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電臺

第二天衆人都有默契地起早了一些, 聚在謝從心房間中吃早飯, 裴澤臉色如常, 但下巴上冒出了一點胡渣,周安問他:“沒睡?”

裴澤淡淡應了一聲。

“怎麽不叫我輪流?”周安只當他防備樓上那群人,蹙眉道, “等會彭彭跟我去加油吧,你睡一會?”

“不用,”一夜不睡對他來說沒什麽影響,裴澤問,“謝院士怎麽樣?”

謝從心坐在床上正給粥吹涼, 聞言道:“還行, 死不了。”

“燒退了一點,”周安解釋道,“今天再挂兩瓶水, 明天應該能好了。”

他們吃完飯, 樓上的人也醒了,房間隔音不好,天花板上傳來一陣陣腳步聲,彭禾對昨天被槍指了這事耿耿于懷, 沒好氣道:“不是說了叫他們輕點?”

謝從心沒在意那點聲響,問:“他們今天離開?”

周安道:“沒問, 既然是來借宿,應該會走吧。”

謝從心若有所思點了點頭,又道:“不是要去加油?都守着我幹什麽?”

周安笑了一聲, 道:“這就去了,殷商和彭彭留下來陪你,你再睡一覺,被子別踢了,發汗好退燒。”

自電站出來以後,周安的态度就發生了轉變,對他表現出了很大的關心。

倒也不是說這有什麽問題,周安表現得自然,不像是刻意裝出來的,他不會因為這正常範圍之內的關心去加深懷疑,當然也不會因為這關心就信任他,而且比起周安,他現在更在意樓上那一波突然出現的人。

裴澤和周安開車出門,謝從心并非會乖乖遵照醫囑的人,當即下床準備去外面轉一轉,程殷商攔不住他,只好和彭禾跟着,一左一右像送教主出行的護法。

那群人正在樓下做早飯,竟然還挺豐盛,炸了油條,裹在雞蛋面粉攤成的餅皮裏,香味在二樓就能聞到。見謝從心下樓,那地中海眼睛一亮,迎上前道:“就似這位小兄得病了?現在好了伐?”

“……”饒是謝從心,也因為這一口遠離航道的普通話愣了一瞬,随即反應過來,“老板是南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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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你咋滴曉得?”地中海激動道,“我似則江滴呀!”

湖南福建不分湖福,南京不分南蘭,浙江人浙讀第二聲,謝從心笑了笑,“聽着口音像是,我姓謝,老板貴姓?”

地中海樂道:“我姓趙,單名個蒙,就尬個蒙古滴蒙,來來來,過來坐,次不次餅?我個保镖廚藝很好嘞,你要甜要鹽?”

謝從心被推着坐到桌上,左右看了一圈,兩個做飯的保镖,對面一名中年女性,應該是趙蒙夫人,謝從心對她客氣笑了笑算是招呼,道:“我聽說你們一共五個人,還有一位是還沒起嗎?”

“似嘞!”趙蒙熱情地讓保镖給謝從心和後頭的程殷商彭禾都卷上餅,道,“小許則個人,其他都好,就似困否醒,還在睡嘞。”

謝從心道:“白天趕路奔波,晚上多睡一睡也是應該的。”

他向來對人不客氣,沒想到對趙蒙态度這麽好,彭禾扯了扯程殷商的衣袖,小聲道:“謝院士這是幹什麽啊?”

程殷商搖了搖頭,也不明白他什麽意思,正好保镖擡頭問他們要什麽醬,程殷商擺手道:“不用,我們剛吃過,不用麻煩了。”

謝從心卻支着手臂笑道:“我不要醬,餅就好,謝謝。”

他要跟趙蒙聊天,程殷商和彭禾也不好走,只能坐下陪他,被強塞了一人一個餅,就聽謝從心問趙蒙道:“趙老板浙|江人,怎麽會到鄧|州來?”

趙蒙道:“我原先在鄭|州開個小飯店嘞,誰曉得突然地盡,還有尬些個喪屍,拍電影一樣,倒黴死嘞!”

謝從心已經多年不見普通話講成這樣的人,好幾秒後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道:“那怎麽不留在鄭|州?鄭|州情況不好嗎?”

趙蒙嘆了口氣,大概是想到了他那帶不走的“小飯店”,惆悵道:“鄭|州人尬些多,尬些活死人遍地走,活否了嘞,改而我咋無帶夫人出來碰險嘞?”

趙蒙夫人這時吃完了餅,拿紙巾優雅地擦了手,對謝從心笑道:“老趙普通話不好,還是我跟你說吧。”

與趙蒙一比,這溫聲軟語标标準準的普通話還怪好聽的,謝從心問:“那兩位是準備往哪裏去?”

趙夫人答道:“鄭|州城裏都沒幾個活人了,我們準備到重城去。”

謝從心手指在椅子扶手上一點一點,道:“怎麽想到要去重城?不往北|京試試?”

趙夫人道:“聽說重城那邊被軍隊接管了,正在接收難民,很安全。”

謝從心露出一點驚訝,道:“通訊不是斷了嗎?你們是從哪得到的消息?”

趙夫人正欲答,趙蒙搶白道:“哎你們否曉得啊?手機是用否了了,得尬車電臺還好用滴啊,重城臺播得少些遠,否但我們,河|南尬些人都往尬邊去嘞。”

短句還好,長句聽起來還是有些吃力,謝從心按了按突突跳動的太陽穴,在腦子裏給他做同聲翻譯:手機用不了,但車用電臺還能收到一點信號,重城的廣播範圍很廣,河南這邊很多人都朝重城去了……

他希望趙蒙閉嘴,便看着趙夫人道:“原來是這樣,這倒是真的不知道了。”

趙夫人笑了笑,又問他:“那你們呢?是從哪裏來,打算去哪裏?”

“從宜|昌來的,”謝從心對這位溫雅的趙夫人印象還不錯,答道,“打算回北|京,家人都在那邊。”

趙夫人本還想勸他們去重城,一聽後半句便把話咽了回去,遺憾道:“那你們一定要避開鄭|州,那裏是真的沒法走了。”

鄭|州是不可能避開的,但也沒必要同他們說上太多,更何況這句話的真假也未可知,謝從心誠懇道了一聲謝。

這時許醫生終于下了樓,昨晚的白大褂沒穿,一身皺巴巴的襯衫西褲,發型不修邊幅蓋在臉上,眼鏡後面的那雙眼睛本睡意惺忪,看到謝從心時一頓,像是清醒過來,客氣點了一下頭,道:“你好。”

他長相非常普通,打扮也是,擱在從前放人群裏一眼能找出十個差不多的,謝從心卻在視線對上的瞬間眯起了眼睛,這人……

趙夫人讓許醫生過來吃飯,與謝從心繼續剛才的話題:“我們準備再住一天,你們呢?什麽時候走?”

謝從心緩緩收回目光,答道:“和你們一樣,也明早走。”

趙夫人點點頭道:“我看你臉色還不好,還是多休息,別急着趕路。”

她是個聰明人,半句沒問他們是做什麽的,但正是因為太聰明了,反而不自然。外頭那輛軍牌吉普以及裴澤等人身上的氣質可以說一目了然,亂世裏普通人遇到軍人,不該什麽想法也沒有。

謝從心對她客氣笑笑,告別道:“是有點吃力,我去再睡一會。”

回了二樓,程殷商關上房間門,小聲問:“是他們有什麽問題嗎?”

“能有什麽問題?”程殷商還算警戒,謝從心笑了笑,找了塊不知道消沒消過毒的毛巾進浴室要洗澡,程殷商怕他病還沒好,忙攔他道:“再忍一天吧,明天早上起來洗。”

謝從心意味深長看了他一眼,道:“怕是等不到明早了。”

程殷商不明所以,好在謝從心沒有真的洗澡,拿着毛巾給自己擦了一遍就作罷了。

下午一點半時裴澤和周安回來,竟然真的找了些紅豆黑米一類,泡在水裏,準備晚上給謝從心煮八寶粥。

謝從心昨晚也不過是随口一提,今天退了燒早已沒了昨晚那種突然有點想喝的心情,興致缺缺應了一聲,同他們說了車用電臺的事。

幾個人當即上車調試,試了許久終于找到一個鄧|州當地的電臺,電流聲非常嘈雜,隐約能聽出在重複一句話,要民衆不要恐慌,留在家中盡量避免外出。

彭禾站在車外,二丈摸不到頭腦,“手機都不能用,怎麽廣播還能用啊?”

謝從心拿出手機确認了沒有信號,沉默了兩秒才解釋道:“民用通訊的波段在800以上,軍用接近2000,短波電臺只有80,隕石屏蔽的可能是高波段信號。”

說了等于沒說,彭禾聽不懂這些,問道:“那能用這個聯系上京裏不?”

謝從心搖了搖頭,沒有再解釋理由。

距離太遠,短波收信範圍基本只覆蓋電臺本地,最多跨省,而且汽車上的收音機信號接收是單向的,除非他能到石|家莊的電臺去,才有可能通過短波給北|京的電臺發出訊號。

離開重城還是太早了,電腦裏的資料沒有提到這一點,自己也不曾想到這個可能,否則在三鬥坪時,完全可以想辦法給重城發信,避開那一趟電站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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