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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高挺的鼻尖正對着他。

李瀛的第一句話,雲清辭一點都不意外,那天他拉着李瀛去折騰太後,就意識到對方很可能不是她的生母。

他可沒有聽過有哪個母親會給孩子那樣的啓蒙。

但第二句,卻着實讓他驚了一下,那一瞬間他腦子裏千思萬緒,卻又很快空了,他得到的信息實在是太少,根本無從推斷李瀛要通過這段話來引出什麽。

“先說我大哥。”

雲清辭道:“什麽叫連你都一無所知?”

他一頭霧水,李瀛微嘆了一聲,道:“因為你大哥‘夭折’的時候,我也還沒有出生。”

在李瀛登基的時候,他秘密接管了一個直接授命于天子的組織,名為齊人衛。他當了很多年的太子,但直到登基的那一刻,他才知道,父皇手下原來是有這麽一群人。

齊人衛中設情報司,也有刑殺門,篩選人員十分嚴謹。但只要是齊人衛,都統稱‘奇人’。這些人裏,有些年紀很大,是不知不覺間為齊人衛做了些事情,确認絕對可以信賴,才會被吸納進來。

而有些,就像是雲清辭的長兄那樣,因為祖上絕對忠誠,所以從小便被吸納進去,被送走執行秘密任務。

雲清辭揪住了他的衣角,追着道:“什麽任務?”

“他在北宸。”

靖人埋伏在北宸,做什麽事情幾乎不言而喻。李瀛說:“我從來沒有見過他,但我與他通過很多書信,直到有一天,我得知,他身份暴露,被抓。”

然後便是酷刑,犧牲。

他好像從來都沒有存在過一樣,除了往來的那些書信裏,隐隐可以窺見他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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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葬禮,也沒有屍首,李瀛秘密派人去北宸想要将他的屍首找回來,但失敗了。

“後來,你父親告訴我,那是你的大哥,因為要絕對隐秘,所以,他的身份檔案裏,也一直用的假名字。”李瀛說:“你父親說,我不需要知道他是誰,他出生在哪裏,只要知道,他為靖國做過的一切,就足夠了。”

雲清辭眨動着濕潤的睫毛,問:“那他為什麽要告訴你?”

“這又涉及了另外一件事。”李瀛回憶,道:“那次我趕你回去,你逼着老師來去求我,其實那天晚上,我們談了一宿。”

雲清辭愣住了:“所以,你們,那個時候就已經……”

“已經交心。”李瀛望着他,道:“這也是為什麽,他後來願意告訴我,那個人是你大哥。”

雲清辭心裏有些別扭,他接着問:“那我大哥現在如何?”

“我已經派人送信過去,囑咐他不要輕舉妄動,宮裏可能混進了北宸的細作。”

電石火光間,雲清辭弄明白了阮憐問他的那些話:“所以,所以阮憐……”

“我已将他控制起來,但你大哥前世被抓,絕對不是一朝一夕被盯上的,他的身份極有可能已經遭到了懷疑,哪怕不動,也不合适再繼續留在北宸。”

“你會救他的吧?”

雲清辭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李瀛,他不會有事了吧?”

“不會。”李瀛握住了他的手,給了他一個肯定的回複。

雲清辭垂下睫毛,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道:“你那晚,跟我父親談了什麽?為什麽,他不告訴我,你也不告訴我,我一直以為,他為了我,惹怒了你……所以才會滿門下獄。”

“他大概,是希望你能明白他的苦心,你那時不肯與他溝通,他也許想通過這件事,讓你明白家裏人都很愛你,甚至不惜為了你得罪我……而且,他本就一直希望你我和離,倘若将事情說的嚴重一些,或許,你就不再想與我在一起了。”

“那你呢?”雲清辭說:“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你那時與雲家勢同水火,若你知道……我與你父親暢談一宿,你會怎麽做?”

會怎麽做?

雲清辭想,他大概會覺得,原來在李瀛心裏,父親比他還重要。他可以接受李瀛忌憚雲家,卻不能接受李瀛與他厭惡的人如此親近。

他可能會心灰意冷,備受打擊,畢竟把他趕出去的人是李瀛,而面子比他還大的人,是那個間接害死母親的兇手。

他大概會因此更加抗拒父親,而和李瀛,他們一定又會争吵。

“但這是我的錯。”李瀛凝望着他,道:“我應該跟你坦白,我不該因為害怕惹你生氣,而放棄交代實情,是我當年不夠用心,如果我能多與你溝通一些……我們一定不會走到那種地步。”

雲清辭看了他一眼,眼眶微微紅着,李瀛心尖刺痛,啞聲道:“阿辭,你再捅我兩刀,也沒關系……你不要,不要哭。”

晶亮的薄淚之下,剔透的眼珠轉向一側,雲清辭道:“說說張太後吧,你什麽時候知道的這件事?”

“你大哥的事情發生之後,我們和北宸的關系緊張了起來,我确定,北宸在上陽一定安插了細作,在着手調查的時候,發現跟張家有些關系。”

“我将此事告訴了老師,他告訴我,他也查到了一些東西……事關我的身世,如果不出意外,你父親如今也一定開始懷疑了,你我成親,一開始,我們都被迷惑,都以為太後提出此事是為了制衡相府,其實何嘗不是變相的讓我無後呢?”他說罷,又來看了一眼雲清辭的表情,輕聲道:“我如今說的是朝事,這只是一個分析,不是真的要有後的意思。”

如今倒是學會細心了,雲清辭橫了他一眼,道:“我又不是小孩子,聽得懂你在說什麽。”

李瀛的目光凝在他臉上,須臾才繼續道:“而這四年以來,你越發跋扈,太後卻并無阻止的意思,還與你十分親近,你父親也是看出了不對,她除了在利用你挑撥你我二人的關系,也是在利用你阻止我要子嗣。”

“她不知道你……”

李瀛搖了搖頭,“此前,只有我一人知道,如今,只有你我知道。”

一個秘密埋在心裏兩世,雲清辭故意道:“說出來就不是秘密了,日後我定讓你人盡皆知。”

李瀛溫和地彎唇:“随你高興。”

他這樣坦然,雲清辭倒是有些不自在了,他在被子裏踢了李瀛一下,道:“繼續。”

“我與老師探讨之後,便開始着手調查,可時隔太久,想要調查談何容易,所有醫案卷宗也無特殊之處。”李瀛說:“但張家的事情,定是要做出處理的,但尚未來得及處理,之後,邊疆破防,戰事火熱,內憂外患,我只能攘外安內。那些日子你應當記得,我每天都在議事廳,飯都來不及吃,你三哥請纓上了戰場,一起去的還有張斯永。”

雲清辭點頭。

李瀛道:“你給我看瓷器的那一日,我就是在忙着這些事,後來我還親自出去了一趟,去請能手設計心得軍工圖紙……當然我不是說,我很忙,就應該忽略你,但那一次,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雲清辭看了他一會兒,慢慢點了點頭,又說:“你為什麽不告訴我,你母後可能不是親的?”

“一個是沒有實證,一個是……我偶然跟你說過一次,你沒有放在心上,我便想,我自己的事,自己處理也就罷了,犯不着讓你為我操心,而且你那段時間,也一直在學東西,難得你能靜下心,我便沒有打擾你。”

雲清辭剛張開嘴,李瀛便道:“但這還是我的錯,我自我感動自以為是,導致你什麽都不知道像個傻子……這都怪我。“

雲清辭:“……”

李瀛總結了他的話,害他滿腹的話卡在喉嚨裏出不來。

李瀛觀察了他幾息,道:“後來你回宮之後,我們不是相處的很好,你要怎麽樣,我也都配合你……只除了寧柔,寧柔的事情,我也與你說過,但你總是要生氣,還是我做錯了。”

雲清辭一時間接受的消息太多,沒理出來:“寧柔,什麽?”

“你總說我捧她為貴妃,是為了牽制你,這并非是我本意。”李瀛還從未與他說過這麽多的話,他命人送來茶水,抿了口水,才道:“寧柔是整個後宮裏,最好拿捏的人,你總說別的宮妃不聲不響,都怕你,但她們都不如寧柔好收拾,我捧寧柔,是為了牽制那些宮妃,她們認為我在利用寧柔對付你,這樣就會做壁上觀。”

“因為所有人都會期待,寧柔爬到你頭上去,成為你的眼中釘肉中刺,你二人鬥法,她們坐收漁利,待你們見了高下,她們才會有所行動,你今日也都見了她們那副樣子,臨出宮時,便露出原型了。”

“所以,我捧寧柔,這一點,我與你說過許多次,因為她是個草包,她……不可能是你的對手。”

他留意着雲清辭的表情,見他眉頭一皺,便立刻認錯:“但這也是我的錯,你不信我,是因為我平日總是傷害你,阿辭……這些事,真的是我的真實想法。”

車轱辘的話雲清辭也不願來回說,他瞥了李瀛一眼。他明白李瀛如今說的都是真話,事到如今,他應該也不會說假話騙他,他道:“我也渴。”

李瀛愣了一下,然後旋身倒了杯水遞過來,雲清辭沒有接,後者便單手端着,喂到了他的嘴邊。

喝完了一杯水,雲清辭稍微滿意了一點,道:“行,反正不管怎麽樣,你們都是有苦衷的,我不與你争辯。”

争辯也無用,已經過去的事情,各種亂七八糟的糾纏在一起,非要說出誰對誰錯來,得廢不少口舌。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立場,李瀛既然願意說,他高興了就聽,不高興了就怼他幾句。

“反正我不原諒你。”雲清辭說,“還有沒有要說的?”

李瀛本就沒有指望他能直接原諒。

他颌首,柔聲道:“然後,打了幾年的仗,那幾年外面一片大亂,我也就沒有處置張家,直到邊關大捷,你三哥帶兵歸來,我才開始正式搜集張家的罪證。”

“再然後,我發現張家,勾結了北宸,他們想要謀朝篡位。”

“這個發現讓我十分震驚,只能繼續深查,因為時日太久,北宸可能已經通過張家滲透了上陽,想要把一個個的窩點全部揪出來,需要花費很長的時間與精力。”

為了确保萬無一失,他拿出了十足的耐心,直到……

李瀛垂下睫毛,道:“直到,我和老師決定,做一場戲,引蛇出洞。”

“那麽,又是什麽原因,你沒有告訴我呢?”

“因為,這件事一言難盡,而且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險,還有,我有私心。”李瀛的語氣變的沉重起來:“我和老師都想,把戲做的更逼真。”

“所以你把我丢入了冷宮?”雲清辭挑了挑眉,帶着十足的趣味道:“不缺衣少食,也是因為,你怕戲做過了,那邊不信,畢竟太後好像很清楚,我們之間的感情。”

“有這個原因,也有,你自幼錦衣玉食,這一點,我至少不能虧待你。”李瀛睫毛抖動,道:“我一直有派人,暗中保護你,我也有偷偷去看過你,确定你過的還算習慣。為了給張家留出時間在宮中布局,我借着夢到父皇的理由,去了皇陵,但等我回來的時候……才知道保護你的人,恰好在我離開禁城的那一天,被殺了,我那個時候才知道,你後來那幾天……”

他閉了一下眼睛,太陽穴瘋狂地刺痛着。

“我不知道,是誰殺了他們,那兩個人,是我的随身暗衛,功力都不低,是什麽樣的人,可以讓他們毫無還手之力……我,我不知道。”

雲清辭微微張大了眼睛。

臉色倏地變得古怪了起來。

“你派了人,保護我?”

“是,我派了,兩個暗衛。”他的表情變得很痛苦,那件事是他不敢觸碰的記憶,提起來便頭痛欲裂:“我本想……此事結束,便尋一日,将所有事情與你和盤托出。”

可是,他等來的卻是一個噩耗。

他死死按住了頭,症狀過于嚴重,于是,他也沒有心思,去留意雲清辭此刻的表情。

作者有話要說:??辭崽:看我幹什麽,你的鍋要甩給我啊?

李皇:……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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