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許小鳴小嘴叭叭地把事給說全乎了。
齊暮在心裏罵他嘴碎八婆娘們唧唧, 轉頭又覺得許小鳴天賦異禀,這張嘴堪比紀曉岚, 能把死人給說活了!
就他這一來二去說得,連齊暮這個當事人都忍不住懷疑,自己有那麽牛逼嗎!
齊暮都這樣了, 可想而知尹修竹得受多大的觸動。他休學這一年其實是很緊張的, 他很怕齊暮有了新朋友,怕他和別人更親了, 更怕回來後會同他疏遠。
可事實上, 這一年他人不在,齊暮卻仍在竭盡全力地護着他。
王卓那人渣,往日裏就負尹修竹,聽聞他即将升入初中,即将和他同校, 他更是忍不住了。偏偏他在學校的跟班又嘴碎,不了解情況, 只知道尹修竹是尹家唯一的少爺, 想着巴結巴結。
王卓哪裏能忍?他在學校呼風喚雨兩年多, 怎麽能讓尹修竹搶了風頭?他心思一動, 開始抹黑尹修竹。
在國瑞小學,因為齊暮的緣故,已經沒人再提尹修竹的母親了, 更不會說他是神經病。小學六年都相安無事, 按理說升入初中更不會有事, 可誰成想,齊暮一入學,就聽到了閑言碎語。
“聽說尹家那位少爺腦子有病。”
“他媽是精神病,他也有問題,這玩意是遺傳的。”
“可是他成績很好啊,升學考試全校第一。”
“你沒看電視上說的嗎,一些智障在某些方面反而特別厲害……”
智障這兩字讓齊暮忍不了了,他大步出來,拎起那人的衣領問:“你從哪兒聽說的。”
這些人都不認識尹修竹,卻議論得像模像樣,只能是熟悉尹修竹的人散播出來的。這也正常,畢竟知道尹修竹情況的人不少,在小學是因為齊暮強勢鎮壓,無人敢言,到了初中沒準就覺得天大地大可以瞎幾把亂吠了。
齊暮生得俊俏,可發火時的模樣卻十分駭人,這小子被唬的一愣一愣的,張口交代道:“是……是尹修竹的表哥說的啊,他們自己家的人都這樣說,肯定是真的啊。”
齊暮還真不知道尹修竹有個表哥在國瑞中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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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學,一般情況下初一新生是最乖的,別說去惹初三學生,見着了都得小心避開走。
齊暮可不管這些,他直接踢了初三教室的大門,把王卓給喊了出來。王卓根本沒把齊暮給當回事,這麽個娃娃臉,也敢來找事,欠揍吧!
齊暮問他:“是你在抹黑尹修竹?”
王卓毫不在意:“他本來就是個腦子有病的賤種。”
一句話就把齊暮給惹怒了,齊暮可不管這是在哪兒,一拳揍上去,給了王卓個鼻青臉腫。
王卓瘋了:“操,你他媽敢動我!”
齊暮:“記住了,你罵他一句,我揍你一次。”
王卓氣炸了,從此和齊暮結下梁子了。
齊暮這麽一整,效果立竿見影,王卓哪裏還顧得上休學的尹修竹,滿腦子都是怎麽弄死齊暮,瘋狗一樣地逮着他就咬。
好在齊暮銅牆鐵壁,根本不慫,在學校裏王卓占不到便宜,學校外他爸也欺負不了齊大山,要多憋屈有多憋屈,短短半年就吃了半輩子的氣。
說道最後,許小鳴與有榮焉:“我暮哥就是我暮哥,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齊暮瞥他一眼:“說相聲啊你。”
許小鳴還欲再說,齊暮擺擺手道:“行了,就那麽點兒屁事,有什麽好叽歪的。”
許小鳴憤憤道:“要不是王卓鬧的,你至于被同學當洪水猛獸嗎!”
這話刺得尹修竹面色蒼白,他最明白被孤立的滋味了。
齊暮面色一凜,聲音沉了下來:“鳴子你少扯些有的沒的,沒有王卓也會有李卓孫卓,我去了新地方就肯定得把地頭蛇給打服氣了。”
他這樣說卻讓尹修竹的心裏更難受了,都這個時候了,齊暮還在顧忌他,還在怕他因此而內疚。
許小鳴和齊暮玩了這麽久,當然知道他是真動怒了,不敢再啰嗦了,灰溜溜道:“我去找方俊奇了,也不知道這混蛋今晚上跑哪兒去了……”
他說走就走,齊暮卻忽地喊住他:“方俊奇他……”
許小鳴稀奇道:“咋,小胖怎麽了?”冷不丁從齊暮口中聽到方胖子的全名,許小鳴竟覺得瘆得慌,那胖子不會幹了什麽蠢事,得罪齊暮了吧。
齊暮搖搖頭道:“算了,沒什麽。”問許小鳴也是白問,而且方俊奇瞧着和氣,其實自尊心很強,有些事估計也不想讓太多人知道。
許小鳴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不過他該說的都說了,該幹的都幹了,繼續留在這兒就礙眼了。
許小鳴一走,齊暮嘆口氣,對尹修竹道:“你別胡思亂想。”
尹修竹一把握住他的手。
齊暮倒吸口氣。
尹修竹立馬松開他,聲音裏全是懊悔:“弄疼你了嗎?”
齊暮彎着眼睛道:“很疼。”
尹修竹眼睛都在他手背上,根本沒看到他眼裏的戲谑:“家裏有藥,我去找來給你……”
“不用藥,”齊暮呲着小虎牙道,“來盒巧克力就不痛了。”
尹修竹驀地擡頭,望進了他猶如朝陽升起般溫暖的眸子裏。
齊暮……
齊暮不敢逗他了:“別、別哭啊。”
尹修竹垂下眼睫,有那麽一層水蒙在了他的瞳孔上,卻并沒有落下來。
“我帶你去換衣服。”說罷他輕輕包住了他的手,沒碰到犯青的地方,溫柔得像護着一團輕飄飄的雲朵,極盡小心。
齊暮跟着他上樓,去了他的卧室。
剛打開門,某個黑乎乎的小家夥就竄了上來,撲到了齊暮懷裏。
齊暮被它舔得咯咯直笑:“好啦好啦,別舔了,癢死人了!”怕痛又怕癢,是齊霸霸沒錯了。
尹修竹去給他找了衣服,齊暮道:“我去沖個涼吧。”說完就開始掀衣服下擺。
尹修竹心一顫,低聲道:“我、去給你找藥。”
齊暮已經脫下上衣,吆喝道:“……都說拿盒巧克力就行了啊。”
尹修竹哪裏敢回頭,只悶聲道:“嗯,”
齊暮也沒當回事,他家小竹子是這樣的,腼腆心細敏感還愛胡思亂想,像個小姑娘似的。
“媽的……”齊暮的手背不小心擦到衣服,疼得爆了句粗。
打架這事,充分诠釋了力是相互的這個道理,別看王卓被揍得鼻青臉腫,齊霸霸毫發無傷,但其實他握拳揍人,手背還是受了不少力的。
他這一身皮肉随了喬瑾,又細又嫩的,平日裏磕磕碰碰都要青上一片,硬怼了這麽久,關節處早就青了一片。
齊暮是真痛,當然再痛也不能在人前痛——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痛死也只能憋着!
他委屈巴巴地去沖涼,手背沾到水就哼唧下,磨磨蹭蹭地用了二十分鐘才洗利索。
虧了尹修竹看不到他那嬌嬌氣氣的小模樣,要不得一準熱血上頭把他就地正法。
換好衣服出來,尹修竹已經在床邊等他。
齊暮道:“真沒事啊,大驚小怪的。”
尹修竹拉着他坐下,小心翼翼地給他上藥,那模樣專注的——仿佛捧着的不是男人的大豬蹄子,而是一塊稀世美玉,價值連城。
齊暮嘴角揚着,覺得好笑偏又很受用,好像還真不怎麽疼了。
尹修竹盯着他的手背,問道:“疼嗎?”
他問得這麽簡單,齊暮卻聽出了話中更多的含義,他問他——初一那一年打架時,手疼嗎。
齊暮看向他,視線不自覺得溫柔了:“我要是疼得話,那王卓不得死過去。”
尹修竹緊抿着唇。
齊暮說:“讓你別多想你就不聽,我是能吃虧的人嗎?從小到大,就沒人能讓我受委屈。”
尹修竹還是心疼得厲害,如果不是為了他,齊暮可以少很多麻煩,可以有一個更加簡單的初中生活,可以不用被同學們避着走。
齊暮一眼就看清他在想什麽:“哪都有那樣的混混,我就招那種人稀罕,王卓不來招我,也總有人來,打一頓也好,以後就消停了。”
可是消停,消停得學生們恨不得離他三米遠!
尹修竹不出聲了,只小心給他上藥,仔細弄好後,他去洗了個手。
齊暮本來沒把自己這破手當回事,但尹修竹都這麽珍重了,他也只好半舉着它,把自己當傷患。
尹修竹洗幹淨手出來後,從口袋裏拿出了巧克力。
齊霸霸眼睛一亮:“還是你疼我。”
尹修竹解開包裝紙的手微顫,輕聲道:“你今天吃了不少了,吃太多不好。”
齊暮道:“行行行,就一塊。”
他手上全是藥,自然沒法自己吃,擎等着尹修竹喂他。尹修竹捏着小小的巧克力送到他嘴邊,齊暮嗷嗚一口咬住,嘴巴碰到了尹修竹的指尖。
尹修竹手一縮,心尖被燙了。
齊暮吃了一塊就想第二塊,眼珠子一轉道:“手好痛啊。”
尹修竹立馬急了:“上了藥還疼嗎?我帶你去醫院,拍個片……”
齊暮噗地一聲笑了,央着他道:“再吃塊巧克力就不疼了。”
尹修竹:“……”
慣子如殺子,得虧尹修竹以後當不成爸爸。
離開尹家時,齊暮滿嘴巧克力味,像只酒足飯飽的貓咪。
齊大山錘他腦殼:“饞貓。”
齊暮正襟危坐:“你可千萬別告訴大喬。”
喬瑾現在管着齊暮,不許他吃太多巧克力,他在家憋久了,才在尹修竹這兒過把瘾。
齊大山笑道:“行,我不告狀。”但要是喬妹問起來,他就不得不說了。
齊暮很了解他爸這耙耳朵,覺得自己今晚是兇多吉少,跑不脫一串唐僧念經了。
關于王卓的破事,爺倆都沒開口提,早在初一時齊暮就和他爸交代明白了。齊大山覺得自己兒子沒錯,腰杆挺得剛直,跟兒子拍胸脯道:“放心,大不了爸給你建個學校!”
有這麽個爹,也難怪齊暮霸氣側漏了,主要是底氣足啊!
快到家時,齊暮正色道:“爸,有個事我想請你幫忙。”
齊大山問道:“怎麽?”
齊暮斟酌了一下,說道:“方俊奇你知道吧,之前來咱們家玩過的胖小子。”
齊大山說:“記着啊,學習很好的那小子。”
“對,就是他……”齊暮到底只是個半大少年,對于家庭裏的事還是拿不準的,他道,“他家裏可能有什麽事,我之前聽王卓的口氣,好像他爸要找王阮林擔保什麽的。”
齊大山一聽就明白了,他沒多說,只問道:“你怎麽想?”
齊暮撓撓頭道:“我不懂啊,就是挺擔心他的,爸你能幫我查查嗎?看看他家是怎麽了……”
齊大山不用查也猜得到方家的情況,他繼續問齊暮:“如果他家出事了,你要幫他嗎?”
齊暮看向齊大山,凝聲道:“幫。”
“行吧。”齊大山拍拍他腦門,笑道,“我幫你去看看。”
方俊奇家也是爛攤子一堆,他爺爺是個能耐人,趕着改革開放,下海經商,創下了偌大個家業,在B市也是叫得上名號的。
可惜方俊奇他爸是個不着套的,子承父業後開始花樣作死,私生活亂七八糟也就算了,工作上還好大喜功,聽人讒言,在最不該入市的時候砸了很多錢,就想着超越他爸,把方家推上更高位。
結果可想而知,金融海嘯撲面而來,方家血本無歸,方老爺子一個沒撐住,活生生給氣死了。
這下方家更是雪上加霜,風雨飄零。
方老爺子一死,方俊奇他爸倒是一夜長大,安分了,幸好方家根基厚,踏踏實實熬了一兩年,雖沒有以前的風光無限,卻也不至于破産清算。
如今方如海接了一個項目,要是做好了肯定能把方家穩住,可他之前折騰得太過,整個公司都成了個空殼,根本拿不出前置資金,無法啓動項目。
這麽一根救命稻草,方如海哪裏舍得下,到處求人,想尋擔保去銀行貸款。可一來他之前太混賬,大家都瞧不上;二來是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一幫人都等着看他好戲呢,誰樂意伸手幫他。
齊大山把這前前後後都說給齊暮聽了。
齊暮聽明白後,問道:“方家要貸多少錢?”
齊大山:“八千萬。”
齊暮:“……”
其實這個擔保齊大山可以給方如海做,他考察過了,方如海那項目是可以的,做成後足夠償還貸款,他大可以賣方如海一個人情。只是這事是齊暮開口的,他想聽聽齊暮的意思,也想借此讓他接觸些這方面的事。
齊大山道:“你要是想幫你同學,可以把你的壓歲錢借他,即便他爸破産,那些錢也足夠支撐他大學畢業。”齊暮壓歲錢不少,一兩百萬是有的。
齊暮擰了擰眉,看向齊大山:“他家那個項目,爸你覺得不行嗎?”
齊大山笑了笑:“我覺得行,但這事不是我在做,誰又能肯定之後會怎樣?”
齊暮給出了一個天真卻辛辣的建議:“爸你可以入股嗎?”
齊大山眉峰微揚:“你确定?這可不是單純地幫同學了。”
齊暮搖頭道:“方俊奇需要的不是錢財上的幫忙,他更需要的是這個家。”
齊大山嘴角揚的更高了些。
齊暮又道:“不過這事我不懂,還是要看你的經驗,如果你覺得這個項目有得賺,那就以入股的形式幫他們,如果不行,就算了。”
齊大山沒忍住,在兒子頭上揉了揉:“臭小子。”不愧是他兒子。
商人逐利,也要重情。
一味地算計着眼前得失,只會失之千裏。當然也不能感情用事,當斷則斷,才能不受其亂。
齊暮還很稚嫩,但心性卻是有的:想幫朋友,卻不是盲目地幫;看得準他需要什麽,又不會無條件的施以援手。
授之魚不如授之以漁,這話向來是嘴上說着簡單,辦起來卻毫無頭緒。
期末考試結束公布成績時,齊暮這個向來對此不聞不問的學渣,頭一個跑去看成績,看得還是二班的成績。
毫無懸念,尹修竹以全科滿分的成績拿下級部第一。
齊暮拿着他的試卷,喜歡得不要不要的:“厲害啊,作文都是滿分!”
尹修竹:“老師只是看字。”其實他寫得很空洞了,照本宣科的一篇作文,無非是字跡工整,讓老師挑不出毛病。
“亂講!”齊暮一個字一個字地看着,“寫得多好,文采斐然!”
尹修竹低笑,心裏想的是:下次要認真寫了,寫個真正擔得上齊暮誇獎的作文。
齊暮自個兒看完又拿回自己班炫耀,老孫同志剛好來上課,見齊暮那得意樣,招呼他:“來,給大家念一下。”
齊暮一臉懵:“啊?”
老孫道:“把你的作文念一遍,再把尹修竹的念一遍。”
齊暮:“……”
全班哄堂大笑,還是老孫會玩,比不過比不過。
齊暮回到座位上,跟許小鳴說:“我倆這差距真不小啊,尹修竹寫的是真好。”
許小鳴考了個不及格,害怕回家挨揍,無精打采道:“尹修竹這妥妥的尖子班候補吧,等升初三,他肯定是一班第一人。”
齊暮不出聲了:媽的,把這茬給忘了,他還想初三和尹修竹分一個班呢!
嗯……齊霸霸思考了一節課,問許小鳴:“你說我從現在開始努力,半年後有沒有可能考到一班去?”
許小鳴一副見了鬼的表情:“暮阿哥您快醒醒,大清已經亡了!”
齊霸霸癱了:一班是不可能去一班的,這輩子不可能的,學習又學不好,就是蹭蹭尹修竹,才能維持的了生活這樣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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