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小學
一夜安穩,大雨半夜就停了,清晨放晴,衆人起床洗漱。
離開前又從酒店裏搜刮了不少一次性洗漱用品和礦泉水,考慮到接下來可能會降溫,還拿了兩條棉被,裝了滿滿兩個紙箱。
裴澤和周安守的下半夜,程殷商和彭禾自然負責開車,抱着紙箱下樓,正閑聊着早飯吃什麽,忽而裴澤目光一掠,“誰?”
話音未落,一道黑影迅速從一樓樓梯轉角閃出酒店門外,随即外頭傳來汽車發動聲。
衆人都是一愣,裴澤第一個反應過來,直接從十幾級樓梯上翻身躍下,朝門外追去。周安等人趕緊跟上,一腳剛踏出酒店的門,就見一輛銀灰色捷達自他們面前駛過,飛速沖出停車場,尖銳的輪胎擦地聲後右拐進入街道,揚長而去!
他們的吉普車仍停在原地,只是昨天蓋在車上的防水布被掀落在旁,車後備箱大開着,地上還散了不少零散食物,應該是拿的時候太着急了,沒有來得及撿。
“卧槽?”彭禾驚呆,“活人?小偷?!”
周安上前檢查了後備箱的鎖,“被撬了。”
吉普雖然是軍用車,但年份久遠,也未在這種地方上下功夫,車鎖撬起來比普通車輛還容易些。程殷商把掉在地上的東西一一撿起來,大致清點了一遍,道:“拿了兩箱吃的,一把95,怎麽辦?要追嗎?”
東西不算多,只是槍有點麻煩,裴澤道:“不用追了,上車出發吧。”
程殷商點點頭,他們物資豐富,少這一點并沒有太大影響。再者他們幾個總比普通人要多一點生存能力,沒必要計較這一點得失,權當做了次好人好事。
然而謝從心卻道:“不行,必須追。”
程殷商問:“怎麽了?”
後座門大開着,謝從心指了指空空如也的座位,“電腦被拿走了。”
幸而昨夜下了雨,路面上還未幹透,鎮子也不算大,除了游蕩的喪屍再沒有其他活人,追蹤着有一段沒一段的輪胎印,到三鬥鎮中心小學門外。
學校的金屬伸縮門關着,那輛捷達停在門內,車裏沒人,東西想必也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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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殷商拿着望遠鏡觀察學校內部情況,沒看到有活人跡象,問:“會躲在這裏嗎?”
“學校通常都是災害後的第一避難所,”謝從心道,“有人幸存也不奇怪。”
車鎖已壞,車上不能不留人,裴澤道:“彭彭周安和謝院士留下,殷商跟我進去。”
謝從心卻解了安全帶準備下車,“不,我跟你們進去,目的是拿回電腦,盡量避免交火,談判你們未必有我的手段。”
他的自信自然到了到了令人無法反駁的地步,周安道:“殷商不擅長近戰,還是我跟你們去吧。”
謝從心一笑:“近戰不行才要跟我們走,看車要什麽狙擊手?”
幾人下車,佩戴武器。
對方是活人,他們沒有交手意圖,只要能拿回電腦就會離開。抱着機關槍上門反而容易讓對方緊張,裴澤拿了兩把輕巧的54|式,裝上子彈,一把遞給程殷商,一把遞給謝從心,淡淡道:“以防萬一。”
謝從心接過,彭禾從駕駛室裏探出頭來,“謝院士沒用過這個吧?拿着吓唬吓唬人就行了,可別真的拉板機,小心走火。”
謝從心挑眉,貼身把槍收好。
三人翻過伸縮門進入學校。
鎮上的小學,規模不大,一共就一棟四層高教學樓,外加一個标準規格的操場。每個年級不過三四個班,一樓沒有人,操場草坪上染滿血跡,卻不見屍體,只有隐隐約約的腐爛臭味,不知是從何處飄來。
“在頂樓,”謝從心捂着口鼻道,“易守難攻,被感染者關節腫脹,走不了樓梯。”
裴澤點頭,走在最前面,右手橫握軍刀,貼着牆壁上樓,謝從心跟上,程殷商殿後警戒。
教學樓是開放式的,走廊半露天,清晨的風灌進來,除了他們輕到幾乎沒有的腳步和衣物摩擦聲外,整個學校安靜得異常。
很快走上四樓,裴澤附耳于走廊盡頭的牆壁,仔細聽了一會,道:“沒人。”
他說的是隔壁教室裏沒人,卻不想謝從心眉梢一揚,忽而繞過他,從轉角走了出去。
“謝院士!”程殷商低聲驚呼。
裴澤立刻伸手去拉他,謝從心卻躲開了他的手,就這樣堂而皇之地走到半露天的走廊上,将自己徹底暴露。
“既然是談判,總有一方要先表現出足夠的誠意,”謝從心挑着單邊唇角,依舊是那狐貍一般,略有些狡猾卻胸有成竹的笑容,“更何況步|槍這種東西,未經訓練的人根本用不了。除非你們有自信能一槍擊中我,否則射擊會立刻暴露你們的位置,所以我建議你們還是出來跟我談一談的好。”
說着他從口袋裏摸出那把54|式,彎腰放在了地上,舉起雙手示意自己并無敵意,“步|槍不适合你們用,手|槍更好上手,我可以用兩把這個跟你們交換,足夠你們自保了。”
在他開口的第一時間,走廊後的裴澤就已經接過了程殷商遞來的槍,上了膛。
他的視線始終落在謝從心身上,之間不過兩步,一旦槍聲響起或意外突發,千錘百煉鍛造的反射神經能夠讓他在半秒之內将謝從心撲倒,同時進行反擊。
謝從心站在雨後清明的陽光中,身後藍天白雲,仿佛篤定了對方不敢動手,從容自信,整個人都像是會發光一般。
裴澤卻不能和他一樣放下警惕,維持着肌肉的緊繃,直到近半分鐘後。
走廊盡頭的教師辦公室門開了,裏頭走出一道身影,男,國字臉,六十歲左右,不高,發鬓已經有些白了,穿着學校的保安服,手裏舉着他們丢失的槍,槍口正對謝從心。
他的走路姿勢有些奇怪,左腿擡起的節奏比右腿慢。
肯露面便可以談,謝從心微微一笑,再次語出驚人:“你是範正?”
男人明顯一愣,驚愕過後臉上警惕更甚,低聲喝道:“你怎麽知道?!”
“校門口保安室挂着執勤名單,”謝從心道,“路過時看了一眼,上面有照片。”
“……”
不僅範正,牆後程殷商愣愣道:“謝院士的觀察力也太可怕了……”
裴澤沉默不語,從他們的角度看不到範正,卻不難想象對方臉上會是什麽樣的詫異。連他也不得不承認,謝從心太聰明了,哪怕沒有經過任何訓練,觀察力卻細致到了尋常人無法達到的地步。
“很意外?”兩步開外謝從心道,“我以為你們既然敢撬車,至少要對敵人的能力有一定的合理預估。随身能帶着這麽多槍|支|彈|藥,總不會是普通人。”
他無疑是個談判高手。
三言兩語将身在暗處的敵人騙上明面,又先發制人,強勢表現出己方的從容與實力,給予對手足夠的心理壓力。
還沒開始談,他已經贏得了所有先機。
果然範正眼底閃過動搖,三秒後他放下了槍,“你們到底是誰?”
“路過的軍人,”謝從心微笑,“我們沒有惡意,也不打算追回你們拿走的食物,只是想拿回我的電腦。”
一場不到五分鐘的心理交鋒,謝從心大獲全勝。
教師辦公室不大,就兩張桌子,三人往裏一站幾乎沒地方落腳。
二十三個孩子,最小的七歲半,最大的十三歲,都是這個小學的學生,或坐在桌子上,或趴在椅子上,瞪大眼睛盯着他們。年紀大一點的男孩子們對程殷商手裏的槍好奇不已,圍在他身邊問:“叔叔,這是手|槍嗎?你們是警察叔叔嗎?”
說着想伸手摸一摸,範正板着臉喝道:“不許碰!”
小男孩吓得縮回了手,程殷商笑着把槍屁股遞過去,“不是警察,摸吧,沒事的。”
“地震時是國慶假期,學校裏應該沒人吧,”謝從心坐在一把轉椅上,交疊着長而直的雙腿,“這些孩子哪裏來的?”
範正繃着臉沒吭聲,顯然還沒有放松對他們的警惕,年紀最大的男孩子道:“我們本來都在家裏,範叔把我們從家裏救出來,帶到學校來的。”
他就是早晨躲在一樓望風的那個身影,應該有六年級了,皮膚是閑不住的男孩子慣常的深色,一張臉還算周正,就是表情很臭,手插着口袋,褲腳挽了好幾折,渾身上下充滿了少年人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中二氣息。
謝從心問:“你叫什麽名字?”
“劉超,”那小孩答道,“範叔挨家挨戶去找的我們,只剩我們幾個了。”
全校二十個班級,八百學生,只剩下二十三個。
謝從心:“你們家長呢?”
劉超:“死了。”
他這話時表情都沒變,謝從心挑眉,看向範正,“家庭關系不好?”
“家暴。”範正粗糙的大手按在劉超頭上揉了揉,動作挺溫柔的,語氣卻很冷淡。
底下劉超“哼”了一聲,別開頭,“活着的時候每天打我,死了活該。”
謝從心沒有對中二期少年的教育問題發表意見,又問:“其他人呢?”
範正道:“家長還活着的都逃出去了,這裏都是家裏沒人了的。”
“你一個人帶?”謝從心道,“所以偷我們的東西?”
範正又繃着臉不說話了。
“我并沒有指責你的意思,”範正對他們的防備未消,謝從心道,“這種情況下還願意帶着他們,從道德意義上我可以評價你是個好人。”
“偷了就是偷了,”範正陰霾道,“你指責我也沒什麽。”
“我不僅不會指責你,”謝從心笑了笑,“還願意再給你一點物資,只要你把電腦還給我。”
他彬彬有禮,全然不似平時的刻薄,笑容看起來竟然還有幾分真誠。範正看向劉超,劉超不太情願,但還是彎腰到桌底下,把電腦包拿了出來。
謝從心果然什麽也沒說,把電腦抽出來,架在腿上開機。
“這些是什麽呀?”站在他身旁的小姑娘看着屏幕上花花綠綠的畫面問,“是游戲嗎?”
“不是,”謝從心道,“是資料。”
“劉超最喜歡打游戲了,”小姑娘紮着兩簇辮子,聲音糯糯,“看到電腦就走不動路,所以才偷了你的電腦。”
劉超大怒:“夏玲玲你閉嘴!”
夏玲玲并不怕他,朝他做了個鬼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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