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番外一 幼生期的小龍惹不起

這是在一代國師袁天罡故去後兩百年的事情。不過對于居住在深海龍宮裏的龍族和海族們來說,僅僅只是渾渾噩噩一場酣睡的時間罷了。

龍族生育不易,一條幼崽從蛋中誕生直至長成,也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玄黃大地上,除了西海的白龍王正恒多子多福,有九個兒子,其餘的龍王要麽孤家寡人,要麽子息單薄,幼崽無法承受千年一次的雷劫死去蛻變中,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最要命的是,龍族不死則已,一死連魂魄都會消散在混沌中。

不過對于軒轅殿中的那一個,大家紛紛表示毫不擔心。

“殿下!”

“殿下您在哪兒?”

“殿下——”

“殿下快出來用奶吧——”

快到中午的時候,軒轅殿裏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帶着哭腔的呼喚聲。所有的侍女全部出動,上天入地,翻箱倒櫃,爬床底的爬床底,掀蚌殼的掀蚌殼,還有人拿着長長的玉如意一寸寸的翻着回廊邊或者靈泉旁的海草。這些平日裏嬌滴滴身姿婀娜的蚌女和鯉魚精們,自從龍城多了一位殿下,不,正确來說———是自從那位殿下從蛋殼裏滾出來之後——就再也沒能維系優雅的舉止和外表。

其中一位身份較高的名喚嬌嬌的女官雖然也面上焦急,實則在內心正拽着那位殿下的尾巴(請念yi ba = =)左邊摔完摔右邊,恨不能把他刮鱗去皮架上烤熟一口吃掉方能解恨…她內心狂奔草泥馬咆哮道老娘取名嬌嬌可不是為了每天在一顆鵝卵石下面找一條蚯蚓龍啊摔!!!!!

是的,你沒有看錯——蚯蚓龍。

此時在軒轅殿正殿,龍帝糅興正在會客,客人乃是天界文曲星君。

“帝君,這是下臣區區薄禮。”杜松鶴示意身後的侍童将禮物擡上來,“上次太子滿百年,下臣因為尚在下界歷劫,未能前來祝賀,請帝君和…太子見諒。”

糅興靠在龍椅上低笑。他一頭長發用素銀鲛紗高高束起,發尾柔軟的卷起,散落在寬闊的肩膀上。他撐着額角,斜睨着兩名侍童擡着一個水晶魚缸嘿呦嘿呦的放到殿中,然後把蓋在魚缸上的一塊輕紗掀開————

“……”某龍爹。

杜松鶴認真的拱手俯身:“這是下臣所能想到的最适合太子的賀儀了。”

殿中靜寂片刻。

糅興捂住額頭無語的看向他,輕聲道:“儒慈魚也算是難得的珍獸…既然你們當初相識一場,不妨親自将它交給龍兒,他應該會很高興。”

龍帝陛下算了算時間,又在心底補充一句:如果你找得到龍兒的話。

杜松鶴點頭,正待辭別龍帝去找太子殿下,一名女官腳步匆忙的小跑入殿內,狼狽的跪伏在地。

“帝君——”女官嬌嬌額頭抵着地面惶恐說:“奴婢們又找不到太子殿下了!”

“……”文曲星君。

糅興深深的吸了口氣,起身向臺階下走去。杜松鶴急忙示意兩名侍童擡上賀儀,一行三人緊跟在龍帝身後,随着那名女官向殿後走去。

自從龍帝迎回了太子,原本用來藏寶的藏寶閣就被改造成了育嬰室。這其中種種血淚苦逼史,讓龍城的諸位長老們來敘述或許更為恰當。總之,在各類珍寶沒有搬家的情況下,藏寶閣正中間搭了一個孕嬰池,各種靈石不要命的填補在上面,裏面每天都補充最新鮮的水精————

糅興最近一直覺得,這是個錯誤的舉動。

他來到藏寶閣外,然後微微擡起手示意衆人退後,才把門打開。

“帝君…這裏面都找過了。”嬌嬌小心的說。

糅興看她一眼,淡道:“去把木乳準備好。”

嬌嬌的頭垂得更低,恭敬應道:“奴婢這就去。”

杜松鶴站在藏寶閣外,好奇的向內望去,只看見龍帝陛下颀長的身影站立在最內側一架頂到天花板的多寶架前,緩緩的伸出修長的手,然後探進一只千年地底火硝玉石的酒瓶中,撈出了一個圓滾滾的鵝卵石大小的小東西。

“酒靈嗎?”他摸着下巴奇道。酒靈難尋,火硝玉石中陳釀的美酒中若孕育出了酒靈更是千金不換。聽聞酒靈的鼻子最為靈光,莫非帝君是想借酒靈去尋黎嬰那小子?不過就是一還沒斷奶的崽子,其實龍帝自己也應該可以嗅到的麽…哪裏奶味兒最濃就去哪處。他瞥了一眼酒瓶旁的酒塞子,羨慕想,比起珍貴的酒,還是酒靈比較珍貴,可是被酒靈喝過的酒滋味美妙難言…

“嗝——”突然響起的一聲綿長的小嗝打斷了文曲星君的口水。兩名侍童莫名嘻嘻笑了起來。

“誰叫你又喝酒的?”糅興沉聲說道,語氣又隐含寵溺包容。

杜松鶴張大嘴巴,怎麽看都覺得龍帝正對着手心裏那個小東西說話。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即便我認識的黎嬰就是個不着調的但他怎麽說也是條龍就算長的細一點短一點也不可能像包子饅頭土雞蛋啥的!!!!

“寶寶,這位是你認識的,便是寶泉縣城那位杜大夫,”龍帝陛下手心托着兒子轉向杜松鶴,然後對着手心裏的土雞蛋說:“他是天上文曲星君轉世歷劫,這次特地給你帶了賀儀。”

小侍童們笑得更歡暢,杜松鶴的眼睛都快直了。他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小心翼翼打量龍帝的手心。

走近了看清了他才了悟自己為何會把太子看成是土雞蛋鵝卵石。

眼前這條幼龍不到兩指長,小巧的龍頭懶咪咪的蹭在龍帝的手心裏,頭頂尺木(犄角)就像兩粒小小的潔白米粒,尾巴也小小細細,它仰躺着,露出四只細小的龍爪…問題在于,這條幼龍的小肚皮撐得溜圓溜圓,龍頭尾巴都小小的,再加上一身淡粉色的嬌嫩龍鱗…土雞蛋都長得沒它好看!!

“那…黎嬰?”杜松鶴笑容扭曲的試探問:“不是,太子,那個殿下?”

龍崽沒理睬他,兀自翻了個身,嫩嫩的尾巴甩了甩,非常熟練的卷曲起來盤住龍爹修長的手指。

“……”杜松鶴有種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的悲傷。

他雖然飛升了歸位了,好歹還是人來着,面前這條…這位,變成龍也就罷了,怎麽就像是筷子…蚯蚓——那個雞蛋呢?做龍也太苦逼了,尤其是一條幼龍…尼瑪都兩百年了還長得和面條一樣…

文曲星君內心複雜,只得假咳着側過身,讓侍童把魚缸和五百年老樹根雕得底架拿上來一擺,說道:“太子,這是下臣送您的百年賀儀,雖稍嫌遲了一些,但心意畢竟不遲。”

龍崽崽再次懶咪咪的翻了個身,小巧的龍頭努力蹭了蹭,又把龍爹的手指頭含進自己幼嫩的口中,吧唧吧唧的吮吸着。糅興雖面上并無多餘表情,眼神卻異常柔和,他伸出另一只手,用指腹輕柔的撫弄着兒子嘟嘟的小粉肚皮,幫助他盡快消食。

杜松鶴額頭暴起青筋,心想,晚間回去定要好好折騰一番麗大頭,都是他偏讓自己來補送禮,結果這條蚯蚓龍竟然敢不賣他面子————!!!

好在龍帝陛下開了尊口給文曲星君解圍,他低哄着某崽崽道:“寶寶也好歹瞧一瞧賀儀,興許你喜歡也說不定?”

他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文曲星君,手指頭摸了摸兒子珍珠米一樣的尺木輕道:“文曲星君送你的是傳說中的珍獸儒慈魚,水生,形如覆轉之铫,鳥頭魚鳍魚尾,叫聲如同敲擊磬石,鳴叫時尾部會冒出珍珠和玉石,乃吉獸。”

杜松鶴一時表示很得意,他心想,你不就愛財嗎,我就送你生財之物。

龍爹手中的崽崽突然僵住,然後在下一秒宛如利箭一般激射而出,啪叽一聲————着陸在了杜大夫文曲星君的清秀臉蛋上,小小的尾巴對着星君的嘴巴,然後啪嗒啪嗒的甩着,小巧的龍爪扯住他的額發,然後裝了電池一般極快的撓他的臉。

膽敢明裏暗裏嘲笑他愛財奶奶的撓不死你丫的!!!

片刻後一聲慘絕人寰的叫聲傳出了軒轅殿,守衛龍城的四條巨蛟龍紛紛擡起沉睡的龍首,睜開巨碩的環狀眼睛看向高處的險峻城池,口中發出沉重的低鳴聲。

龍帝糅興撈回自家太子,揣進懷裏,然後仰頭大笑起來。

杜松鶴渾身顫抖的捂着自己臉瞪着龍帝懷裏那一小團突起之處,接着他就看見一只極為小巧玲珑的龍爪從龍帝陛下的衣襟裏探出來,比了個非常粗鄙的手指。

“——!!!!”他氣了個倒仰,轉身提溜着兩個侍童就走,一路罵罵咧咧不提。

藏寶閣裏終于恢複了安靜。

糅興兜着兒子回到自己的正殿,然後重新安穩的在龍椅上坐下。他斜靠在軟墊上,輕輕把兒子摸出來撂在胸前,有一下沒一下的摸着他嫩乎乎的小背。

“都兩百年了…不會說話,連龍鱗都沒有變色…寶寶你打算和本君賭氣到何時?”糅興漫不經心道:“寶寶若不喜歡那儒慈魚,本君便命人将它放了。”

龍崽崽于是開始不停的一邊在他胸口上打滾,一邊叽叽的弱弱哼唧着,嬌細的龍尾擺來扭去,一會兒纏着中指一會兒纏着拇指,一會兒又撅着龍尾巴試圖去纏龍爹的手腕子,結果黑線的發現不夠長。= =

糅興挑起眉,斟酌力道将兒子的小尾巴捏住,輕輕撚了撚,嬌嫩的就像是沒有尾巴骨。這種無疑于挑釁的行為激怒了龍崽崽,又惹來了一頓抓撓,不過龍帝的皮膚可不是文曲星君那般脆弱,純當撓癢和兒子調情罷了。

“想要?”龍爹輕聲笑道:“那為何方才口是心非?”

尼瑪你全家口是心非——!!!龍崽崽暴怒摔尾巴……=□=……

“叽——————————”痛死嗷嗷嗷嗷嗷!!!!!

某崽崽撅着一條細龍尾巴哭到顫抖,糅興黑着臉給他揉尾巴。于是珍獸還是落到了龍太子手中。

嬌嬌捧着一盅湯小心邁進正殿,身後跟着一群侍女,內心各種淚奔抓狂。鬧木鬧木神聖的軒轅正殿,為毛變成那個龍崽子的喂奶場所啊坑爹!!她就是為了喂奶才來這個世界的嗎!!

“帝君,太子所用木乳已經備好。”她姿态标準優美的行禮,然後一臉淡然和煦的微笑着将乳白色散發草木清香的乳湯呈上,待糅興接過,又遞上一根細銀勺子。

龍崽又開始狂暴。糅興不用去探也知道他無非是在狂叽叽:我不喝不喝不喝絕對不喝我一兩百三四十的老不死才不要喝奶不要不要絕對不要叽叽叽叽——————

糅興一臉淡定的一手捏住兒子幼嫩的龍下巴,一手舀起一勺木乳,小心的滴入兒子嘴巴裏。

小龍崽子很快溫順的軟成一團,嬌嬌弱弱的把所有的木乳都喝了下去。

龍帝表示龍心大悅。

嬌嬌暗自擦了擦汗,準備回房摔枕頭。

熟料第二天開始,太子殿下表示要自己喝,喝完直接睡午覺誰都不許打擾包括他爹。軒轅殿中所有海族皆心道有鬼,只是龍爹不發話,他們也只得裝聾作啞。

于是第三天的中午,侍女們惶恐的再次端着空的食盤回來,正遇上龍帝越過他們,向藏寶閣走去。

嬌嬌嘴邊彎起陰測測的笑,随即招呼手下快走。

龍帝悄無聲息的立在藏寶閣門外,對着玉草制成的窗紙猶豫了下,擡起手,水精凝聚在潤澤的指尖上,然後潤透了水濕不透的玉草窗紙,窺見了裏頭——————

一只嬌嬌小小的龍崽崽,正用胸前兩只細爪兒扒住水晶魚缸的邊沿,嬌嫩的龍尾卷起放木乳的木瓶子,往魚缸裏傾倒。可憐的儒慈魚被龍崽崽雖小但仍不可忽視的龍氣所壓迫,躲在魚缸角落一動不敢動。龍崽崽把木乳倒進魚缸裏之後,竟然還伸進細尾巴,将水随便攪了攪,撚起一粒珍珠然後才噗通跳進自己的溫床裏,縮在溫暖的水精池底準備睡午覺。

“……”龍爹不吭聲,額頭慢慢的,暴起青筋。

一日不打,上房揭瓦。難怪過了這麽久都長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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