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夜半窺聽
此話一出,郦珩聲濃眉一皺看向懷裏的孩子:“莫不是杜松鶴對你疑神道鬼?這人真是死性不改,身為大夫卻整日神神叨叨…竟對個娃娃說這些個瞎話!”
他正色對黎嬰道:“你切莫聽他胡言,人死如燈滅,如何還能在這世上停留?”他抱着黎嬰跨進前門向後園走去,打定主意晚些要去醫館教訓一下那人。想他十幾歲便入軍籍,早年在漠北殺人無數,也未見亡魂夜半尋他索命——若連他們這些手上人命無數的人都能活得好好的,什麽鬼神之說只怕也都是杜撰罷了。
黎嬰卻不再吭聲。杜松鶴的确對他說了一些話,但親自确認的卻是他自己。
那杜大夫尋了他去,對他說,王漢胸口上是要命的傷。
只此一句,不多不少。
他便知道這年輕大夫定不是常人。哪怕王漢之事确有蹊跷,但是又有哪個尋常人會把這話講與一個不過五歲稚童呢?杜松鶴卻講了,他不但講了,對待黎嬰态度也好似面對的是同齡之人。
黎嬰心下忐忑起來,他本以為王漢并無受傷,只是打擊過重才卧床不起。爹身上有傷——而且還是要命的傷?他不由想起來這裏第二日,爹一醒來的樣子,根本就不似一個傷重之人,況且他還把自己抱在胸前…若是真有傷,豈會若無其事?若真是若無其事…
他忍不住回憶起前世看的那些鬼故事恐怖電影,難道是鬼魂上身?難道是像《畫皮》中那樣?!
緊接着他就做了兩件事,第一件事問小鳶,得知他爹這兩日總是食不下咽,第二件事,他便進廚房端了碗羹湯,去了王漢的屋子。剛剛貼到他爹胸前沒一會兒,黎嬰就暗自白了臉。體溫低還可說是失血的後遺症,可人要是連心跳兒都沒了,那可不就是僵屍一類的陰物了嗎…王漢這倆兒樣竟是占全了,渾身沒有一絲人氣兒。
黎嬰和王漢說着話,一點點的揣摩着他的表情情緒變化。可是除了騙他說羹湯太燙之外,所有情緒似乎都是由心而發,全無半點虛假。心不由涼透。
他此時被郦珩聲抱着慢慢接近後園裏那一排房子,心跳越來越快。他實在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自己的親爹,說不害怕是假的,可是心裏憋着的那股子難受又讓他只得強忍眼淚。真是惡鬼也就罷了,若真是王漢不舍丢下他和二郎,才渾不覺自己已死——可怎麽辦?他可以裝作沒發現這事,然而日子一久又該如何是好?
“放…放我下來。”黎嬰拽拽郦珩聲,無精打采的說。
郦珩聲見慣他沒大沒小,因此也不以為意,彈了彈他的腦門兒便依言放他下地。小孩兒聲音軟綿綿的,奶糯糯的,雖一副陰沉的小模樣,也未減去半分可愛。
“去看你爹?”郦珩聲低頭問他。
黎嬰擺了擺手随口道:“你自去忙你的呗…爹方才睡下,我回自個兒屋子。”
郦珩聲哦了一聲,剛轉身要走,忽又想起一事:“二郎如何了?我前日聽說姓杜的去給他瞧了瞧”
黎嬰陰郁的瞥他一眼,含糊道:“…只是驚到,這兩日好多了…”
郦校尉于行兵作戰上精明萬分,可自從到了這小縣城,便如同龍困淺灘,只得曬太陽打瞌睡…自然也就遲鈍了許多。他沒去細想小孩兒臉上的躲閃和眼神游弋,摸了摸他的腦袋便去了堂屋。
黎嬰這頭回了他和二郎的屋子,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左思右想,深覺得自己一定是上…上輩子做了極大的惡事,所以老天爺才讓糅興做代表,罰他來這世投胎還債。好容易長到四五歲入了鄉學,只要不出意外,他将來即便中不了狀元,也是可以混個官做…再不濟,也可去專科學一門賺錢的本事,将來不說光宗耀祖,起碼可以讓一家子人都吃穿不愁。
現在可好,娘死了,爹…半死不活,弟弟呢——他無奈的瞥了一眼躺在身側熟睡的二郎,弟弟被人吓跑了魂,整天睡着就像個植物人一樣。這個家到了最後,竟然只剩他一人完好無損。
興許是這些天哭夠了,黎嬰終于意識到自己也是一個成年男人。他小眉緊鎖,反複的在心裏琢磨今後可以做些什麽。他爹眼下就是個活死人,要命的是他本人還沒有意識…他自己自然還是要上學的,只是王漢卻不可再輕易露面于人前,工作也不好找。二郎,也得等過幾天他打探清楚,去尋個什麽道士和尚的替他招魂…郦珩聲說朝廷會發給他們撫恤,就算是國家賠償,只是那錢一日不到手裏,那麽他們手裏的錢也輕易動不得…
黎嬰就這樣胡思亂想,也迷迷糊糊的熟睡過去,直至夜半。
他們的房間靠近內園的角落,門口廊外栽了一排青竹,因而十分安靜。廂房門被吱呀一聲推開的時候,聲音雖輕,仍然十分刺耳。
黎嬰幾乎是同一時間就驚醒,茫然的盯着床上方。耳邊是弟弟細弱的呼吸聲,還有窗外風刮竹葉子發出的刷刷的聲音。
和另外一人輕緩的腳步聲。
黎嬰渾身僵硬,肥嘟嘟腳丫繃得緊緊的,就連呼吸都不由自主的屏住。這一刻他腦袋裏轉過很多東西,會不會是他爹詐屍了,會不會是…是什麽妖魔鬼怪…他到現在只見過糅興,那條小黑龍還有千年狐妖…但是鬼什麽的…
“醒了?”床前突然響起杜松鶴清雅又略帶狡猾的聲音,放得很輕很低,但仍然狠狠的吓到了黎嬰。
“你作甚麽——”黎嬰掀被怒起,剛開口就被站在床前的年輕大夫捂住嘴巴。
杜松鶴把他抱起來,随手拽過一件衣服裹住向外走去。“小聲些,若是太大聲,便會把鬼驚走…”
黎嬰捂住自己的嘴巴,驚疑不定的瞅着杜大夫。這麽一安靜,他就聽到了悉悉索索的聲音…似乎是來自爹的房間?
“別出聲…”杜松鶴迎着夜風悄無聲息的走到隔壁房間的門外,将他放下來:“讓你看些東西。”他說完從袖袋裏摸出一只小瓷瓶,小心的拔出玉質的瓶塞湊到門上。黎嬰接着門廊上挂着的燈籠,看到一個黑黑的蟲子一樣的東西從瓶子裏爬出來,然後快速的爬上木頭門。
黎嬰困惑的擡頭看了看年輕的大夫,對方披着一件青袍,雪白的內衫垂到腳面,一頭黑發柔軟的披下…杜松鶴察覺到黎嬰不安的視線,于是低頭對他露出一個淺笑。
‘你看…’
黎嬰順着他的視線看向門,驚愕的發現門上多了一個圓的很标準的大洞,那個黑乎乎芝麻一樣的東西還在沿着木頭門的邊沿飛速的移動——不過他現在覺得,那個應該用“吃”來形容更為恰當。當他透過這個大洞清楚的看見站在屋子中間的那個人影時,他便明白,原來杜松鶴不是為了讓他看瓶子裏的東西,而是讓他看這個。
“此蟲乃桐蟲,最喜桐油。”杜松鶴将散發桐油味的小瓷瓶靠近門,那只小蟲子于是慢慢往回爬:“若将之放于門上,食盡桐油可灑下螢粉,窺見門內景象,第二日刷上桐油又不可見。”
黎嬰卻已經沒有去仔細聽了。
只因站在屋中間的人是他的娘親,蕙娘。
月上中天,屋中僅有廊下微弱燈光透進,屋內彌漫淡淡霧氣,女子一身素衣,背對黎嬰的身影依然窈窕動人。
‘娘親…’黎嬰在心底呢喃,眼眶熱了起來。
王漢也已經紅了眼睛,只呆坐在床邊,話也說不出來。
“王郎…”蕙娘泣不成聲。
黎嬰一聽到娘親的聲音,激動的想要推門沖進去,卻被一雙鐵鉗一般的手制住。
“你娘已非陽世中人,你一純陽之體一旦闖入,沖煞陰氣…她如何還能留在這處?”杜松鶴淡淡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帶着一點冷漠:“等看完了,你也就知曉一切了。”
“阿鄭…阿鄭你——”王漢眼中淌下淚,蹒跚下床跪倒在蕙娘裙邊:“我對不起你——”
蕙娘俯身把丈夫抱入懷中,一邊哭一邊搖頭。她滿腹心酸卻無從說起,懷中男人渾身冰冷,比起她這已死的人又能好到哪裏…将要說出口的話是那麽殘忍,可是為了他們的孩子…為了孩子…
她跪了下來,與王漢相擁而泣,哭喊道:“王郎,且與妾身一起走吧——……”
黎嬰腦袋裏嗡了一下,不敢置信的盯着自己的小娘親。
蕙娘…娘這是在說什麽?她…難道…
不記得自己還有兩個兒子?
蕙娘且哭且訴,将陰界所見所聞皆道與王漢聽。
黎嬰呆呆站在門外,恍然覺得自己聽到了很多,又仿佛什麽也沒聽懂。
“王氏。”
“時間已到——”
陰冷的霧氣中傳來陰界鬼判森嚴的聲音,預示着一切的結束。
肩上的雙手不知何時已經放開。黎嬰茫然的擡頭,發現杜松鶴已經退到一邊,屋內王氏夫妻相互攙扶站起,跟在一位不知何時出現的黑衣判官身後,向門的方向走來。
“吱呀——”木門自行打開,霧氣缭繞從屋中散出,帶起一股極為陰寒的冷氣。
身穿黑色朝服的判官面色嚴厲,手持玉笏,步伐不疾不緩,路過黎嬰二人時,舉起玉笏俯身行禮——也不只是對着哪一位。
“爹…娘——”黎嬰看着王漢和蕙娘從他面前走過,下意識的伸出手想要拉住他們,軟嫩的聲音凄惶無助。
王漢高大寬厚的肩膀頓時僵住,一旁的女子發出隐隐的低泣。然而兩人也只停留片刻,便毫不猶豫的跟随那鬼判離開,在快行至黎嬰與二郎房間時,身影如同隐入大霧中,霧散,人已無蹤。
黎嬰小小的身影站在濃重的夜色中,杜松鶴已經離開,這長廊竟只有他一人,頭上檐燈懸挂,随風搖擺。
他小臉慘白,咬牙忍住痛哭的沖動。
怎麽一夜之間,物是人非…比之他之前感受的喪母之痛,竟還要痛上三分。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