過了很久,他才轉過來,李瀛跌坐在地上粗重地喘息,痛苦地抱着頭,長發已經散亂了開。

雲清辭看了他一會兒,才說:“我不信。”

“除非陛下願意,讓臣尋婢女來一試。”

‘咔噠’——

很輕地一聲脆響,伴随着一聲悶哼。

李瀛卸下了自己的一只腕骨,動作十分幹淨利落,像是不知做過了多少次。

也許是這股痛感緩解了他的頭疼。

他終于揚起了臉。

冷汗順着脖頸的青筋滾落。

“阿辭……”他凝望着面前的愛人,嗓音啞不可聞:“別這麽殘忍。”

作者有話要說:??辭崽:你活該。

李皇:你說的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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