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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你要去太醫院。”雲清辭看着他的傷。
李瀛手臂潔白,上面總是覆着一層薄而有力的肌肉,但如今那皮肉正張牙咧嘴,觸目驚心。
這幾刀是李瀛還給他的。
雲清辭其實不喜歡傷口,他不喜歡自己受傷,也不喜歡別人受傷。
雖然,雖然他覺得,稍微有那麽點高興。
因為李瀛終于明白他當初的心情了,在被趕出去的時候,雲清辭曾經想過,遲早有一天,他要讓李瀛還他這幾刀。
他愛的瘋,但不代表他真的癡。他自殘的時候不是不清醒,而是相當的清醒,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他的确是在逼着李瀛心軟,逼着李瀛回頭,他逼不了李瀛,便去逼父親,只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都無所謂。
後來,李瀛一對他好,他就覺得,好像這幾刀傷的也值得了。只是每當李瀛對他不好的時候,他又覺得,總有一日要讨回來。
如今他讨回來了。
說不開心,那是不可能的。
但要說開心,卻又夾雜了些別的東西。
故意沒有給李瀛承諾,就像當初的李瀛也沒有給他足夠的安全感一樣,帶着些詭異的,報複的心理。
他還想,你自己割自己算什麽,有本事讓我來。
李瀛果真不安,他把刀遞了過來:“你若還不滿,便再捅我幾刀,或者殺了我也好。”
雲清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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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捅你算什麽,有本事自己割……算了已經割過了。
他上前一步,扶住了李瀛,道:“我現在不走,阿瀛,你先去看傷。”
也許是因為雲清辭的态度軟化,也許是因為他那句‘我先不走’,李瀛告訴他:“我還有很多話,想跟你說。”
雲清辭說:“我會聽的。”
手中短匕落在地上,李瀛徹底昏了過去。
雲清辭伸手接住了他的身體,長長的睫毛耷拉下來,他喊來了柳自如,在對方面對李瀛的一條手臂發出嘶聲的時候,輕聲說:“不是我弄的,是他自己。”
雲相半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這兩個孩子,如今一個比一個瘋,他看着雲清辭無動于衷的表情,心中一陣驚濤駭浪。
李瀛昏迷的時候,手也一直攥着雲清辭的衣角,為了不礙太醫的事兒,雲清辭不得不拿着那把短匕割開了袖口,起身離開床邊。
雲相将他叫到了一旁。
雲清辭乖乖跟着他走出去,喊了一聲:“父親。”
“小辭……”雲相欲言又止,半晌才道:“你,不想和離了?”
雲清辭沒說不,也沒說離,他道:“他受傷了。”
“你聽爹說。”雲相的聲音壓得很低:“此前,我阻止你們這門婚事,是因為你與你母親一般,眼裏揉不進沙子,而陛下,他肯定會有三宮六院,我擔心你行事極端,傷害到自己,也威脅到家人。”
雲清辭點了點頭,他能理解:“那爹現在的意思是?”
“但如今,陛下變得如此偏激……他今日可以為了留你傷害自己,那日後,他難道不會為了留你傷害你麽?”
雲相語重心長:“和離一事,你一定要堅持到底。”
雲清辭不自覺地将手背在了身後。
李瀛當真走上了他當初的那條路,當年他為了李瀛自殘,後來重新被接回宮裏的第一晚,有悄悄聽到柳自如對李瀛說過類似的話。
“臣知道陛下對君後有情,可君後連自己都能下手,萬一……”
“他不會。”李瀛背對着他,告訴柳自如:“日後,我會多勸着他。”
那一晚,李瀛對他道了歉,并耐心地取來藥膏,親自給他抹在額頭,雲清辭滿腹的委屈,在那一刻倏地決堤。
李瀛嘲笑他:“對自己下手的時候,沒見你哭,這會兒掉什麽金豆?”
雲清辭扁着嘴看他,也許是他當初的表情實在過于可憐,李瀛沒有再說什麽,而是褪掉棉靴,挪到他身邊,然後伸手把他抱在了懷裏。
那晚,雲清辭委屈了很久,李瀛也哄了他很久。
雲清辭知道自己不會傷害李瀛,他愛他勝過一切,所做的一切都不過是為了得到他的憐惜。就像現在的李瀛,他看上去好像很瘋,為了他幾乎要把肉都削下來,可他清楚自己的每一分算計,都是為了得到雲清辭的同情。
他口齒清晰,看着瘋狂,其實比誰都清醒、
哪怕雲相和柳自如都變了臉色,正常人都覺得應該遠離他,可雲清辭一點都不怕他。
他甚至覺得親切,覺得安心。
這才是愛啊,愛本該是這個樣子的,如前世的他,如今生的李瀛。
不管他還是不是愛李瀛,他都不會在這個時候抛棄他。
“小辭……”雲相再次開口:“陛下已經不再是曾經的陛下,你看他那個樣子,哪裏還有半分當年的影子?聽說他遣妃子出宮還不夠,竟還責人各打五十大板……我總勸他謹慎行事,凡事要多多思量,此刻得罪那麽多世家,于他有什麽好處?”
“……你有沒有聽爹說話!”
雲清辭偏了偏頭,慢吞吞地道:“聽到了。”
“那你怎麽想?”雲相緊張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人的本能是趨利避害。”雲清辭說:“而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李瀛這樣的人,更加明白這一點。他會為了留下我傷害自己,就代表在他心中,我比他本身更加重要。”
雲相讀不懂他的話了:“你是說……”
“他不會傷害我。”雲清辭認真地說:“我知道,他不會。”
當年李瀛身邊從來沒有出現過雲清辭這樣的人,他都能毫不猶豫地相信他不會,雲清辭沒有理由不相信他。
李瀛很壞,雲清辭恨他,但他不會因為恨他,去和其他人一起去否定他,他知道他不是別人眼中的那個樣子。
他知道。
就像李瀛也知道。
李瀛清醒的很快,幾乎是手臂剛剛包紮好,太醫還在寫着方子,他便醒了過來。
手中的衣角輕輕一片,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收攏,再收攏,直到整片衣角皆被攥進掌心。
他驀地張開眼睛,坐了起來。
“陛下……”柳自如剛剛上前,李瀛便一把将他推開,赤足下榻,身影一晃出了屏風。
雲相正沉浸在雲清辭詭異的理論之中震驚不已。
雲清辭站在他面前,捧着一個手爐,神情看上去有些漫不經心。
李瀛的心放回了肚子裏。
雲清辭也看到了他,他皺了皺眉,目光落在對方的腳上。李瀛這會兒與其說是從昏迷中醒來,倒不如說是剛剛恢複了一絲體力,便因為擔心雲清辭離開而逼迫自己打起精神。
他的狀态看上去依舊很差勁。
“看我幹什麽?”雲清辭道:“怎麽,想讓我照顧你啊?”
“不是。”李瀛頓了頓,道:“我真的有話對你說,有,很多話對你說。”
“不急一時半刻。”雲清辭催他,“回去休息。”
雲相到底沒有說服雲清辭。
這一日,雲清辭留在了江山殿,李瀛的一條手臂被纏的嚴嚴實實,按照太醫的說話,這個傷哪怕日後好起來,也定會留下疤痕。
因為割的實在太深。
李瀛這一次昏睡的時間很久,途中醒來了幾次,知道雲清辭還在,便又放心睡了過去。
如此這般到了晚上,雲清辭讓膳房送來了吃的,開始細嚼慢咽。
柳自如經此遭,已經不敢再多嘴,他懷疑李瀛這次清醒之後一定會治他的罪,哪怕他出發點是好的。
他跟屏風站的一齊,時不時看看外頭,再時不時看看裏頭。
确認外頭那位吃的很香,裏頭那位睡的也很……嗯,裏頭的這位醒了。
他急忙湊上前,提來靴子給他穿上。
李瀛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柳自如鬓角不自覺出了冷汗,但對方什麽都沒說,只是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龍靴便從他身邊遠去。
柳自如癱軟在地上。
“醒了?”雲清辭說:“漱口,吃點東西。”
李瀛老老實實在他身邊坐下,依言動作後拿起了筷子,然後轉臉來看他。
雲清辭眨眼,道:“吃啊,想我喂你啊?”
李瀛收回了視線,用未受傷的右手夾了片青菜葉,放進嘴裏。
“你的身體現在怎麽那麽差了?”雲清辭開口,問道:“被我氣一下就這樣了,你行不行了?”
“你只是在氣我?”李瀛下意識去抓重點,被雲清辭看了一眼:“你配我專門氣你麽?”
他是真的想和離。
李瀛低下頭,筷子尖點在碗底。他的身體本來自然不差,只是咒術反噬,是他沒有想到的。
五髒六腑像是被揉碎揉爛。
但其實,哪怕不能一切順利,這個反噬也并非無藥可救,只要他放棄執念,或者更改執念,就會轉好。
但,他放不下雲清辭。
腳下忽然被踢了一下,雲清辭道:“怎麽不說話?不是很多話想跟我說麽?你的身體怎麽回事?”
“身體很正常。”李瀛低聲道:“就是你提的猝不及防,我沒反應過來。”
“哦。”雲清辭沒有再多問,他讓人舀了碗湯,拿勺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喝。暗道還不是自尊心作祟,只許你傷別人面子不許別人傷你面子。
這點打擊都受不了,當什麽皇帝。
話雖這麽說,他還是看了一眼李瀛過于蒼白的臉,總覺得自打重生之後,就沒見他臉色好看過。
他舉了舉手裏的小碗,道:“湯好喝。”
李瀛立刻就懂了他的意思,他的眸中溢出一抹笑意,自己親自盛了一碗。
是補湯。
雲清辭的言下之意,好喝,你也來點。
李瀛的心中暖了起來,明明以前得到的更多,但現在卻會因為他一點點的示好而感到安心。
飯後,雲清辭告訴他:“我回朝陽宮了。”
李瀛心中的那點暖意無聲褪去,他道:“我跟你一起去。”
“你,還是別折騰了吧。”
“我有話與你說。”
“關于什麽。”
“所有的……曾經瞞過你的,都想與你說清楚。”
雲清辭看了他一會兒,才道:“好吧,上床說。”
半個時辰後,雲清辭收拾妥當,率先爬上了龍榻,又過了一刻鐘,李瀛披着長發,來到了他面前。
一上床,雲清辭就不由自主地去看他的鼻子,但他很快收回視線,道:“說吧。”
李瀛的鼻子怎麽那麽好看。
兩人一起靠在床頭,李瀛微微揚起頭,從雲清辭的角度,那高聳的鼻尖和長長的睫毛越發清晰顯眼,他再次收回視線,已經有些心不在焉。
但李瀛似乎在很耐心地準備。
他過了很久,才開口:“第一件事,我要向你坦白,張太後,不是我的親生母親。”
“第二件事,你大哥,一直都還活着,他有別的身份,這件事,連我,前世的這個時候,都對此一無所知。”
“第三件事,把你打入冷宮……先說前兩件吧。”
他吐出一口氣,來看雲清辭,道:“你想先聽哪一件?”
作者有話要說:??盯鼻小金剛:都要都要!!!
鼻: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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