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說起來男人也挺神奇的,如果是女孩看到那種片子, 捂着臉尖叫後肯定會從指頭縫裏偷瞄——原來男人和男人也可以戀愛啊。

但男生就不是這樣的腦回路, 他們想得更簡單粗暴——原來男人和男人也可以做?

只是性,根本沒想到愛。

董季生是有見識的人, 跟他們說道:“男人和男人, 女人和女人,都是可以相愛的。”

他很客觀地解釋了同性戀和雙性戀, 不再讓他們只局限于性,而是擴展到了愛情。其實現在的社會已經很開放,學校裏還一堆腐女, 成天YY這個YY那個,私底下快落得很。

只是齊暮惡名昭彰——又是越級幹架,又是逼退老師, 又是搞大人肚子的,都太超出中學生的三觀,所以妹子們有賊心也沒賊膽, 根本不敢和他鬧着玩。

齊暮也就沒了了解‘耽美’的渠道。尹修竹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有齊暮暮,更是接觸不到這些。

唯一女人緣“好”的許小鳴又是個貨真價實童叟無欺的“渣男”,在女生那兒是上了黑名單的, 都不知道私底下給他配了多少鬼chu攻, 哪能讓他知道。

方俊奇倒是正常得很, 可惜他在尖子班, 班裏不分男女, 只有學霸。

董季生說道:“你們別對同性戀有偏見啊,都什麽年代了,好幾個國家都認可同性戀婚姻了,別帶有色眼鏡。”

許小鳴狐疑道:“你也是同性戀?”

董季生給他一巴掌:“你這眼神就是典型的有色眼鏡!”

許小鳴一臉古怪道:“男人喜歡男人,多奇怪啊。”

董季生道:“有什麽好奇怪的,人家愛人家的,礙着你了?”

許小鳴一時無言。

董季生又道:“只不過喜歡個同性而已,又沒殺人又沒放火,也沒湊到你跟前惹你,關你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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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他這話,尹修竹愣了下。

許小鳴還在“據理力争”:“可是男人和男人不能生孩子啊。”

董季生笑罵道:“難道你娶媳婦兒就是為了生孩子?”

許小鳴:“……”好像也不是,如果只是為了生孩子,他幹嘛不去當頭豬:一下一窩崽,出欄就上桌。

“就……”許小鳴想不到理由,悲憤道,“女人都喜歡女人的話,我豈不是要光棍一輩子!”

董季生怼他:“足以見得你有多垃圾,人家直女寧願喜歡女人都不和你過。”

許小鳴惱羞成怒,說不過決定上手打。他倆從幼兒園就開始交手,大家早就習以為常,任他們打,勸都懶得勸。

董季生這番話,對他們影響還是很大的。

中學時期,正是三觀塑形的時候,因對未來和對這個世界都很迷茫,所以很容易跟風。

這也很好理解,就像站在迷霧中的人,看到一束光就會忍不住走過去,也不管這光是否安全:如果撞上疾馳而來的車燈,一輩子就搭進去了;但這光若是指引前路的燈塔,順着向前,也會走出海闊天空。

董季生說得很客觀,沒有刻意美化,也沒有刻意貶低。只不過是平鋪直述的,将這件事給說清楚了。

男人和男人,女人和女人之間也會有愛情。愛情是每個人心中的聖土,無論它是什麽形狀的,都該被尊重。

董季生最後還提醒他們:“別說哥哥沒提醒你們,千萬別因為好奇去碰這些,真心喜歡一個人是經得住時間考驗的,別因為一時沖動而毀了自己,害了別人。”

尹修竹如遭雷擊,整個人都呆住了。

許小鳴呸董季生一臉:“看把你給明白的!”

董季生道:“本來就是啊,未成年人的喜歡值幾個錢?今天愛明天不愛的,有本事憋到成年,給人一個實打實的承諾!”

許小鳴不樂意聽了:“等到成年,好花都被采走了。”

董季生又和他怼了起來:“就是因為你這樣的采花賊多了,才會有那麽多好花被糟蹋。”

“我是先下手為強!”

“所以你只配得上殘花敗柳!”

他倆怼了起來,你一句我一句得越來越不成樣子。

誰知方俊奇竟突兀地說了句:“我覺得有道理,是男人就該有男人的擔當,仗着年少做荒唐事就是不負責任。”

許小鳴愣了下,回過味來了:“小胖,連你都欺負我!”

方俊奇呵呵道:“我說的是渣男。”

許小鳴不和董季生怼了,轉頭撲向方俊奇,和他扭成一團。

齊暮笑眯眯的,湊近尹修竹:“他們感情真好啊。”

尹修竹看了看打得鼻青臉腫的感情好的仨人,盲目認同:“嗯。”

齊暮揚聲道:“行啦,你們這樣看得我都手癢了。”

董季生&許小鳴&方俊奇:“……”分分鐘記起被齊霸霸支配的恐懼。

他們仨是小打小鬧,齊暮加入就是一面倒痛毆了!

董季生整理了下淩亂的發型,憤憤道:“一年多沒見,許小雞你就這樣對我!”

許小鳴:“你他媽叫我什麽?”

“許小雞!”

“董蛋蛋!”董季生的名字諧音是雞生,所以就是蛋蛋。

董蛋蛋被戳到痛處:“許沒雞!”

許小雞打架不行嘴炮不輸:“董沒蛋!”

方俊奇翻了個白眼,離這倆蠢貨遠了些,怕被傳染。

齊暮被他倆逗死了,笑得前仰後合,尹修竹順勢扶住他,他半個身子都賴到尹修竹身上了。

尹修竹也忍不住揚了揚嘴角。

從幼兒園就熟悉的五個人,感情自是與別人不一樣。他們湊一起,有說有笑,又打又鬧,時間過得飛快。

晚上齊暮又邀請他們一起去他家玩。

方俊奇說:“快期末考了,我還要好幾套題沒做。”

許小鳴不放他走:“暮哥,這有個臨陣逃脫的,趕緊摁死他!”

齊暮道:“什麽題啊,拿去我家做!”

方俊奇:“……”守着你們這幫家夥,做個鬼的題啊。

董季生拿胳膊肘拐他:“你蛋哥我趕明就被發配美帝了,你他媽還要去做題?”他被許小鳴洗腦,嘴一快,董哥成蛋哥了。

方俊奇憋着笑道:“行吧,今晚就好好陪陪咱蛋哥。”

董季生:“……”

反應過來自己說禿嚕嘴的蛋哥惱羞成怒:“許小雞你過來,老子操死你!”

許小鳴嗷嗷亂叫:“啊啊啊,董蛋蛋耍流氓,要摘我這朵鮮花啦!”

齊暮笑罵道:“你倆要點臉啊!”

齊暮給大山同志打了個電話,大山很興奮道:“等着,我讓司機去接你們。”

齊暮賊大牌道:“我這五個人,來輛加長林肯。”

大山罵他:“加長竹編要不要?”

齊暮嘿嘿笑道:“爸你別給我丢臉啊,我這有只海龜,得讓他感受下咱們天朝大國的氣派!”

齊大山嘴上罵着:“兔崽子,慣得你些毛病!”回頭還真讓司機開了倆輛賊騷包的小跑來接他們。

許小鳴很捧場:“還是我暮哥有牌面。”

齊暮道:“那必須,大山同志一聽接你們,下血本了。”

董季生唏噓道:“我閱人無數,像你爸這樣的好爹是真少見。”

齊暮道:“我媽不好?”

“好好好。”董蛋蛋酸溜溜道,“你全家人都外瑞狗的!”

齊暮:“就你這英語水平,真是海龜?”

許小鳴趕緊補上一句:“海龜個屁,王八一只。”

得啦,這一王八一小雞又扭成一團了。

車子到了,五人都沒動,他們都在一起這麽多年了,非常了解齊暮的脾氣。誰要是敢把尹修竹單列出去,他二話不說就是上拳頭。即便方小胖許小雞董蛋蛋很想三人坐一輛車,也沒立刻作出選擇。

其實這麽多年了,他們也把尹修竹當朋友,只不過朋友和朋友的相處方式是不一樣的,比如董季生和許小鳴可以開些沒臉沒皮的玩笑,卻不能和尹修竹這樣。

小時候齊暮不懂,以為他們孤立尹修竹,瞧不上他,所以才生氣冒火。

如今他懂了,知道即便是親兄弟也有個遠近親疏,不會再去強求。齊暮道:“你們仨去那輛新車吧,我和尹修竹之前坐過了,很酷的。”

許小鳴三人立馬鑽進了車子裏。

齊暮和尹修竹上了後面的車,兩人一起坐在後排。

齊暮道:“他們吵死了,咱倆離他們遠一些。”

尹修竹心裏熱騰騰的,他知道齊暮是在寬慰他,其實他根本不在乎這些,他只是無比喜歡齊暮對他的照顧。

齊暮怕他孤單,怕他沒朋友,怕他不合群。所以拉着他、推着他、帶着他,和許小鳴他們成為了朋友。

尹修竹都知道,而他知道得越清楚就越珍視齊暮。

一個這麽好的齊暮,他把他放在心尖上都覺得遠遠不夠。

齊暮見他出神,問道:“想什麽呢?”

尹修竹心裏想的全是他,當然沒法說出來,他道:“董季生知道得可真多。”

齊暮道:“國外的教育環境和咱們不大一樣,他接觸得更多,知道得也就多了一些。”

尹修竹看了他一眼問道:“你覺得他說得對嗎?”

齊暮反問道:“你是指哪方面?”

尹修竹喉嚨有些緊,手指微縮了一下:“同性之間的愛情。”

“這個啊。”齊暮道,“我也不太清楚,以前我覺得結婚了就是愛情,像我爸媽那樣,但現在也明白了,這不是絕對的。”他沒明說,但結婚後反目成仇的不止尹修竹的父母。

尹修竹盯着自己的手背,問道:“那你覺得一個男人會愛上另一個男人嗎?”

齊暮說:“肯定會啊,董季生不都說了嗎,這種人還挺多的。”

尹修竹覺得自己的一顆心竄到嗓子眼了:“那你讨厭這種人嗎?”

齊暮搖頭:“不會,他們又沒做傷天害理的事,有什麽好讨厭的。”

“如果……”尹修竹話到嘴邊又縮了回來。

齊暮看向他:“如果什麽?”

尹修竹看向他,在心裏問道:“如果我喜歡你,你會讨厭我嗎?”

可惜他問不出口,就像董季生說的那樣,未成年的喜歡生算什麽?他要把這句話認認真真地放在心底,他要好好守護它,等到他有足夠資格的那一天,再将它拿出來,虔誠地獻給齊暮。

齊暮,值得最好的一切。

而他也一定要變成更好的人,将心底的愛加載着一生的責任交付給他。

十五歲的一生一世太廉價了。

他會從現在開始積攢,為他築造一生一世的愛情。

尹修竹抿唇笑道:“如果我們長大了,希望你不會讨厭我。”

齊暮道:“快別說胡話了,我怎麽會讨厭你。”

尹修竹失落好久的心終于又泛起了青澀的甜意,他說:“謝謝你。”

齊暮無語道:“我看你也該有個外號了,就叫尹謝謝!”

尹修竹揚着嘴角,只笑着不說話。

齊暮扭頭看向窗外,嘴角也忍不住揚了起來——這一個多月他總覺得尹修竹在躲着他,說不清道不明的疏遠着,而現在他終于又回來了,又像以前一樣了。

他由衷地希望一輩子都不和尹修竹鬧矛盾,他們要這樣好一輩子。

齊大山這個不靠譜的,見着這麽多小夥,感覺自己年輕了二十歲:“我像你們這麽大的時候都能吹瓶了!”

許小鳴是個不嫌事大的:“齊叔叔真厲害,我爸都不讓我喝酒。”

“酒這玩意要早練,以後才千杯不醉。”

許小鳴眼睛一亮:“那我們今天就練練?”

齊大山還真當自己十五六了:“行啊,我去給你們開酒。”

喬瑾看不下去了:“一邊去,他們還未成年!”

齊大山:“喝點兒甜酒沒事,就是飲料。”

喬瑾一巴掌呼開他:“回頭喝醉了,你去給人家爸媽解釋?”

齊大山道:“喝不醉的……”

喬瑾明令禁止:“不許喝酒,誰喝就把誰送回家!”

蠢蠢欲動的小夥們消停了……

許小鳴湊過來問齊暮:“暮哥啊,齊叔酒量這麽好,你是不是也很牛逼?”

一杯暈兩杯倒三杯桌下找的齊霸霸淡定道:“廢話,酒量這玩意是遺傳的。”

許小鳴崇拜道:“那等以後咱哥倆好好喝喝。”

齊暮心虛道:“沒聽我媽說嗎,未成年不許喝酒,傷腦子。”

許小鳴:“長大以後嘛。”

齊暮想想長大還有好幾年,穩住了:“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

過了聖誕節就是元旦。

今年也真挺特別的,一幫人聖誕節在齊暮家裏過,元旦居然又在尹修竹家湊齊了。

不過意義是截然不同的。

在齊暮家,他們只是童年玩伴,無拘無束,吃喝随意,末了還來了個枕頭大戰,玩得不亦樂乎。

在尹修竹家,卻是跟随父母參加的正式宴會,一個個帶着小領結,穿着燕尾服,收拾得立立整整。

尹家是有這麽個習俗的,每到元旦會在家裏舉行個所謂的“家宴”,邀請親朋好友一起聚聚,共度新年。

往年尹正功也主持過,不過尹修竹都是被忽視的存在,甚至會被親戚家的小孩欺負。

但自從前年尹正功找到了更加權威的鑒定中心,一份親子鑒定報告出爐後他徹底放心了,尹修竹也成了他口中優秀的兒子,未來的繼承人。

時隔一年,尹修竹已經是衆星拱月的存在。

之前齊家都沒來過這個宴會,主要原因是齊大山不夠格。

而這些年七巧珠寶的勢頭連尹家都不容小觑,齊大山也成了熾手可熱的人物,尹正功自然給他發了請帖。

齊大山問齊暮:“你去嗎?”他很看重齊暮的人脈積累,卻不會勉強他去這樣的聚會。人脈這玩意也分有效和無效,齊暮這個年紀能認識幾個玩得開的同學就足夠了,沒必要去名利場上結交人。

齊暮卻很感興趣:“去,許小鳴他們也去。”

齊大山便道:“那行吧,咱爺倆去。”

齊暮問喬瑾:“媽你也去呗。”

不等喬瑾開口,齊大山便道:“你媽懶得應酬。”

喬瑾正在塗油彩,圍裙上沾滿顏料:“我有這時間還不如多畫幾張設計圖。”

齊暮對大人的事還在一知半解的程度,他道:“那好吧,我跟爸去玩了。”

喬瑾瞅了他一眼:“那可不是能讓你玩的地方。”

此時的齊暮還不太理解,不過去了之後,他腦中時不時都在徘徊着喬瑾的這句話。

他來尹家無數次了,甚至在這兒住了很多次。

但今天,他看到了一個陌生的尹家。

一個人頭攢動、燈火輝煌、觥籌交錯的名利場。

他期待很久的噴泉開了,比他想象中還要漂亮,流動的泉水在深冬的夜晚也不會結冰,漂亮的燈光打在上面,幻化出了火樹銀花不夜天的盛景。

一切都很好看,但很陌生。

齊暮遠遠看到了尹修竹。

他太熟悉尹修竹了,從四歲開始,認識他十年之久。

可這一次,他看到了不一樣的尹修竹。

少年英氣逼人,定制的西服讓他越顯挺拔,墨色的短發下是深邃的眸子和高挺的鼻梁,還有那微薄的唇,勾起的弧度恰到好處,他姿态從容應對有度,卻又如高山上的寒松般,帶着無法觸碰的疏離與高遠。

齊暮愣了愣,頭一次清晰地意識到——尹修竹早已不是那個躲在他身後需要他保護的小孩了。

他站得比他還高,看得比他還遠,他早就在他沒察覺的時候,展翅高飛,縱橫天際。

這一刻齊暮心中竟有一絲失落湧了上來。

仿佛有心靈感應一般,尹修竹的視線追了過來,越過無數人看到他了。

剎那間,霜雪散去,春芽破土,尹修竹的眸中盡是春日和風。

齊暮呆了呆,他手機響了下,低頭一看。

尹修竹: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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